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顧微雪微怔,伸手接過,又仔細看了看——這盒子小巧精緻,雕花和做工都很是細美,果然是蘭雍所用物件的風格。

她不自覺地長吸了一口氣,將盒子打開,隨即一愣,這是……那隻琉璃香瓶。

自從那天之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蘭雍和顧微雪再也沒有單獨碰過面,她偶爾見着他,兩人仍是同皇上宣召那日一樣,她施禮,他點頭,淡淡的氛圍,沒有什麽特別。

至於聶蓁那邊,顧微雪自然也沒有去做蘭明淮吩咐的事,這要是以前還好說,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蘭雍和聶蓁只是名義上的夫妻,這時候她再去提醒人家小心別的女人介入,倒好像顯得自己有什麽私心似的,恐怕會讓人誤會,於是就這麽拖啊拖的,不知不覺,便將時間給拖了過去。

司明閣荷塘里的荷花悄然謝了顏色,隨着三年一度的科考結束,北星都中眾官員又再迎來了一件頗讓他們費思量的喜慶事——長樂輔政王的二十七歲生辰就要到來了。

秋日的夜風,涼意已微重,顧微雪正站在觀星台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天幕遠處的星子。

又是一陣夜風襲來,她覺得後背瞬間麻了一麻,涼意彷佛浸入了肌理,她抬手拉了拉罩在頭上的風帽,後悔自己低估了這裏夜間的風勢,早知如此,先前出來時就應該選那件厚一點的斗篷。

「大人。」薛寧從後頭捧著一個錦盒走了上來,「長樂王的生辰賀禮下官已經備好了,請您過目。」

顧微雪一頓,轉過身來看了看他手上的盒子,猶豫地問道:「你真不跟我一起去?」

薛寧笑了,「王府的宴席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有一席之位的,下官就不去湊這熱鬧了。」說着又覺得奇怪,「大人,您前陣子不是還常和王妃走動嗎?其實不過就是吃頓飯、送個禮,您都和王妃那麽熟了,大可不必緊張。」

「我不是緊張。」她一本正經地說道:「就是覺得我一個人去送禮,作為閣主的代表而言,似乎顯得很沒有排場啊。」話落,她看見薛寧的嘴角抽了抽。

半晌後,薛寧才平靜下來,說道:「下官覺得大人您想多了。那種場合,最多也就能憑着賓客身分拖家帶個口。」

顧微雪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悶悶應了聲,「哦。」不能帶司明閣這位大奶娘,那看來還真是只能自己單身上陣了……算了,人家蘭雍都沒什麽了,她要是還表現得扭扭捏捏的,倒有些自以為是了,於是轉移話題問薛寧,「你準備的什麽禮物?」

薛寧一邊打開盒蓋一邊說道:「是方金羽南硯。」

「哈嚏!」顧微雪忽然打了個噴嚏。

薛寧看她神色有點不大對,「大人,你沒事吧?」見她擺手,才繼續接上了前言,「長樂王不缺富貴之物,我們也不能和能送貴重禮物的人家比家資,所以送禮也要講究投其所好,王爺向來好詩書棋畫,金羽的南硯也是出了名的好,贈他這樣的風雅之物准沒錯。」

顧微雪看着錦盒中的這方硯台有些愣神。

「大人?」薛寧就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顧微雪恍然回神,有些心煩意亂地揮開他的手,「你看着辦吧,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這話,轉身時身上真打了個寒顫,她雙手籠著披風,迅速下階走了。

兩天後,顧微雪帶着禮物和侍女離開司明閣,出發前往長樂王府。

坐在馬車裏,身體的不適感讓顧微雪有些昏昏欲睡。

那天晚上從觀星台下來,深夜裏她便毫無預兆地發起了熱,又是發汗又是吃藥的,一天一夜過去,到今天她還是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走路仍有點兒飄,偶有些暈眩感襲來,身體也有些乏力,但今天的晚宴卻不能不去。

「停車。」她索性張口喊停了馬車。

「大人。」侍女立刻關切地上前扶她,「您要做什麽?」

顧微雪一邊起身一邊回道:「下車走走,這麽昏昏沉沉的下去,沒法去宴席上見人。」

吩咐了車夫先一步去前頭候着,顧微雪便和侍女沿着長街慢慢向著前方走去,這麽走了片刻,她果然覺得腦子裏清醒了許多。

「欸,姑娘請隨便看,」一個賣配飾釵環的商販熱情地招呼起停步在她面前的客人,「您是看簪子還是髮釵呢?」

顧微雪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伸手拿起一枚湖藍色串白玉珠的穗子,抬眸一笑,「我要這個。」

