第二十七章 翁翁胡恩澤

第二十七章 翁翁胡恩澤

清晨的陽光透過青藤灑在孩子的面上,幼小的童子正大聲背誦著詩經中的小雅,「小雅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爾,俾爾戩榖。罄無不宜,受天百祿。降爾遐福,維日不足……」

「先生,我背下來了。」幼小的童子一臉興奮的跑向涼亭中的人。

這童子正是幾個月前唐允之接到書院的胡玉峰,經過這段時間的諄諄善誘,胡玉峰再次活潑了起來,偏他又是個聰明的,學習進步快的令人咋舌,如今已是趕上那頭年的班子進程。

唐允之看著胡玉峰因奔跑而紅撲撲的小臉蛋,心中越發的喜歡這縮小版的胡恩澤,笑道:「為師剛沏了茶,溫度適宜,佳時當飲。」

「謝謝先生。」胡玉峰放下書本,小手捧起茶杯,先是閉著眼嗅了嗅,接著抿了一小口,這才將剩下的半杯飲盡。

「是否嘗出為師今天泡的名茶?」

胡玉峰閉著眼睛笑道:「滋味醇和,淡而有味,回味甘甜,沁人心脾,定是那荊楚玉露。」

唐允之滿意的點點頭,當年胡恩澤任職荊楚時,信中常有提到,還特意給自己寄了兩盒,初時並不覺得出奇,可是品著品著就喜歡上了。

「你看看這畫中的人像誰?」二人來到書房,唐允之指著書房內的一幅畫問胡玉峰。

「這不是我嗎?先生何時畫的學生?」胡玉峰仰著頭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問道。

唐允之笑了,「你再看看。」

胡玉峰又仔細看了看:「這小童衣服太華麗了,學生未曾穿過這絲綢做的服飾。」

唐允之笑著指向第二幅圖:「你看看這個人像誰?」

畫上的人笑顏逐開,彷彿正在說一件極其有趣的事,胡玉峰皺了皺眉頭,想了想,「還是像學生,不過也有幾分像哥哥。」

「那這個呢?」

這第三幅畫上的人穿著一身官服,正與周圍的人談笑風生。

「還是像學生,只是這位先生好儀錶,另他身旁的人顯得黯然無色。」

唐允之笑了笑轉過話頭道:「今日請了你哥哥和母親過來說話,他們應該快到了。」

「先生,胡玉喬同那喬氏已在外頭侯著。」

「讓他們進來。「

「是。」

不一會兒,喬氏跟在胡玉喬身後出現在二人面前,喬氏先是給唐允之行了一禮:「喬氏見過唐先生。」

「夫人有禮,請坐下說話。」

「學生見過先生。」胡玉喬也行了禮。

「你也坐下說話。」

書童上了茶,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四人。

喬氏不知道唐允之為何叫自己過來,心中正不安,拿眼看兒子,卻發現胡玉喬一臉的平靜,胡玉峰則是一臉的好奇。

唐允之將一匣子書信遞給胡玉喬,「你先去邊上看完再說。」

胡玉喬恭敬的接下匣子,坐到一邊拆開匣內第一封信開始細看。

唐允之看喬氏似乎不安,於是開門見山道:「夫人莫擔心,我與夫人翁翁或許是舊識,只是不太確定,所以想問問夫人家中舊事,不知道夫人是否方便告訴?」

「翁翁故時,我尚幼,記得的並不多,先生問吧,知道的定是毫無保留。」

「那從夫人記事開始,越細越好。」唐允之眼中不自覺閃出光芒,語氣中也是迫不及待。

胡弈景家世清白,所以喬氏並沒猶豫:「那得從我父親說起,我父親喬治之前是翁翁胡恩澤手底下的一名通判,後來胡恩澤三年任滿后被調任楚中,父親喬治就隨翁翁胡恩澤一同去了荊楚,魏王發動政變,宮中傳旨胡恩澤協助楚王火速與南陽王匯合一同平亂,沒想到消息提前走漏,魏王帶了一支人馬血洗楚城,速度之快另楚王措手不及。」

