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咸寧長公主是先帝一位早逝的宮妃所出,與當今皇上並非同母所生。

原本她在宮中默默無聞,與當今皇上稱不上有什麽感情,但當今皇上登基前後,先帝的骨肉死的死,貶的貶,打發走的也都離得遠遠的,皇城宗室近支里只剩下這位年紀比當今皇上稍小一些的公主,不知怎麽就得了當今皇上的青睞,不只得不少賞賜了,還提拔了她丈夫一家。

如今,咸寧長公主的駙馬樓清遠已經封了泰國公,在內閣行走,與安烈侯顏緘一般受皇帝重用。

咸寧長公主舉辦的花宴指名道姓要讓顏箏出席,廖氏是沒有資格拒絕的,甚至不可能以病推辭,否則便是不敬,廖氏雖然在皇城貴婦中頗有臉面,可還沒有到可以連長公主的面子也不賣的地步。

但顏箏心想,廖氏心裡到底還是不樂意她在人前出現的,否則怎麽會直到花宴的前一天才讓人來知會她?

咸寧長公主在皇城的貴婦中乃是頭一等的尊貴,她舉辦的花宴並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去參加的,多少名門貴女想要藉這個機會在她面前露露臉,若是能得到她青眼,將來不說別的,親事上多少也能有些助益。

是以,誰赴宴之前不是準備充足的?

該穿什麽衣裳、戴什麽首飾都要先搭配好,甚至長公主若心血來潮想聽貴女們吟個詩、誦個詞,總也要事先排演一遍才好。

如此想來,廖氏今日的舉止,足可見她的心思。

顏箏細細咀嚼著宋嬤嬤話里話外的意思,忽然露出個明媚的笑容來,但語氣卻極是冷淡,「咸寧長公主既然要瞧瞧我的『稀奇』,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宋嬤嬤去回夫人吧,箏箏明日定不會丟了安烈侯府的臉面。」

她將那「稀奇」兩字咬得極深,聽起來頗有幾分嘲諷的味道。

宋嬤嬤心裡一驚,咸寧長公主的原話里當然沒說這些,這兩個字不過是她為了要給二小姐一個下馬威才故意這麽說的。

她在廖氏身邊多年,見多識廣,原本想著若是心氣高傲的姑娘,哪個肯被上位者當成玩意兒似的看待?便是委委屈屈地去赴宴了,到時候心裡彆扭,做出來的事體便常常不大上得了檯面。

她曉得廖氏的心結,便想藉機打壓下這位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二小姐,誰能料到,二小姐卻像是猜透了她心思一般,單揀了她這兩個字來說事。

宋嬤嬤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有股隱隱的不安,她略帶幾分尷尬地乾咳兩聲,「二小姐既在忙,那老奴便去回夫人話了。」

顏箏望著宋嬤嬤倉皇離開的背影,挑了挑眉。

她一時失了看雪的興緻,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攏了攏斗篷便轉身往屋子裡頭走,剛踏進門,忽又想起了什麽,轉頭沖著荇草招了招手,「別掃了,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荇草不敢怠慢,丟下掃帚,小跑步跟了進去。

進屋落坐後,顏箏接過喬木遞過來的熱茶,輕輕地啜了一口,抬頭問道︰「聽說你爹是二門上的總管事,你娘在婆子里也是有頭臉的?」

荇草一呆,隨即笑了起來,「有頭臉不敢當,但我家從我爺爺那一輩起就給老侯爺當差,侯爺念舊,所以對我爹多有提拔,如今是在二門上當總管事沒錯,我娘原在故去的老夫人身邊當差,現下則管著大廚房。」

二門上管著府里主子們的進出,廚房則是油水最多的地方。

顏箏輕輕「哦」了一聲,接著問道︰「那你可曾聽說過泰國公府的事?譬如府中有幾口人,長公主平素可有什麽喜好之類的。你知道的,我初來乍到,對這些都不大懂,也沒個人教我,若是明日去了泰國公府上出了丑,恐怕日後就再也沒人肯給我下帖子了,你們既是我的丫頭,我日子不好過,你們也……」

她沒有將話說全,荇草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荇草的爹娘費了勁將她送到了秀春閣,貪圖的可不只是一等丫頭的月例銀子,而是這份體面,所以哪怕日子過得再苦,也不會輕易再想法子將她接出去的。

所以,不論荇草樂意或者不樂意,她的榮辱、前程都和二小姐系在了一起,若是二小姐能有個好歸宿,說不定她將來也能有份造化,可若是二小姐過得不好,她的日子也絕不會好過。

明日咸寧長公主請宴,二小姐若是衝撞了貴人,或者是惹了什麽笑話,丟了安烈侯府的臉面,有侯爺在,夫人倒是沒有這個膽子,也不會去責打二小姐,但為了殺雞儆猴,她們這些伺候著的下人一準都要遭殃,到時她的爹娘再有臉面,還能蓋得過侯爺夫人去?