付了錢、拿了東西,顧微雪將穗子勾在手指上、捧在掌心裏端詳著,不自覺地漾出些心滿意足的笑意。

侍女在一旁看得稀罕,也頗為疑惑地笑道:「平日裏也沒見大人對刀劍感興趣,原來也會喜歡劍穗這些小玩意兒。」

顧微雪一頓,好似不在意地說道:「就是覺得好看罷了,想着萬一王爺他覺得咱們的禮送的薄了,我就再補個給他唄。」

侍女一臉懵地看着她,幾經掙扎,到底是沒把那句「但是金羽南硯可比這劍穗貴重多了」給說出來。

兩人剛說完話,正準備繼續往前走,身後忽然傳來馬蹄疾馳、車輪滾過,還伴隨着有人高喝「閃開」的聲音。

顧微雪循聲轉頭,一輛掛着彩色長穗的馬車轉眼間已急急從她眼前駛過,而其過處,一串被碾碎的糖葫蘆正狼狽地散在路中間,在它旁邊,是個驚魂未定的少婦抱着個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坐在地上,那孩子的膝蓋受了傷,正在流血。

顧微雪將穗子往懷裏一踹,快步走了過去,她當機立斷地吩咐了侍女,「去讓得福把馬車駛過來。」然後一把抓住少婦正勉強使力抱起孩子的手,「別動,你會加重傷勢的。」

【第二十四章保管好你的心】

顧微雪來到長樂王府時天色早已全黑,王府外面停了長長一溜的馬車,她來得晚,只好順着停在最後頭,然後下來走過去。

走到前頭時,她腳下一停,轉過頭來看着面前這輛車廂四角掛着彩珠長穗、用含香木做的精緻奢華的馬車,認真打量了半晌。

「洛大人您來了?」王府的門房平里對她熟臉得很,站在門口一望,瞧見她,立刻滿臉是笑的迎了上來。

顧微雪對他笑了一笑,「平里,這馬車是誰的?」

平里順着她示意的指向看了一眼,「這是無憂郡主的七彩車,都中僅此一輛。」

「無憂郡主?」顧微雪一愣,「她回來了?」

平里點頭,笑道:「聽前頭說,這會郡主正在為王爺賀生獻舞呢,好像是在關外學的,跟咱們這的舞樂不一樣。大人您要是再晚上一些,怕是就看不上了,快請進去吧。」

顧微雪乾乾笑了兩聲,心道這不用你說,我也曉得不能再晚了……

要說在蘭雍壽宴上姍姍來遲這種事,她原本也沒想過的,可天算不如人算,送了那對母子回家,又見那少婦因為家裏並不寬裕,傷筋動骨都不願意好好醫治,便好心又付了醫藥錢。

只是這老天也不給她這做好事的留點心,等離開的時候,侍女眼尖地發現她裙擺上被蹭上了血跡,這……總不能穿着帶血的衣服去人家生辰宴上做客吧?她只好又折返回去,換了身衣服才又緊趕慢趕地朝着王府過來,差點又犯了好幾輪頭暈,可即便如此,遲到也已經避免不了。

顧微雪在王府侍者的引領下快步向著宴客廳走去,隨着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音律之聲也漸漸清晰起來。

這是胡樂。

「那是無憂郡主嗎?」她遠遠望着那抹火紅的明麗身影,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在得到侍者肯定的答案後,她不由得又多看了兩眼。

來到門口的時候,侍者停下腳步,對她恭聲說了句,「大人請稍待。」

顧微雪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麽,畢竟這會兒可是盛家二小姐、堂堂的無憂郡主親自給長樂王獻舞,她這會兒進去難免突兀,萬一打擾了獻舞和賞舞的人,顯得太不識趣。

她便就這麽站在門外,稍稍一探頭就能看見裏面的景象,還有坐在主位上的蘭雍。

盛凝歌的舞技的確很棒,她不過多看了兩眼已覺得嫵媚明艷、動人心魄,這裏頭多少人的眼中都帶了驚艷之色。

而蘭雍坐在那裏,仍是他一貫的樣子,唇角淡淡含笑,一派清貴傲然,一眼望去,這裏最扎眼的那個仍是他,尤其他今天還穿着一件淡藍色的錦袍。

顧微雪一直覺得他穿淺色的衣服就等於旁人穿金戴銀那般高調,好看得完全不加遮掩。

盛凝歌一曲舞畢,蘭雍坐在上頭,唇角牽笑,悠悠鼓起了掌,下面一堆人隨即跟上,一個個拍得熱烈。

「王爺可喜歡?」

盛凝歌的聲音有着一種俏勁兒,還透著滿滿的自信,顧微雪已經可以想像出她是個怎樣的美人。

蘭雍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胡樂舞曲果然別有風味,無憂郡主有心了,請坐吧。」

「洛大人。」身旁的侍者低聲喚了顧微雪一聲,示意道:「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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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觀天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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