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果然,比任何言語更有說服力,寇闕立時轉了身,對劉壽鈞乾笑道:「劉兄快住手,剛才本王不過開個玩笑嘛,一切事情都好商量,你何必大開殺戒呢?」他主動收了兵器,靠近一步壓低了喉嚨,「頂多本王一定遵守約定,事成之後,這個女人的死活全交給劉兄處理就是了。」

「本王就要她的命,現在!」劉壽鈞黑面無情地一揚刀。

「不行!」寇闕慌忙提刃一擋。

「為什麽不行?因為她手上那個東西,真和大芙寶藏有關?」劉壽鈞的眼裡閃過一絲老辣的洞悉。

好一個奸詐狡猾的老東西!

寇闕不禁暗罵一聲,提槍的手頓在半空,他才思忖著要如何答覆,背後的山下,一聲心平氣和的語調,如風簌簌拂過鏡湖,漣漪不生。

「不錯,那塊墨玉吊墜,就是大芙寶藏圖。」

不知何時,陣中居然多出一個倜儻如畫的男人,白衣如雪,黑髮似墨,只是腰側一個松綠墨竹的荷包,顯得幾分濃郁,眉宇間淡淡的神色,沒有殺氣,亦不沾絲毫塵煙。

他好似沒看到四面合圍的兵士,優雅撥開刀叢,踱至寇闕與劉壽鈞之間,他食指指端一震,寇劉二人相交的兵刃似觸電般不由自主地向兩旁撇開。

丰神俊朗的男子沖著色變的劉壽鈞微微一笑,「那個女人脾性甚烈,劉將軍逼急了她,本相就用不了了。」

他自稱「本相」,如斯的寧和,卻又擁有如斯強大的壓迫感,加上這副驚世駭俗俊雅的面龐……

「你是……立淵公子莫懷臣?」劉壽鈞一聲驚呼。

那人含笑點頭,似乎帶了讚賞,「事出突然,本相不恭,打擾將軍了。」轉而朝一旁的寇闕客氣招呼,好像他們身處普通的酒樓府邸,「多時不見,祝王一切可好?」

寇闕心中頓時打起了鼓,他與莫懷臣三年前曾有一面之緣,兩人交道雖不多,可他對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紹淵丞相有些莫名的發怵,現在莫懷臣如此突兀的現身,難道也是為了……

寇闕不自禁地去瞟高崖上的女子,嘴上故意打個哈哈,「好好,新鮮了,今兒什麽日子,紹淵莫相會大駕光臨我堰丘罕無人跡的雪山,敢問丞相大人,這次是碰巧經過呢,還是專程為了什麽而來?」

莫懷臣順著他的視線掠過冰崖,居然自自然然地答道:「不瞞二位,本相此行,就是為了歷越的盈瞳公主而來。」似未察覺出對方陡然濃厚的敵意,他慢悠悠地繼續,「不過本相找她,是為了治病,只因一年之前,本相的頑疾由於原因種種,雖見起色卻未能痊癒,如今,世間只得她一人,能做本相根治的藥引,我不關心你們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只是在她死前,必須先物盡其用一番而已。」

呼呼一陣冷風卷過,劉壽鈞與寇闕不禁面面相覷,一時有點犯迷糊了,莫懷臣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叫他們都靠邊站,先讓出圍剿的盈瞳公主,給他這個傳說中武功蓋世的立淵公子當藥引?

「當然。」莫懷臣接下的三言兩語,卻好像兩柄大鎚,震得人心頭動搖,「本相也懂得先來後到,得償所望之後,必不會叫二位吃虧,只需一時三刻之空閑,待到她為本相運功施診完畢,這個女人手中的寶藏秘密與生死命運,依舊交由兩位決定,當作回報,本相多年查得關於寶藏之事,必然知無不盡,日後更可與二位精誠合作,甚至借兵贈糧,助得兩位有朝一日東山再起,一償夙願。」

好吸引,太吸引的條件,有了大芙寶藏,有了強盛的紹淵撐腰,更有一位莫懷臣這樣無所不能的同伴,他們還何愁大業不成?心動不已啊……

劉壽鈞半信半疑收了手中兵器,左顧右盼還帶著防備,「可是,我們怎知莫相不是想救她順便捲走寶藏圖?莫相堂堂一國重臣,難道只身前來,沒帶一位隨從?」

寇闕馬上心有戚戚地點頭,好像忽然找到了同盟間的默契。

「性命攸關,本相自然心切,便是如此緊趕慢趕,還險些晚到一步。」薄唇淺淺勾起,莫懷臣從容地負手鄙薄,「不過兩位手握近千之眾,弓強馬壯,還帶著一般高手,在這飛鷹都折翼的渡鷹山,難道還怕本相一人插翅飛出不成?」

