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見故人
除了全部航班都不出發之外，永遠都會擁擠的機場內，喬一接過一個不大不小的行李廂，「你真的不打算陪我去！」
喬木無奈的揉了揉她的頭髮，「公司這邊還有事。」
「哼！還說什麼以後陪我去旅遊，也是隨口一提的吧，每次都拿公司來搪塞我。」
「那我下次……換個理由？」
「你是在說還有下次是嗎！」喬一氣呼呼的鼓著臉，要是他敢說「是」，那她走了就再也不回來！
「開玩笑的。」他薄唇輕輕在她輕扭起來的眉頭上貼了一下，轉過她的身子推著她的背向前幾步，「都好幾次催你登機了，快去吧！到那邊玩得開心點。」
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喬木居然說完話時候向她揮了揮手便果斷的轉身了，喬一伸出去的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卻在平整的面料上一劃而過，只能獃滯地看著那個越走越遠的人。
「……很好。」她咬咬牙，點了點頭，轉身也淹沒進了人群之中。
一個人上了飛機后她卻始終無法入睡，接下來的路程該怎麼走？她又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見朴鍾仁，她甚至對那裡一無所知，這種茫然與之前遠赴美國時竟是一模一樣。
她看向窗外的景色，大塊的雲層透著幾縷稀薄的陽光，像是忽閃忽現的希望。
韓國果然像喬木說的那樣，漫天的大雪漂浮在空中，越是在這樣的天氣下，越顯得她行單影只，她先是在雪堆里凍得瑟瑟發抖，後來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僵硬地矗立在那裡，再後來，她頭昏眼花，緊緊抿著唇，耳朵里只剩下嗡鳴的聲音。
首爾的鐘聲已經敲響，她開始有些明白喬木留給她的是什麼，如果一起來的話，她一定不會細細地體會這一刻的感受，也始終不會嘗試著解開心裡的疙瘩。
這個地方，就是鍾仁從小生活的地方啊！看起來果真像他一樣，溫馨又美好，只是這裡的雪實在太大了，凍得她都沒有辦法好好去欣賞，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摘下帽子和口罩，不是怕冷，而是怕這樣的寒冷會讓她內心的堅強全部瓦解，然後她就會狼狽的站在街頭哭起來，可是她知道，這一次，不會再有那麼一個人向她跑過來，笑著說要帶她去吃好吃的。
喬一僵直了脖子，仰起頭，雪夜的天空總是布滿著陰霾，就好像是好大一塊棉花覆蓋在首爾的上空，那些細碎的雪花就像是被撕扯的棉絮，飄飄揚揚地撒下來，一層層覆蓋在她的心臟上，然後，整個天幕就這樣傾倒下來。
當她回到酒店的時候，房間內熱烘烘的暖氣讓她不自禁地打了一個顫慄，她窩在沙發里一邊看著電視里偶像劇催淚的情節，看著屏幕里那個依舊笑得一臉溫暖的男孩，不知是因為電視情節，還是因為他，她的眼睛早已經被打濕了一大片，可這裡，分明是個搞笑的情節啊……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了，她忽然想起來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給喬木報過平安，而那個人也像是忙得忘記一切一樣，連一條簡訊都沒問候過她。
她掏出手機摁下了號碼，撥了過去，一陣鈴聲之後，喬木的聲音在那頭響起，「老婆，很冷吧。」
「嗯。」
「這麼晚還沒睡嗎？」
喬一這才想起來時間上的問題，頓了一下，「你不也沒睡。」
他的笑聲在那頭響起：「傻瓜，現在國內才十二點，有時差不知道嗎？」
「對哦，聰明了不起啊！」嘴上說著調侃般的話，心底早就變得熱乎起來，明明知道他每天都很忙，但到這個時間也是該睡覺的了，卻還是電剛剛撥過去就被接了起來，這不是什麼值得感動的事，卻還是被這個速度溫暖了一陣。
「今天做了些什麼呢？」
「光看雪了，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想。」
「……嗯，真乖，睡覺前記得要吃藥預防感冒，時間還長，你可以多玩一段日子再回來，不著急的。」
喬一顫抖著攥緊了拳頭，眼角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液體不爭氣的流淌下來，沿著臉頰的弧度滑落到下頜。
「老婆，別哭了。」
「我才沒有！」
「我知道的，你騙不了我。」他的聲音是盡最大能力的溫柔下來，就像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上限，就像是要把她一點點融化。
「……」自始至終他都是這麼了解她，永遠都能知道她現在的心情，這個多天像是遙遙無期，卻在這一刻慢慢回溫。
清晨的第一縷光束擠進她半闔的眸子時，她一個翻身順利的從沙發上掉了下去，肋骨磕在地面上，喬一揉了揉混混沉沉的大腦，尖銳的疼痛讓她顫抖的直抽冷氣
天空的雪就像是眼淚，斷斷續續地從天幕灑了下來，雲層被光束透過，切成不規則的小塊，很小的時候看過一個有關太陽雨的傳說，那麼，此時的這個是不是又能被稱之為太陽雪？
每次看到陽光都會想到朴鍾仁的笑容，他是一個很獨特的存在，讓人在看到他笑容的時候，便會讓人拋棄所有的煩惱和他一起笑，這是她不曾有的，也是她一直都期待的。
她沿著太陽的方向，朝著紙上的那個地址走去，當她來到墓園時，白色的墓碑整齊的排列著，凜冽的寒風吹紅了她的眼睛，終於在一整片墓碑中，找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容。
