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陸靜淑一愣,差點脫口而出「從來處來」這句。

「又想往何處去?」田從燾又補了一句,依舊定定望着她,等她的答案。

陸靜淑把他剛才說過的話回想了一番,終於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她微笑道:「我既生為女子,就並未存什麽凌雲之志,經天緯地更是從來未想過的。只是我與家母多年受人冷待,不知多少次盼望有人伸出援手,解救我們於苦厄,卻從不可得,最後痛定思痛,方知只有自立自強,才能脫離苦難。」

田從燾並不插嘴,只默默看着她,聽她繼續說。

「說來能有今日也是僥倖。」自家的事他已聽說不少,陸靜淑也不打算細說,「我常常想,若是老天不眷顧,不給我這一絲僥倖呢?在絕望之中,會有誰來幫我?想來想去,還是只有自己。也是我這人得隴望蜀,我自己脫出苦難,反而更見不得別人身陷苦難之中,總是自不量力的想去做那個伸出援手之人。」

她用真誠的目光回視田從燾,最後總結道:「所以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不只能自立自強,還能盡己之力幫助有需要的人。」

這是真心話,算是她的肺腑之言,所以她無論音調還是眼神都極盡誠懇,相信已經很徹底的說明了她之所以向田從燾建言,只是因為想幫助受害的原配嫡妻們,並藉此扭轉歪風。

田從燾聽完依舊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微笑道:「陸二姑娘真是自謙,有這般的志氣還說沒有凌雲之志,獨善其身且兼濟天下,這還不算凌雲之志?」

「我哪裏能做得到兼濟天下?王爺莫要笑我了,我一個閨閣女子,能做的事實在有限,所以這回才冒昧開口,想請王爺伸張正義。倒是我過於天真了,忘了王爺也有不得已之處,還請王爺勿怪。」陸靜淑說完站起身行了個禮。

田從燾搖搖頭,「你誤會了,我問你這話並不是怪你,只是不知陸二姑娘有何打算,也不知我值不值得陸姑娘看得起,所以多嘴問一句。」

到這時陸靜淑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田從燾今天單獨跟她說這些,一是告訴她,太子將會是四皇子,跟他趙王沒關係,他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政治投資對象;第二是想問,她給他出招到底有什麽目的,如果真的有什麽政治目的,那麽不好意思,他前面的態度也已經表明了,他並不是太子人選,對太子之位也毫無興趣,她最好還是另請高明。

「王爺真是謹慎。」他既然明說了,陸靜淑也就正面表明態度,「您放心,我會量力而行,再不敢來煩王爺。」

強扭的瓜不甜,他既然一心做個閑散王爺,陸靜淑也不打算費那個力氣去扭轉他的看法,何況這個人看來是個心志特別堅定的人,並不是別人輕易能左右的。

田從燾笑起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你也把我看得太膽小怕事了,該做的事我還是會做的。我其實很感激陸二姑娘早前的建議,可說是讓人受益匪淺,就連皇上也稱讚立《孝子傳》的主意好,已經開始命禮部遴選了。我今日跟你談起這些,只是希望能先把話說在明處,以後彼此往來也能心如明鏡,免得有什麽誤解。」

這是要跟她交朋友的意思?陸靜淑扯扯嘴角,道:「您才是把我看得太膽大包天了呢!我一個女子,又不能當官,犯得着去費那個心嗎?就算是牽扯上家人吧,我們家的情形您也知道一些,您覺得我肯為了家父和異母弟弟做這些嗎?」

「我欣賞陸二姑娘的為人,也想與陸二姑娘交個朋友,所以才想醜話說在前面,若有冒犯陸二姑娘的地方,還請原諒。」這會兒話說清楚了,田從燾也不拿架子,乾脆站起來向著陸靜淑作揖。

陸靜淑本就一直站着,見他如此,忙向一邊避開,道:「王爺這不是折煞我嗎?蒙您不棄,願與我結交,我已是深感榮幸了。」

田從燾才不相信她這話,他早從她的態度里察覺到她並不是一個很敬畏皇權的人,所以她會這樣說,也只是客氣。

「我並不是個拘泥俗禮的人,陸二姑娘以後不用這麽客氣了。」田從燾請陸靜淑坐下,自己也坐回原位,「如今整肅風紀一事已有些失控,各級官員開始挾怨報復,並以此作為清除異己的手段,與我們的初衷相去甚遠,還有一些想往我身上潑髒水的趁機攪局,實在是混亂不堪。我就打算先放一放這事,將精力放在訪尋孝子賢孫上。」

這麽快就開始說正事了,您老換台的時候也插個廣告好不?

