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夢之安魂曲 ——物質成癮(2)

上面案例中提到的LSD是一種致幻劑，同樣屬於致幻劑的還有我們比較熟悉的搖頭丸。服用LSD的心理反應主要是感覺能力大大增強，伴隨着鮮活的視覺效果和對於空間知覺的極端扭曲。當服用者閉上眼睛時，視野里會出現非常明亮鮮艷的色彩，同時伴隨有令人眩暈的幾何圖形和千變萬化的圖案。使用者對於音樂的體驗也會呈現出一種視覺形式，他們聽到的每個音符每種旋律都會化成圖形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這就是種「聯覺」。

何為聯覺？就是一種感覺形式引起了另一種感覺形式的發生。就像案例中說到的「所有的聽覺（例如汽車開過的聲音）轉變成了視覺的方式，每個聲音都會引起相應的彩色幻象，其形狀和顏色總是不停地變化著，就像萬花筒……」這是種「聽—視」的聯覺形式。還比如，色覺又兼有溫度感覺，例如暖色（紅、橙、黃色等）會使人感到溫暖，冷色（藍、青、綠色等）會使人感到寒冷。這是種「視—溫」的聯覺形式。

服用過量LSD也會產生嚴重的負面心理反應，包括偏執、極端的恐懼感、暴力和自殺性行為。有些人甚至會從屋頂上走下去或者從窗戶跳出去，相信自己能夠飛翔，或者走進海里，相信他們「和宇宙同在」。對有些人來說，致幻劑引發的焦慮和幻覺會非常嚴重，以致他們變得精神錯亂，需要住院和長期治療。有些人會在藥效消失后出現閃回，閃回的內容就是服藥時的美好感受，並且這種閃回會反反覆復出現長達一年之久。正是因為它的存在，使得那些戒葯后的人們變得更加痛苦。

第三種成癮物質講完了，接着就該是第三種物質障礙。

這種成癮障礙讓我腦海中浮現出了《夢之安魂曲》中的那位母親因為超量服用減肥藥后，精神錯亂，形容枯槁，面黃肌瘦，如喪考妣的模樣，它就是：濫用。

怎樣才算是物質濫用呢？在一個小時內喝兩杯啤酒算不算物質濫用？三杯呢？6杯呢？靜脈注射一次海洛英算不算物質濫用？對某些人是，對某些人卻不是。因此用攝入物質的量來衡量是否屬於物質濫用是不合適的。那麼就需要換一種方式，即用對患者生活的影響程度來定義物質濫用。如果對物質的使用，使你的學習、工作或人際關係都受到了破壞，而且時常置你於危險的境地（如酒後駕車），或者使你做出一些違法犯罪的事情，這時它便可定義為一種物質濫用了。

來看一下D的案例：

D在15歲時就開始喝酒，16歲的時候開始大量飲酒。到21歲的時候，她每天都需要喝酒，養成了嚴重酗酒的習慣。她在懷孕的時候也沒有終止這個惡習，酒精的攝入量反而增加了，那時她每天都要喝兩箱啤酒。D解釋說那是因為懷孕期間她覺得噁心，什麼都吃不下，於是整天只能靠喝酒來減輕痛苦。在醫生建議她減少飲酒之後，她在懷孕7個月的時候每天喝一打或一打半的啤酒。在那之後不久，超聲波圖像顯示她的雙胞胎女兒已經停止生長，醫生不得不採取剖腹產來進行接生。這對雙胞胎生下來時的體重分別是1.2千克和1.3千克，而且都被診斷為胎兒酒精綜合征。其中一個女嬰還因這種綜合征導致心臟問題存在着嚴重的生命危險。這就是D酒精濫用給孩子造成的悲劇。

