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是神如何，是魔又如何？

（一）

大雪未停，寒風不止。

一夜過後，山谷周圍的花草樹木全被凍成了冰雕。河面上，堅實的冰柱已蜿蜒十里之長。

幽冥全神貫注的感應著每一個走過的地方，可他未曾想過，自己現在搜尋的範圍，其實早已遠遠超出了原本的設想。

築起的冰封結界，仍在不斷地向外擴散。如今不僅是萬花谷，就連方圓百里之內的幾個小鎮也都被厚厚的積雪所掩埋。

踏冰而行，幽冥走得極為緩慢。他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就此錯過了白華。

『你要再不聽話，信不信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我說的，你到底聽不聽？』

『這兩日，你就在這裡好生調息，乖乖的等我回來。』

耳畔的風聲嗚咽不止，乍一聽像是有誰在絕望的悲泣。幽冥呆立在原地，忽然駐足不前了。

覆著冰霜的睫羽微微地顫了顫，失神的雙眼中也漸漸地泛出了一層淺淡的霧水。他眺望著雪霧瀰漫的遠方，輕聲低喃道：「小白，你說的我都照做了，可是為什麼，你卻沒有回來？」

雪忽然越下越大，風也越吹越急。這一切，都只因幽冥又釋放出了更多的靈力，以此來加快結界的擴散。

這一刻，他已經不願再耗費更多的時間，去一點一點的尋找。如果可以的話，他寧肯冰封四界，只為立刻尋回白華。

然而，靈力過度的揮霍，打破了體內陰陽兩氣原有的平衡，致使兩股氣脈開始不受控制的衝撞了起來。霎時間，潔白的冰面上濺出了一叢殷紅的血花，但很快地，那叢血花又被飄落的白雪給覆蓋了。

幽冥勉強壓住了翻騰的血氣，想要再度邁出步子。可無奈，此時的雙腳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任他怎麼抬，也抬不起來。

佇立良久，他仰頭望天，忽地彎唇一笑：空有天神之身，卻連一個萬花谷也走不完。

『轟』一道驚雷在空中驟然炸響，其聲震懾百里，響徹雲霄。

尋不到她，是天意嗎？

幽冥身形一震，一口鮮血又噴涌了出來。腳下驀地一個踉蹌，他直接半跪在了冰面上。

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的狼狽不堪。寒意，一陣陣沁人骨髓的寒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又跟隨著血液流淌的方向，淌入了心臟。

忽然，空中閃出了一片耀眼的白光。紛飛的雪花頓時定格在了半空，周圍的空氣也彷彿凝滯了一般。緊接著，第二道白光降下，將幽冥籠罩在了其中。他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冰封術一解，天地之間氣息大變，雪止風停，冰凍之境開始慢慢消融。

（二）

除念山，明心殿內。

此時，夜沙、倉玄與澤荒三人，正呈三角陣型圍繞幽冥而坐。

澤荒看了看身旁的兩人，說道：「待會兒，我會先將他百會穴上的銀針取下，同時也會將他丹田的三個穴位一一打通。到時候，你們就將陰濁之氣引到膻中穴。」

「我知道了。」倉玄瞭然的點了點頭，道：「你就好好護住他的心脈，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和夜沙吧。」

夜沙垂眸想了想，小心提點道：「在這過程中，說不定幽冥會逐漸的清醒，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得謹慎一些。」

說著，他側頭看向了角落邊的碧海，繼續道：「時機一到，你要儘快將那些濁氣給封住。」

碧海瞄了一眼幽冥，眼底倏地閃過了一抹莫名的波光。旋即，她開口附和道：「你們放心吧。」

見她似乎有些晃神，澤荒急忙叮囑道：「碧海，重要環節是在你那裡，可要多加留心。」

碧海聞言，轉了一臉嚴肅無比的模樣，回道：「我知道了。」

一切似乎進展的很順利，澤荒用靈力護住幽冥關鍵經脈不損，夜沙與倉玄也將失控的陰濁之氣引到了一處，整個過程中幽冥亦是未有蘇醒之狀。

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夜沙喊道：「碧海，到你了。」

碧海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盤坐在了幽冥跟前。照之前所講，她此時只需注入靈力穩定陰濁之氣即可。

但是，她沒有按照原定的計劃進行，反將靈氣凝聚於指尖，對準了幽冥的眉心。

這一舉，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澤荒神色一暗，慌張道：「碧海，你在做什麼？」

碧海眸光微斂，沉聲回道：「我要先封住他的記憶！」

夜沙不禁劍眉緊蹙，急忙勸說道：「碧海，莫要胡來。這時候稍有半點差池，都會傷了幽冥的！」

聞得此言，碧海手上一頓，靈氣瞬息消散。她輕抬眼眸，凝視著幽冥蒼白憔悴的容顏，心中不禁湧出了一陣酸楚。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是受萬眾敬仰的眾神之首。他不應該為了一個白華，淪落成現在這個樣子。

