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套路人的偵探

江南出梅之後未入小暑，天氣還沒有熱到難以忍受的時候。今夜的天氣比起姜麗娜出事的那晚來，要好的多。

星月之下，繞着無波無瀾的湖面，還有一些夜跑、夜騎的人，成為了湖區夜晚特有的風景。若是姜麗娜今晚才來湖區，也許就不會落得被人殺害的下場。

韓碩帶着周垚和許正遠上門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了，湖區不少的店都歇業關門。一路開車過來，倒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喪茶亭」的下面，有燈光從茶館的大門和兩側的玻璃窗戶里映射出來。

「這年頭，茶館都這麼敬業？」韓碩站在「喪茶亭」的招牌前面。

「阿碩，你忘了，這還是個偵探社。」許正遠也看了一眼招牌。

既然大門敞開，想來「喪茶亭」還在營業，三人也不刻意敲門，掀開門口的空調擋簾，徑直走了進去。

茶館的整個大廳其實只開了一盞燈，就在靠近樓梯口的那把太師椅上面。大約是左鄰右舍都打烊了，這才會從路上看來，「喪茶亭」顯得特別的明亮。

大堂里的桌椅都收拾的整整齊齊，茶具分門別類的擺放在專門的架子上。整個茶館靜悄悄的，就連空調送風的聲音也聽不見。

白天裏明艷的老闆娘秦楚月此刻已經不在店裏，寂靜的茶館大廳里，只有一個人，被頂上的那束燈光靜靜的籠罩着，好像周身都被打了柔光。

此人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露出了飽滿光潔的額頭。他穿着白襯衫和黑色西裝褲，襯衫的衣袖整整齊齊的折到手肘的位置，皮鞋上一塵不染，姿態優雅的坐在太師椅上，低頭看着手裏的書，是一本翻得有些舊了的《南方有嘉木》，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韓碩他們的到來。

「陳啟宇？」許正遠的語氣中有一絲不確定，雖然眼前的人看着像是陳啟宇，但是也許是氣質，也許是周身的氣場，或是和之前見到時候完全不一樣的穿着打扮，讓這人看上去又和陳啟宇不像是一個人。

那人正在翻頁的手驟然停下，將手中的書合上，順勢放在左手邊的茶几上，然後抬眼冷冷的掃了一眼面前的三人，眼角有一抹譏誚：「聞人煜，你們想找的人應該是我，不是我弟弟那個傻小子。」

「你弟弟？」許正遠下意識，順着聞人煜的話回了一句。

「怎麼，三位警察同志上門之前，都沒有調查過我們兩兄弟嗎？」聞人煜單手支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反手撐著自己的臉，微微歪著腦袋，也不看眼前的三人，語氣中是藏不住的嘲諷。

聽到聞人煜開口，韓碩心中自然也是有些吃驚，緊接着聽聞人煜說這種噎人的話，當下暗叫失算，實在是應該先把陳啟宇的背景摸一摸再上門，省得出這樣的洋相。不過他的面上可是什麼情緒都不顯，倒是有種盡在掌握的意思。

「聞人煜、陳啟宇，有名有姓，你們查起來應該不難，」說着，聞人煜站起身來，沖着韓碩笑了笑，「走吧，韓隊長，正好我也有話想跟你們談。」

走到「喪茶亭」門口，聞人煜看了一眼樓上陳啟宇房間亮着的燈，然後毫不猶豫的把門帶上了。

聞人煜走到茶館門口的停車位上，一臉嫌棄的看了眼韓碩他們的警車：「我能開自己的車嗎？之前陳啟宇那傢伙大白天不打車還自己騎車回來，現在這三更半夜的，一會也不知道怎麼回來。」

「若是沒問題，我會送你回來。」韓碩覺得這聞人煜話沒說幾句，已經噎了他們好幾次了，現在是想要興師問罪，沒把他弟弟送回家嗎？

聞人煜聽韓碩這麼說，從善如流的將車鑰匙收了起來，走到了警車的邊上。

「你們應該是在湖區北面的監控中看到我了，想不通為什麼陳啟宇和沈苗苗要撒謊說他在喪茶亭，這才迫不及待的今晚就上門。」來到警局，聞人煜也不等警察們開口，自己先起了頭。

「所以你知道我們會上門找你，特意開門迎接？」今晚，聞人煜一直給人凡事都在他預料之中的感覺，韓碩看着聞人煜不慌不忙的模樣，再想起之前陳啟宇喝個水都能嗆到的樣子，突然對這兩個雙胞胎兄弟產生了一些好奇心。

「湖區發生殺人案，陳啟宇因為跟拍過死者，自然會成為第一批懷疑對象。他今天被你們找來的時間，基本能推測出你們篩選監控的速度。既然我當時沒特意避開監控，被你們找到也就是這幾個小時的事情。」

聞人煜抬眼瞥了韓碩一眼，然後雙手抱臂，人往後一靠，微微歪著頭，嘴角勾起一抹笑：「不過，如果你們能稍微調查一下我和陳啟宇的關係，大概就不必抱着到底誰在撒謊的想法，匆匆忙忙今晚來找我了。也許，我們都能睡個好覺。」