寇闕一聽又再次打量四周,莫懷臣說得不錯,他們面前是一派平坦的冰原,後方是陡滑的下坡,右手聳立高大雪山,左側的冰原也不甚寬。

沿途的冰崖只有傾瞳所在之處懸突在風間,距離並不遙遠,兵士的箭能輕易瞄準射殺,憑藉這種地勢,就算莫懷臣武功再高,也難耍出什麽花樣來。

他放下心來,便哈哈大笑著一擺手,「莫相言之有理,請。」

「好。」

一旁的劉壽鈞卻移步閃到人前,看到莫懷臣明顯的不悅,他別有深意地斜睨著崖邊,提高了嗓門道:「既然是結盟,口說無憑,莫相就和我們擊掌為誓,日後三人同心,誓敗簫帝與凌帝,大破歷越、堰丘,從此開國建業,你我三人共用世間榮華。」

清月般的衣袂不由一頓,劉壽鈞又進逼一步,「怎麽,莫相不肯嗎?」

「莫相?」寇闕面側的疤痕跟著扯緊。

漸漸騷動的風間,莫懷臣終於低咳一聲,似笑非笑的,「這有何難?莫某起誓,有生之年,盟誓不滅,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好,你我擊掌!」寇闕大喜。

「啪。」三掌空中脆然相擊。

劉壽鈞一激動,手背未乾的鮮血不小心蹭上了某人潔凈的指,「哎喲,對不住,大人,我來給您擦……」他忙諂媚地拉起袍角,卻被莫懷臣不動聲色地避開。

「不必了,本相如今需要先找個理由說服盈瞳公主,二位先將她的人暫時送到前方空曠些的地方,綁得寬鬆些,沒有本相示意,暫時不要輕舉妄動。」那個愛潔的男人取出一方白帕擦乾了血跡,而後隨手棄之。

半點不屑虛心陪笑的神氣,反而令寇闕覺得安心,寇闕於是滿口應道:「沒問題。」

劉壽鈞亦訕訕退開,「如莫相所願。」

「如此,二位稍待了。」

莫懷臣轉身,終於直面著那個從方才開始就凝住的煙影。

一步,兩步,三步……步子平緩而均勻。

足下長長的冰道,彷佛憑欄經載的黑白晝夜;彷佛紫薇之華,陰謀之血;彷佛思極之狂,慟極之傷,徹寒地凍結在他與她之間。

四步,五步,六步……

她的眉、她的手、她的唇,越來越清晰,有什麽在撕痛跳躍,快要撐開了胸臆,令他不自禁地蹙眉撫了胸口,低低地咳嗽。

一步,再一步,不快,亦不可慢,可那一段距離,竟如此的漫長啊,好似永遠走不到盡頭。

終於,步伐停了下來,他站到那個漠然佇立的女子面前,俊顏微微低垂,一雙深潭般的桃花眸子浮起莫測如夢的墨漪,倒映著她的清影,一圈一圈,溺入清冷不見底的眸心。

傾瞳聽到他壓住咳嗽,極輕地吸了氣,「瞳,好久不見。」

靜靜的……他望著她,她亦望著他,似有萬語千言,被壓在極致的靜中。

風間一點細雪的碎屑,輕盈地飛拂著,飛拂著撲在女子的睫端融為淬冷的冰瑩,他不自禁地伸指,溫存地想為她撫落,卻被一痕寒芒刷地止住。

一柄劍尖,無情地指著他胸口的方向。

清音安謐,風止雲息,「莫懷臣,你失信了。」

莫懷臣怔了一下,輕笑道:「是,破壞約定來找你,是我失信。」他的俊顏帶著清淺的倦意,似有一川如水月色,要從那雙瞳里幽然泄出,「原諒我。」

原諒?原諒?

傾瞳極快地蹙了一下眉,轉而居然爽快地撤劍,兀自牽起他的袖,魅容顯得嬌柔乖巧,「好,我原諒你,而且,還要謝謝你,當作謝禮……讓我為你療傷可好?」

「你……」莫懷臣卻似乎被灼了一下,回握住她發燙的指,躑躅著探向她的眼,「瞳,你聽我說。」

「聽什麽?你現在來了,不是足以證明一切了嗎?不過這裡太多外人盯著,比較掃興。」她依然勾著唇角,不叫人睨見她低垂的眸心,「要不要,叫他們也忙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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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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