第三個物質障礙就說完了。

有個故事，說的是三個男人半夜到了一個緊閉的城門下。這三個人分別中了酒精、可卡因和大麻的毒。

中了酒精毒的人說：「讓我們把城門拆下來吧。」

中了可卡因毒的人打着哈欠說：「還是我們休息到明早，等城門開了再進去吧。」

中了大麻毒的人高聲宣佈：「隨便你們，反正我要從鑰匙孔里鑽進去！」

接下來我們就要說說第四個成癮物質——大麻。就像故事描寫的那樣，吸食大麻會改變人們對世界的感知。當別的中毒癥狀還能保持正常的認知時，大麻中毒者已經「飛升」到了另一個世界中。

這時，患者對正常的感知覺往往會感到非常可笑；他們有時會進入似夢似醒的狀態，並感到時間似乎停止了；他們經常會描述一些誇張的感覺體驗，看到一些鮮明的色彩，或者欣賞某種音樂的微妙之處。但是，和其他任何藥物都不同的是，不同的患者對大麻的反應可以大不相同。一些人會報告說首次使用大麻后沒有任何反應，而有些則表示他們情緒「高漲」。小劑量的大麻攝入會產生良好的感覺。但是如果超過劑量就有可能引起妄想、幻覺和眩暈。對長期使用大麻的人來說，可能導致記憶力、注意力、上進心、自尊心、人際關係和職業功能受損。其中上進心受損是指患者對生活目標表現得非常淡漠或者沒有長遠的計劃，得過且過。除此之外，經常服用大劑量的大麻，會降低男性的睾丸激素水平，從而也相應地降低精子數量。同樣的，持續使用大麻也會擾亂女性的月經周期。

最後一個成癮物質介紹完，我們該介紹最後一種物質障礙了——依賴。

物質濫用的下場就是形成物質依賴。物質依賴一旦形成，便會使人無休止地臣服於它。俗話說，無欲則剛，越是極度渴望和離不開的東西越有可能成為你最大的軟肋。

來看E的故事：

E18歲的時候已經有嚴重的海洛英成癮，她的母親把她送進了戒毒所。在21天的治療生效后，E被釋放了。她很快再次吸上了海洛英。24歲的時候，E開始通過靜脈注射海洛英，並經常行騙以供自己和男朋友吸毒。後來，E和男友參加了一個戒毒恢復計劃。當她完成治療之後，兩人都停止了使用海洛英，但不久他們又開始吸食上可卡因。又過了不久，E離開了她的男友，開始在一家按摩院工作，那裏的女人們給她介紹了快克（一種毒品）。這時是2004年，E已經30歲了，成為一個長期吸毒者和妓女。

再後來E離開了按摩院，開始做站街妓女。因為她的快克使用量逐漸增加，已無法戒掉，只能選擇這條來錢更快的門路以維持對毒品的供應。

也正因為使用快克，E開始做一些她以前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她甚至直接用身體來交換毒品而不是用錢。E也經常去快克屋裏工作，儘管她認為那裏是那麼骯髒和混亂不堪。人們在同一個房間里當着別人的面吸毒和做愛。E拒絕在別人面前做那種事，所以她堅決要求快克屋的嫖客出去租房間。E有時一晚上會有5~7個顧客，剩下的時間，E都在四處閑逛，尋找和吸食著毒品。

至此，四種成癮物質（安非他命、可卡因、LSD、大麻）和四種物質障礙（中毒、戒斷、濫用、依賴）就全部介紹完了。到這裏，本部分的高潮也即將到來，就是我想好好地分析一下成癮的原因。但由於篇幅限制，暫且只能以一種生活中比較常見的形式為例——酗酒，藉此讓大家對成癮的真相一探究竟。

提到酗酒，可以說酒精是把雙刃劍。一方面，在我們的文明中，酒精一直發揮着非常積極的作用，是種可以增加快樂減少敵意的武器；但是另一面，這種千百年來一直給人以快樂、輕鬆和刺激的東西又有可能成為一種自我毀滅的武器。

酗酒者們會全然不顧親人的感受，由此帶來終生悔恨以及災難般的生活，以自我毒害的方式毀滅著自己。所以在這裏，又可以把酗酒定義為一種自殺，一種慢性自殺，一種自我毀滅。

讀過自殺那一篇的人不會對此感到不解，但很多人會認為：沒錯，就算是自我毀滅，但至少它也會是一種愉快的自我毀滅。對於這種說法，恐怕任何一個了解酒精成癮患者及其家庭不幸的人都不會同意。對旁觀者來說，這也許不是件多麼嚴重的事，但對酒鬼的家庭以及酒鬼本人，卻是一場十足的悲劇。