靜默了須臾，碧海輕笑著搖了搖頭，低聲念念道：「這一切皆因白華而起，若是幽冥就此忘了她，說不定…」

「胡鬧！」澤荒怒意頓起，搶白問道：「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碧海啊，我曉得你是關心幽冥。但是你也要好生想想，這樣做真的好嗎？」

橫生的變故，讓倉玄也倍感無奈。可更無奈的是，他們三人無法立刻撤回靈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也只能坐在原地好言勸說。

「好與不好，要等他醒了之後我才曉得。」碧海已是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封印住幽冥的記憶，「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讓他徹底忘了白華！」

言訖，她催動了體內的靈力，將手指再次對準了幽冥的眉心。

澤荒心中倏然一緊，驚呼道：「碧海，住手！你這樣做，會害了幽冥的！」

碧海冷冷地瞅了澤荒一眼，一字一句的回道：「我這是在幫他！」

就在這時，大殿之中忽然金光大作。接著，一股強勁的靈力波動頓時爆發而出。澤荒三人只覺手臂一陣發麻，整個人就被定在了原處。

碧海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死死地鉗住了手腕。等金光散去之後，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嘴裡囁嚅地喊道：「幽，幽冥…」

幽冥冷嗤了一聲，緩緩地掀開了眼帘。

往日那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眸，如今已空洞的猶如死灰，看不出半分情緒。面上的表情，也是異常的平靜，靜得如同一潭死水，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

他鬆開了碧海，起身道：「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碧海愣了愣，又倏地站了起來，她慌忙拉住了幽冥的衣袖，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幽冥，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墜魔的！」

幽冥轉眸看向了她，淡淡道：「墜魔又如何？」

這一刻，幽冥的眼神中充滿了淡漠與疏離。碧海臉色一僵，一股莫名的慌張也從心底油然而生。

可即便內心惴惴不安，她還是努力保持著面上的鎮定，繼續勸道：「幽冥，你是天神，是眾神之首。這四界八族，都需要你來福澤蔭蔽。為了一個白華，真的不值得！」

幽冥用力的揮開了她，不禁頹敗地扯了扯唇角，不屑道：「我是神如何，是魔又如何？只要能找到她，我甘願成魔！」

碧海大駭，怒喝道：「你瘋了嗎？！」

幽冥未再開口，只是拂袖轉身，化為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他居然…」碧海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她獃獃地望著空空如也的大殿，喃喃低語道：「為什麼…她到底做了什麼，值得你能不顧生命為她付出？」

幽冥離開后不久，定住的三人才逐漸恢復了知覺。

澤荒疾步來到了碧海身旁，已是氣得面色鐵青，「這下，你可滿意了？」

說完，他憤袖追了出去。

隨後，夜沙和倉玄也跟著走了過來。倉玄微微一嘆，道：「碧海，這一次你真的太魯莽了。」

夜沙蹲下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白華為幽冥所做的一切，是你根本無法想象的。」

碧海神色一滯，轉而鄙夷地笑了笑，反問道：「那你倒是說說看，她為幽冥付出了什麼？」

夜沙頓了頓，沉吟道：「半顆心...」

（三）

暮色降臨，新月高升。

皎潔的月光為大地鍍上了一層銀輝，乳白色的輕霧逐漸籠罩了整片迷霧谷。

一陣山風吹過，林中的樹葉發出了簌簌的聲響。箭毒古木上交織垂落的藤蔓，也在隨風輕輕地搖曳著。

柏耶坐在小溪邊的枯木上，望著對岸散著紫光的箭毒木，問道：「多圖叔叔，幾天了？」

站在一旁的多圖掐指算了算，回道：「今日一過，就七天了！」

柏耶拉了拉多圖的衣角，滿目期待的看著他，繼續問道：「你說，我爹能行嗎?」

「放心！」多圖一掀衣袍，坐在了柏耶身邊，語氣篤定道：「有先主的靈源幫忙，族長他一定能行的！」

「那是什麼？」柏耶雙眼一亮，突然神色激動的站了起來。他抬手指向了遠處的天空，揚聲道：「多圖叔叔，你快看，那是星星嗎？！」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多圖發現了一顆正閃爍著微弱光亮的星星。

「不錯，是星星！」

迷霧谷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常年都被霧氣所籠罩。而要在這裡看見星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柏耶雙手合十，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星星啊星星，你能聽到我的祈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