「夫人先喝口茶,不急慢慢說。」唐允之親自給喬氏續了茶。

喬氏喝了一小口茶,繼續回憶,「破城前,為了我這個孤女將來有所依靠,父親將我託付給翁翁一家,翁翁胡恩澤沒拒絕,當著父親的面當時就寫下了婚書,上面詳細記著籍貫,家裡有什麼人,做什麼的,還有我二人的生辰八字。翁翁勸我父親帶著我,還有弈景,還有弈景娘連夜離開,可是父親不肯非要兩家人一起走,翁翁說他目標太大,如今被定義楚王一方,就算逃出去了,其它諸位王爺也不會放過他,父親苦勸無果,無奈下只得帶著我們離開,一路躲藏,父親將我們送至江邊,讓我們去江都,他自己卻沒上船,無論幼小的我怎麼哭泣,父親還是獨自回了楚城。」

「弈景的娘也就是我婆婆胡陳氏,她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她護著我們來到江都,先是拿逃難時帶的細軟在揚州城置辦了一座小宅子,然後尋了養家糊口的活,教一富人那家主的幾個女兒識字。胡陳氏是翁翁恩師的獨女,字寫的好,書讀的好,綉活也做的好,不用去授課的時候都是在家教夫君習字,夫君的功課底子好,婆婆說夫君將來肯定得高中,但是又怕夫君高中,每每看到夫君的文章,婆婆是又喜又憂。

楚城一直沒傳回父親和翁翁的消息,三年後婆婆帶我們二人悄悄回了楚城,那邊還是很亂,到處都是流民,之前住的老宅子全被毀了,我們在街上無意間碰到翁翁以前手底的差役,從他口中得知父親和翁翁同戰死在城牆上,當時婆婆就暈了過去,因為翁翁是文官,婆婆無法想像只會拿筆杆子的人拿刀會是什麼樣子。

我們被安置在一個破落的空房子里,婆婆才清醒過來,就來了一行面色不善征伇兵丁的官兵,然後強行要給夫君登記名冊,婆婆當時就怒了,不顧還在病中的身體拿了一根木棍指著那官兵頭子當場怒罵道,『我夫君為護楚城戰死在城牆上,大虞律例戰死士兵的家人免入軍役,你們強行逼我兒入伍這是欺君!而且我夫君胡恩澤並非白身,我兒還是個單丁,再者他還不滿十歲!』那些人被婆婆指著鼻子一頓臭罵,最終還是訕訕不情願的走了,但是婆婆的病卻更重了。

半個月後的一天我洗完衣服回來,發現家裡來了好多人,原來是婆婆擔心自己的身子撐不了太久,於是急匆匆給我和夫君走完了六禮,讓我們拜了天地。後來婆婆幾次偷偷回到翁翁之前的官邸,拿了一些衣物還有一些書信回來,再後來那府邸住了新來的官,我們就進不去了。

楚城新來的監察史高尚是翁翁曾在雲貴為官時上摺子推薦給聖上的,夫君與那人很投緣,常與那人一同說話,婆婆責問夫君,為什麼與那人如此親近,你家父戰死,那人知道卻沒來上過一柱香,也沒問過一句,而他的官職還是公公舉薦的。夫君卻說了另我和婆婆都沒有想到的話,夫君說』家父只是一介文官,朝中能人輩出,天子怎麼就想到讓一個州官去平亂?』

婆婆一聽這話當時就呆住了,自言自語道,『難道說夫君的死是有人故意一手造成的?』婆婆將殘留的書信反反覆復讀了幾遍,告誡夫君昔友舊友誰也不要去尋,若真是身邊的熟人蔘奏,夫君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婆婆又去找了那新來的監察史高尚,說是想取回胡恩澤曾經的書籍和舊文書,因為她的夫君以前在那處辦公,那人推說自己比較忙,明天過來取吧,婆婆就信了,可是第二天婆婆按時過去的時候,那裡卻莫明發生了火災,婆婆問那人怎麼回事,那人說是當差的值夜睡著了,踢倒油燈走了水。婆婆什麼也沒說就回來了,婆婆不相信世間會有這麼巧的事,婆婆本是存了試探之心,這下更加懷疑了。

婆婆將此事從頭到尾同夫君胡弈景講了一遍,可是夫君不信,說母親是因為太思念父親所以才多想了,可是婆婆卻發現家門口周圍多了幾個盯梢的陌生人,有事無事一直盯著她們。那天我買菜回來,發現籃子里多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恩澤公文四個字,拿給婆婆看了,婆婆特別平靜,只是叮囑我次日多買些麵粉多做些乾麵餅。