「你對我們警方是有什麼誤解，才會覺得我們在發現新目標之後，還有心思先睡個好覺？」韓碩也學着聞人煜的姿勢，往後一靠。

在一旁默默做記錄的周垚，在聽到韓碩這話的時候，忍不住用餘光瞥了自家隊長一眼，心中暗暗希望韓碩千萬別又跟人懟起來，畢竟這個聞人煜看上去也不是個好說話的善茬。

被韓碩頂了一句回來，聞人煜倒是沒什麼不快的反應，反而嘴角的那抹笑容看上去更真實了一些。

周垚看着這兩人的反應，抬頭問了聞人煜一句：「跟我們說說，那天晚上你九點三十分左右到凌晨十二點之間的行蹤吧。」

聞人煜掃了一眼周垚：「明知故問就沒意思了。」

說着，聞人煜身體向前，雙手交疊支在桌面上，然後似笑非笑的盯着韓碩：「不是給沈苗苗打電話確認過了，她們沒有人知道我那晚到底在不在喪茶亭。所以，即便我說自己十點多已經回去了，不過走的是茶館後門罷了，也並沒有人能為我作證。」

「你為什麼會去跟蹤姜麗娜，那個時候你弟弟應該已經結束這個委託了。」韓碩的神情嚴肅。

監控拍到聞人煜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多，按照陳啟宇和張德清的說法，那個時候張德清已經收到了所有的照片，聞人煜完全沒有再跟着姜麗娜的必要，所以韓碩才有此一問。

「這就是我想要跟你們說的正事，雖然目前只是我的猜測，但我這個人，從來不相信什麼巧合。」見韓碩認真起來，聞人煜也不再繞圈子。

聞人煜會跟蹤姜麗娜，的確是事出有因，問題就出在陳啟宇最後整理的那批照片上。

事實上，像姜麗娜這種婚外情的委託，聞人煜是基本不會插手的，全部讓陳啟宇自己去折騰。不過，在陳啟宇將照片按時間分類歸檔的時候，有幾張照片突然吸引了聞人煜的注意。

聞人煜從褲兜里拿出一張照片，推到韓碩和周垚的面前。

照片看上去十分平淡無奇，是姜麗娜從一家餐館出來的畫面。姜麗娜的身邊並沒有其他人，照片背景里也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姜麗娜穿着一件並不出挑的米色長裙，一手拎着包包，一手捧著一大束的百合花。

周垚拿起照片，認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沒有從照片上看出什麼端倪來。他把照片遞給韓碩，韓碩掃了一眼，直接望向聞人煜，等他解釋。

「這張照片是姜麗娜出事前三天，陳啟宇拍下的。那天她一個人去這家公司附近常去的餐廳吃午飯，出門的時候，多了這束花。很可惜，陳啟宇那個時候在玩手機，並沒有拍到送花人。」聞人煜伸出食指，點了點照片上的百合花束。

「百合花很常見，這束有什麼不同嗎？」周垚問。

「花說不上特別，但是花外面的這張包裝紙，大約十年前，我見過。」韓碩注意到，說這話的時候，聞人煜的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情緒一閃而過，轉眼便被聞人煜掩飾過去了。

韓碩拿起照片仔細看了看，包在百合花最外面的，是一張紅色的牛皮紙，上面有些金色的圈和線的圖案，因為牛皮紙是捲起來的，只能看到一部分，韓碩一時間腦子裏也沒有拼湊出完整的圖案來。

「只是一張包裝紙就讓你特意去跟蹤姜麗娜？」周垚顯然不太相信。

「十年前，我的母親曾經也收到過用這樣的包裝紙包裹的百合花，送花人不明，」聞人煜收斂起了所有的表情，神情冷漠的看着韓碩和周垚，「收到花后的第三天，我的父親和母親，死在了一場至今沒有抓到兇手的火災里。」

聽到聞人煜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出這番話后，周垚下意識的看了身邊的韓碩一眼，卻見韓碩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陷入了沉思，表情是分外的凝重。

如果聞人煜沒有撒謊，的確，按照他的立場，即便只是這麼一張相同的包裝紙，也足夠讓聞人煜三天之後去跟着姜麗娜。

「可惜，在湖區我把人跟丟了。」說完這句話，聞人煜再不發一言。

因為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聞人煜和姜麗娜的死有直接的關係，所以在問話之後，警方還是讓聞人煜離開了。

在走出大門的時候，聞人煜雙手插在褲兜中站定，也不看韓碩他們的神情：「沒有確切的證據，也許取信不了你們。不過，你們自己會去查，不是嗎？」說完，聞人煜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雖然不甩警察是很拽，不過走到警察局的門口，聞人煜就有些後悔了——這深更半夜的，警察局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容易打計程車。

就在聞人煜嘆了口氣拿出手機叫車的時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說好送你回家的。」聞人煜的身後，韓碩的食指上勾著私人的車鑰匙，沖着聞人煜痞痞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