陸靜淑心裏腹誹,卻不得不贊同他的話,「王爺高見,是該如此,讓他們鬧着吧,早晚他們就自相殘殺了。您只管穩坐釣魚台,反正皇上已經全權委任於您,是不會多管此事的。」

皇上當然不會管,他還想藉著這件事鍛鏈自己呢!他們鬧得越凶,皇上就會越發想起他的示弱,就會越加站在他這一邊,嚴厲處置那些膽大到連皇子親王都敢欺負的大臣們。

「他們可不會甘心,許多人憋著勁兒想逼我出來,看我怎麽處置,然後他們好重新投機。我不想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不過,你那邊若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出面辦的,不妨直接來跟我說,我也想沾沾陸二姑娘的光,多做些與人為善的事。」

陸靜淑笑道:「可我想做的事多是幫助婦孺,王爺不嫌瑣碎嗎?」

田從燾正色道:「勿以善小而不為,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你若有需要,直接遣人傳信便是。」

陸靜淑此時也沒有什麽具體的計劃,因此只答應了下來。

兩人又說了幾句《孝子傳》的事,郝羅博終於回來,陸靜淑趁勢告辭,帶着人去包子鋪打了個轉,才回了陸府。

她到方氏房裏的時候,方氏正忙着吩咐廚房加菜,陸靜淑就問:「家裏有客人?」

「你爹爹有個同年來了,要留飯。」方氏答完話,就打發她去見陸老太太,不讓她在房裏添亂。

方氏越來越有當家主母的風範,陸靜淑也開始不插手府里內務上的事,所以很聽話的去陸老太太房裏。

正好陸靜嫻姊妹倆都在,她們就一起陪陸老太太吃了飯,又玩了一會兒才各自回去。

誰知陸靜淑剛到正院門口,還沒來得及回房,守在院子裏的珠兒就跟她說:「姑娘,老爺在太太房裏,請您回來後過去一趟。」

今天這是刮的什麽風?客人走了,陸文義居然回了後院?陸靜淑滿腹狐疑的進去正房,到西側間給父母見禮。

陸文義臉上微紅,似乎喝了酒,但他情緒不錯,還很放鬆的斜倚在榻上,跟陸靜淑說起今天來的這個客人。

「當年登榜之時,胡兄也算年輕有為、意氣風發,這才多少年啊,竟已顯了老態。兒子再有出息有什麽用?為了個女子,跟他們夫妻弄得離心離德,現在連個孫女都沒剩下。」

陸靜淑聽得沒頭沒腦的,就拿眼去看方氏。

方氏先前已經聽陸文義講過一遍了,這會兒就給女兒解釋,「這位胡大人有個兒子,今年二十歲了,上上科中了進士,現在在翰林院,是個挺有出息的,可惜就是娶的妻子不讓胡大人和胡太太滿意,進門幾年都無所出。

「胡公子多方維護妻子,也不肯納妾,那胡太太自然越發不喜歡這個兒媳婦,那兒媳婦在胡家過得苦悶,去年熬不住,一病去了。胡公子分外痛悔,言語中有些責怪母親……」

依方氏說,這就是家務事難分對錯,可陸文義顯然認為是那兒子不懂事,不知孝順父母。

「好在那孩子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且喪妻已滿一年,胡大人這就張羅着想給兒子再娶一賢妻。」陸文義說着看了陸靜淑一眼。

陸靜淑也回看他,心說,你不是想把我嫁過去吧?

方氏先前聽的時候已被嚇了一次,這會兒也不讓女兒胡亂猜測,忙揭開謎底,「你爹爹的意思是,你大姊姊現在不是還沒合適的人家嗎?」

哦,陸靜嫻啊……陸靜淑舒了口氣,「可是畢竟是繼妻,二嬸恐怕不會樂意吧。這胡家有家底嗎?」這兩樣可是二嬸最關心的。

「父子都是進士,家裏自然是有些家底的。再說繼妻又如何?那前妻又沒留下子女,你忘了你與我提的三槐王氏了?」

陸靜淑囧了,他還真跟王家學着行事了?不過那胡公子已經中了進士,現在又在翰林院,確實是個值得投資的潛力股,但是一則他是喪妻再娶,二則,他對前妻感情很深,不知道陸靜嫻能不能贏得他的心?且胡母跟前面的兒媳婦關係這麽差,恐怕也不是好婆婆呀!

她怎麽想怎麽不覺得是什麽好親事,也不管陸文義會不高興,還是把她的想法說了。

「你這孩子,若那胡家真的沒有這些前事,這親事會輪得到嫻姐兒?胡家那孩子我見過,是小一輩里難得傑出的人物。這事我已經跟你二叔說了,他說回去與你二嬸商量商量。」

陸文義本來想顯示一下他做事的高瞻遠矚,誰料女兒不捧場,他有些掃興,乾脆從榻上起身,搖搖晃晃的回前院去了。

方氏送完他回來,就點點陸靜淑的額頭,「你爹正在興頭上,偏你要來潑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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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秀平天下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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