一批批身穿黑衣的人聚集在墓地里，頭頂的雪花肆虐的飄灑下來，打在行人的傘面上，染上了星星白點。
喬一舉著一把黑傘站在離人群最遠的地方，看著那些探望逝者的人一個個離去，她就站在墓碑前，潔白的臉上帶著於年齡不相符合的蒼白，她看著墓碑上少年清澈的笑容上，竟是如此耀眼。
雪下得越來越大，感受著傘上的重量在一點點堆積，給喬一本就潮濕的心情更增添了一堵沉悶。
朴鍾仁的墓前堆著數不清的花，也是，他這麼陽光的存在，沒有人會討厭這樣的男孩，沒有人會不惋惜這樣的男孩逝去。
喬一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飛快的抹了一把眼角，她一直還抱有著希望，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相信，這個人是真的離開了……
她的心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大洞，源源不斷的流著鮮血。
她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只是當她回過神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已近散去，墓地里一時間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喬一緩緩抬起手，觸摸到灰白色的石碑上，朴鍾仁咧著嘴笑得一臉溫柔，這個樣子，是朴鍾仁曾經無數個日夜面對她時的模樣，只是曾經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有那麼一天這個笑容竟會成為她生活里的奢侈。
就在這時，喬一的身後突然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那個人只是定定的站在她身後，喬一可以用餘光瞟到一把傘的傘尖，喬一沒有回頭，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那個人往前走了幾步，把一束花放到朴鍾仁墓前，這個時候喬一終於看清了面前的人……
大雪飄飄洒洒砸落到傘面上，女孩默默的站在喬一身邊。
喬一在看到她時，先是一頓，隨後又靜靜的移開了目光，重新看回了墓碑上的那個男孩。
「喬一，拜託你別再來了。」
「……」喬一心裡猛地一顫，眼裡一點光都沒有。
女孩眉眼裡是看不清的神色，她接著說：「如果你真的覺得愧疚的話，就千萬別再出現在這裡了，他的任何一個家人，都不想要看看見你。」
「……是嗎。」緩了很久，喬一輕輕吐出兩個字，聲音已經苦澀得不像話。
女孩點了點頭，隨後轉過頭看向朴鍾仁的墓碑，「現在鍾仁家過得很好，也很平靜，只要你不出現的話，他們就會一直好好的懷著對鍾仁的思念，繼續生活下去。」
「瀟……瀟湘。」長久沒見過面前的女孩，喬一此時叫得有些咯噔，生怕叫錯了名字。
瀟湘說著輕笑了出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兩人之間突然又陷入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喬一終於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輕聲問道：「你什麼時候離開AI的？」
「……很久了，大概是在花南溪陷害你偷AI文件之後，我就離開了，離開后反倒輕鬆了不少。」
喬一瞳孔閃了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那天晚上給我發消息，讓我小心的人是你吧，還有聯繫喬木讓他儘快趕回來的，也是你對吧？」
「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你知道嗎？其實後來的我，還挺慶幸，離開了那些見不得光的黑暗和血腥，在這裡遇到了一個能託付一生的人。」瀟湘一邊說著一邊閉上了眼睛，說著側頭，視線淡淡地掃過墓碑上的人，微微一笑。
空曠的墓地里，瀟湘的聲音輕得像風一樣，頃刻間消失在了空氣里。
過了許久，瀟湘突然開口：「喬一，你知道鍾仁是喜歡你的吧。」
「……」喬一心頭一顫，沒有回答她的話。
瀟湘臉上露出自嘲般的苦笑，「你知道嗎？我有多喜歡他，可我一直都知道，他和我註定不是一條平行線上的人，所以我只能默默的關注他，那次，我和花南溪合作，那時我想著你本就是個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就算扯上醜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我怎麼也算不到，你會把他扯進來，不過也就那一次，我第一次和他有了交集。」
「……」喬一瞳孔一顫，低著頭沒有說話。
「那時我即膽怯又興奮，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有那麼一天我居然能離他這麼近的對話，可是打破一切幻想的，是他對你的態度，他看你的眼神，帶著深沉的熱度和嚮往，對我……再平常不過了，不僅如此，他還說讓我以後不要再麻煩你……」
瀟湘說著，眼裡漸漸瀰漫起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