幾日後,婆婆買了許多香火紙錢說是去給我父親和翁翁祭拜,天蒙蒙亮,婆婆就將我們搖醒了,我們坐進馬車就睡著了,也沒發現婆婆異常,等醒來的時候發現在船上,婆婆安慰我們說等一個故人,然後就聽到慌亂的車馬聲由遠至近,婆婆命令船夫速速開船,遠遠的我們發現河岸上站了一些軍馬,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後來我們回到揚州,婆婆沒再提那天的事,但是夫君隱隱猜到了,看婆婆面色不好,我們也不敢問。

婆婆至那以後再沒有笑過,幾年後玉峰和玉芊才出生,夫君卻再次被強行征了兵,而且還是當時就給帶走了,婆婆氣的暈倒了,沒幾天就去了,我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換了一間更小的院子靠給人漿洗維持生計。後來夫君來過一封信,說是拿著翁翁的一封書信去翰林書院找一位姓唐的進士,他會幫我們,可是我託人打聽了翰林院沒有姓唐的官員,於是就放棄了,母子四人相依為命以野菜度日就這麼熬了過來。」

說著,喬氏突然想到什麼,停了一會道:「還有一件事差點忘了,我婆婆去世前留下一個箱子,讓我交給夫君,可是夫君一直沒回來,有人說他當了都尉,在一次戰役中戰死了,原本不信的,可是這些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玉喬,去將娘房中衣櫃最下一層,衣服下面的箱子拿過來。「

此時的胡玉喬已經看完了書信,站在一邊默不作聲,聽到母親的話,轉身出了書房,不一會就抱了一個箱子回來。

」我打開看過,都是公公的書信往來。「喬氏說完將信推到唐允之面前。

」哥哥,先生為什麼哭?「胡玉峰小聲的問胡玉喬,胡玉喬沒說話,只是緊緊握住胡玉峰的小手。

」當年你父親來信囑咐娘去找一位唐伯父,說他會幫咱們,可是娘沒有打聽到,恐怕你父親說的就是你們兄弟二人面前的唐先生。「說著開始擦拭眼睛。

胡玉喬看完信早明白了,爺爺是被害死的,父親也是,但是他不能告訴娘親,也不能告訴弟弟。

是胡恩澤的親筆,唐允之未看信先濕了眼,有些是自己寫給胡恩澤的,還有一些是他寫完未發的,在他們失去聯絡的最後一封信中胡恩澤寫道,」允之兄,見信如見人,聞息魏王反了,帝下旨令我協助楚王去平亂,初聞詫異,愚弟只是一個知州,管理好楚城守護百姓是我的職責,術業有專攻,帶兵打仗純屬送人頭的。

原以為是聖上弄錯了,從內侍口中得知,因我雲貴三年政績卓越,是難得的人才,所以有不少人推薦了我,這其中有昔日的同窗,還有我推薦的兩名下屬。愚弟可以將一州治理的很好,但並不表示我會行軍打仗,理清頭緒頓悟,怕是無意惹了誰,有人是想借天子之手除掉我,可是我從不曾得罪人,也想不到礙了哪位大佛。

巧問內侍朝中舉薦時難道只推薦了我,還是也推薦了其他官員去平亂?內侍說除了兩位王爺,還推薦了三位大人,一個是我,一個是當年的探花北宮澈,最後一位竟然是你,想來真是好笑,打仗不用武將,卻讓文官往前沖,這偏的離譜,天子竟然還應了,如果猜的沒錯,推薦是假排除異己是真,我想我是在劫難逃了,還好你因重孝在身,聖上並沒傳召你。如今我被綁在楚王的陣營,即便我有命回來,其它諸王也不會放過我,偏我前幾年一心為百姓,出力太猛,被人再加以吹噓,再哭也是遲了。

等到這場戰亂結束,那贏家自會收網,我成了網中魚,只盼允之兄不被牽連,膝下唯有一兒,名暄,字弈景,若他日求到揚州,還望兄長提點一二,若吾兒本性純善倒好說,若性惡那便任他自生自滅。

有一事思考良久,還是覺得如實相告為好,那兩傳旨內侍貪杯,無意道出你府上有宮中及一些貴人的眼線,你府上二老並非壽終正寢,而是遭人毒手,我暗中已經派人去查了,你若不信,大可開棺,雖然不孝,至少眼見為實,最好儘快清理門戶留個後手,免被那奸佞之人殘害。

愚弟恩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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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車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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