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守墳
第六章
……話接上文，瘸子聽完我的猜測之後一聲驚呼，抄起拐棍就跑了出去，我怕他出什麼意外，急忙鎖上大門跟了上去。
出門后瘸子直奔周家方向，我不禁有種不詳的預感，一路上不斷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瘸子卻一聲不吭，一瘸一拐地走的像飛一般，我見事態緊急，也就不再詢問，低下頭緊緊地跟在瘸子後面。不到兩個時辰，我們便到了村口，聽見了從村裡傳來的嗚嗚哇哇的哭聲，遙遙看見遠處的一簇白色反射著太陽的光芒，刺的人眼睛生疼……
大汗淋漓趕到周家時我心頭便是一沉，周姥爺過世時候的壽材剛剛入殮，一副新的壽材又黑漆漆地出現在堂屋中央，棺材前面一張黑白的照片，上面的人卻換成了周姥姥，依舊慈祥地注視著我，只是再也無法問我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和師傅頂嘴…………我心裡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哆嗦著走到棺材旁的草席旁，膝蓋一軟，哭著給周姥姥磕了三個頭，然後找了個牆角，一直哭到了眼睛浮腫，一直哭到了再也沒有眼淚能讓我流出來。
之後的六天，我和瘸子一直待在周家，瘸子似乎有什麼心事一般，數天來一直不言不語，直到周姥姥頭七的那天晚上，我被瘸子指示去給周姥姥看墳，而他，說要守在靈堂，說要等周姥姥，有話要問她，有話要對她說……
本來按規矩老夫婦兩口是要合葬的，但周姥爺的墳剛剛封上，因為村裡有新墳禁止挖開的規定，所以周叔他們在新墳的旁邊又開了一座墳，要等十年才能將二老合葬。我那天晚上就住在墳坑裡，按照瘸子的指示，每過一個時辰就在火盆里燒三百紙元寶，拿著木棍在墳周圍地上畫一個圈，再在圈外燒兩根香，點一根蠟燭，除此之外，我還需要在手裡拿一根柳條，如果蠟燭熄滅或者香火燒的過快，就要對著墳外甩兩鞭，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些任務有什麼用，只知道看墳會給很多好吃的，所以就高興地接了這個任務，後來聽瘸子講解，我才了解了「看墳」這個任務。
守墳，又叫暖墳，一般由去世之人的親人來做（女子、小孩、老人禁止看墳，因為這些人陽氣較弱，可能「壓不住」墳，而這些人也會因為陰氣侵身而生病），因為剛剛去世之人對陰氣還不是特別適應，所以需要陽人的氣息去將墳坑「暖暖」，說白了和冬天暖被窩是一樣的，但壞處是這樣會對活人造成或多或少的損傷。
在守墳期間需要向這塊土地的原主燒元寶來打點關係，在墳外畫的圈就相當於房子的圍牆，目的是為了警告外鬼不要越界，而香火和蠟燭是給外鬼的交流費，（我後來問瘸子：「從前燒香都是三香兩燭，為什麼守墳要少呢？」瘸子告訴我說：「這些香火只是為了表示一個友好的態度，給的少了怕以後鄰里相處不融洽，給的多了那些外鬼會覺得這是塊肥肉，以後難免來找茬，如果香火燒的太快或者蠟燭被熄滅，就說明有大鬼來找事，想要霸佔這個墳頭，那柳條就是用來嚇唬他們的。」我不解，又問：「不是桃木才辟邪嗎？為什麼不用桃木呢？」「柳條打鬼，打一下矮三分，這樣可以嚇唬到外鬼，而如果被那桃木碰到，最少也是個重傷，最後肯定鬧得不死不休，對我們沒什麼好處。」）。
…………
回想起來，那次守墳是我第一次摸手機這種東西的時候。因為當初家裡窮，平時其他孩子拿手機玩時，我只能在旁邊一聲不吭地看著，而守墳當晚周叔說會滿足我的一切要求，於是我就向大人們要了一堆零食飲料，和兩部諾基亞手機，一部用來看錶和訂鬧鐘，另一部專職用來玩俄羅斯方塊……
正常情況下的守墳是要一群人一起住在墳坑裡面的，畢竟人多了陽氣重，而且也好壯膽，可這次瘸子卻執意要求我自己來，周家長輩雖然很為我擔心，但又不敢不聽瘸子的話，於是我便成為了我們村第一個獨自守墳的未成年人，也是至今為止唯一的一個。