荇草如此,喬木這無依無靠的人就更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這樣想著,荇草便正了神色,收起了這些日子來的輕慢和不甘,回答道:「我娘因管著廚房,是以和各個院子的婆子丫頭都交好,她們聚在一處時也常說些別家府里的事,泰國公和咱們侯爺有來往,是以他們家的事,侯府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

她想了想,「泰國公和咸寧長公主誕育了兩位公子,大公子前年娶了妻,是永寧侯府的姑娘,二公子據說自小胎里得的毛病,身子一直不好,從未在人前露過面。泰國公不曾納妾,府里只有這兩位公子,人口簡單得很。」

喬木也在一旁附和,「我聽說長公主自己沒有女兒,卻又特別喜歡女孩兒,便常在府里設宴,讓皇城裡各家的夫人們帶著女兒出席。」

她回憶著又道︰「因為長公主的宴會上女孩兒多,又都是門第匹配的,是以那些夫人們家裡若還有不曾婚配的子侄,也常藉著宴會相看人,這幾年倒也成就了好幾對的佳話。」

顏箏垂了垂眼眸,她前世就在這皇城貴人圈子中生活過的,自然知曉這些所謂的宴會,是皇城貴婦、名媛極重要的一個社交場合,彼此通過這機會結識,甚至訂立鴛盟。

但如今她心裡早就有了人,是以對於藉由宴會來獲得一門好親事並沒有半分渴望,可若是想要完成她來到皇城的夙願,在這些名媛貴女中立足卻是必須要做到的事,否則以她的身分,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她前世的母親安雅公主,一個沒沒無聞的侯門庶女,也沒有機會能夠阻止景王與繆蓮的這段孽緣。

不過咸寧長公主的花宴卻給了她一個極好的機會,棒打出頭鳥,她不求在花宴上一鳴驚人,但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露臉,她總是希望可以給人留下些好的印象,多結幾份善緣。

所謂知其心意,才能投其所好,廖氏巴巴地盼望她在花宴上出醜,是決然不肯指點她一二的,那她便只有從旁的途徑去了解咸寧長公主的喜好。

荇草聽喬木這樣說了,忙點頭,「聽說樓家二公子這兩年得高人醫治,最近頑疾已經好了許多,上個月皇上壽誕,他也出席了宮中的宴會呢。侯爺身邊的小廝長青告訴我,樓二公子生得與幾位皇子有幾分相像,雖顯得病弱了些,但俊美非凡,跟畫中走下來的神仙人物一般。」

說到這裡,她忽而有些興奮地說︰「樓二公子也差不多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咸寧長公主這回設宴,說不定是要替幼子相看媳婦的意思呢。」

顏箏皺了皺眉,「相看媳婦?」

對於這位咸寧長公主,她的印象並不深刻,大約是因為她長大懂事之時,這位長公主已經辭世了的緣故,可泰國公樓清遠,她卻是知道的。

這位永德朝的股肱之臣,在史書上留下的著墨並不多,只知道他尚了公主,加封了國公,曾得意一時,卻又在景和朝時告病在家,沒幾年後長公主辭世,泰國公便隻身回了江南老家,過起了田園散翁的生活,再沒有入過皇城。

至於他的兩位公子,除了史書上不曾記載,她也不曾聽聞有人提起過之外,更因為那時泰國公府早就名存實亡,所以她真的不大清楚。

荇草點頭,「泰國公世子夫人,就是永寧侯府那位姑奶奶,便是在宴會上得了長公主的青眼,這才有了這門好親事。」她說著,不由得笑了起來,「聽說長公主喜好性子活潑直爽的女孩子,二小姐只管放開了性子,說不定還能……」

在荇草看來,樓家二公子的身分貴重,若是二小姐能嫁到泰國公府去,有長公主這樣一位婆母,那該是多好的一樁親事啊,想到這裡,她便頗有幾分躍躍欲試。

可顏箏聽了,卻不免有幾分失望。

若咸寧長公主設宴會是這個用意,那她便不好顯於人前,畢竟若是做得太出挑,當真入了長公主的眼,對她來說可不是件幸事,反倒是個麻煩。

翌日,剛過辰時三刻,榮恩堂便派人來請。

顏箏思忖再三,還是帶上了荇草,一路跟著榮恩堂的人去二門,此時廖氏早已經等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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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不安於室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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