一邊玩著俄羅斯方塊，一邊胡吃海塞的我對時間的流逝毫無察覺，直到哈欠連連，眼睛基本睜不開了才拿起手機看了看錶，已經十一點多（因為通電不是很方便，所以在山上時候我一直是不到七點就睡了），還有三個時辰就可以回去了，我一邊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住，一邊放下了手中的手機和蝦條，站起身揉了揉眼，伸了個懶腰，開始回憶瘸子交給我的一些基本方術（所謂方術就是一種與道術相似卻非正統，不入流的小法術），想要用這些內容來提提精神，沒想到想著想著卻不禁沉沉地睡了過去…………
朦朧中聽到了一陣一陣的說話聲，豎起耳朵細細地聽了聽，隱約聽到了話的內容。
「死老頭啊，…………你身體……這麼好怎麼會死到我前面呢……唉…………怎麼……」
就好像手機打電話時候信號不好一樣，聽到的聲音斷斷續續，我努力睜開眼睛，適應了周圍的光線之後卻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周家堂屋，周圍牆上還扯著周姥爺去世時候的白布，而定睛朝聲音來源看去，說話的竟然是周姥姥！怎麼回事？周姥姥不是……我驚的瞪大了眼睛，全身僵硬的看著坐在棺材旁的周姥姥對著棺材不停地念叨，就好像在對活人說話一樣，過了片刻，我發覺我似乎沒有被注意到，或者說我看到的場景就像在看電影，一部由我剛剛去世的外家姥姥拍的電影……
突然，一個黑影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以一個背對著我的姿勢對周姥姥說著什麼，我努力想轉移位置去看清他的臉，卻無能為力。
不！應該是「她」的臉，正是因為背對著我的原因，我看到了那個人背後梳著的馬尾辮，除非是個神經病，或者現代的「藝術家」（窮鄉僻壤的應該不會有這麼高端的職業出現吧），要不然哪個男人會留個辮子啊。只見周姥姥的臉色陰晴不定，最後猶豫著從懷裡掏出來一塊紅布，打開后我卻看清裡面是一張寫著字的紙和幾根頭髮，紅布內側畫著八卦羅盤，我由此斷定那張紙上面寫的肯定是周姥姥的生辰八字，曾經我見過瘸子在山上給小孩批生辰八字，用的紅布和這塊長的一樣，瘸子還告訴過我，生辰八字和自己的頭髮、指甲等物品都不能隨意交給來歷不明的人，因為這些東西足以為一些法術做引，如果碰到個學五鬼運財之類法術的法師最多也就是損失點錢財，可如果遇到了邪門歪道，那可就後患無窮了，輕了說讓人大病不起一命嗚呼，重了也不是沒有出現過讓別人代代倒霉的情況。所以在看清周姥姥掏出的紅布后我不禁一急，開口喊到：「周姥姥，別給她啊，那個女人不像好人！你可別……」話剛剛出口，還未說完，瞬間便覺得天旋地轉，低著頭一陣一陣的乾嘔之後我發現自己還是在周家堂屋，只是時間換成了晚上，棺材前面的周姥姥也換成了瘸子。
在我面前一向弔兒郎當的瘸子此事卻像換了一個人，雙手握著他的拐杖穩穩地杵在地上，眉頭緊鎖，緊閉著雙目，卻透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第一次到周家那天我夢裡的樣子一樣。
片刻之後，隔壁屋子響起了12點的鐘聲，瘸子所在的堂屋裡同時捲起了一陣怪風，旋風過後，蠟燭香火盡皆熄滅，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到了瘸子對面的凳子上。
「周家媳婦，你回來啦」。瘸子一動不動，依舊閉著雙眼，張嘴道了這麼一句。
但對面的影子卻沒有說話，瘸子睜開了眼睛，混濁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絲無奈與惋惜。
「唉，想不到你一輩子拿得起放得下，臨老了臨老了卻變了。」瘸子搖著頭嘆氣。
「唉…………」對面的影子終於開口，卻只是一聲長長的嘆息，我聽過之後心中竟不由出現了一絲莫名的惆悵。
「劉師傅，讓您費心了。」
瘸子眼中精光一閃，死死盯著影子，一字一頓地說道：「何止是讓我費心啊，周家媳婦，你可知道你差點害了全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