很多酒精成癮者解釋說，自己酗酒的原因是來自生活中的煩惱和種種困難，然而這隻不過是一種遁詞。實際上，酒精成癮者自己也不清楚酗酒的原因。他們能做的只有盲目和無助地被一種可怕的力量驅使，用酒精來進行自我毀滅。用酗酒的痛苦掩蓋另一種痛苦，就像自然界中，有些倒霉的野獸誤食了毒藥或被火燒傷，因而不顧一切地沖入海中淹死，為逃避一種死亡卻招致了另一種死亡一樣。

那麼人們酗酒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呢？

在解釋這個問題的一開始，我想先給大家介紹一個名詞——「口腔性格」。前面我們提到了弗洛伊德的「口唇期」，在這裏，「口腔性格」就可理解為「口唇期」的性格。擁有這種性格的人，所有快樂滿足的方式都是依靠口腔來進行的（比如吮吸手指及母親的乳房），同時，他們所有發泄也是通過口腔來進行的（除此之外，好像也別無他法）。擁有口腔性格的成人多數會貪吃、酗酒、酗煙等等。

王菲的《人間》裏有一句歌詞：「可生命，總免不了最初的一陣痛……」我們每個人都會遭遇生命中最初的失望和挫折，這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可避免的。我們降生到這個世上，不得不經歷生命中種種的第一次痛：不得不斷奶，不得不放棄對父母的依賴，不得不獨自面對殘酷社會中的一切，從而不得不從理想的生活中進入到現實的生活中。

在這方面，酗酒者童年最初經歷的痛苦在質上與其他人並無區別，但在量上卻大相徑庭。可以說，酗酒者身上的痛苦已經大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以至於確實影響了他們的人格發展，從而在某些方面使他們整個生命始終停留於我們上面提到的「口腔性格」階段——用嘴來獲得一切，用嘴來毀滅一切。

這樣來看，就不難理解飲酒事實上是種典型的幼兒報復行為。為什麼這麼說呢？首先第一點，它是用嘴來進行的！其次，它對飲酒賦予了如同吸食母親乳汁一般的意義，然而這種意義是虛幻的，是過高的。最後，它實際的攻擊性是間接的，而成人的報復行為則更具有直接性。舉個例子，一個成熟的人因為某些正當的理由而生父親的氣，就會把問題擺在桌面上，設法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以酗酒的方式去使他的父親痛苦傷心。

再回到上面，酗酒者身上讓他們無法忍受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呢？在這裏可以用兩個字簡單概括：矛盾！就比如，對於酗酒者而言，不管他們有多麼氣憤和憎恨，都絕不敢冒險放棄他們緊緊依賴和所愛的對象（如父母）；他們同時既希望毀滅其所愛的對象，又害怕失去這些對象；他們一邊渴望得到愛，一邊又害怕得到愛。

我們再進一步探究酗酒者這種矛盾情感的來源，便會發現，在他們這種愛與恨相互衝突相互混淆的態度中，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他們一度經歷的巨大的失望。而造成這種巨大的失望情感出現的罪魁禍首，正是酗酒者們父母畸形的養育方式：酗酒者的父母往往以有意或者無意的方式，極大地增加了孩子不可避免的失望。他們往往許諾或者在孩子心中勾勒出很多美好的期待與未來，但實際上他們並沒有準備這麼多來給予，或者現實不可能有這麼多來給予。

舉幾個例子便可以說明這一點了：

一個酗酒者的母親給孩子餵奶一直喂到三歲，因為母親本人一直很享受這種餵奶的體驗。但是後來在斷奶時遇到種種困難，她不得不用墨汁將自己的乳房塗黑以便嚇退孩子。這一招在孩子的內心造成了巨大的疑惑和失落感。

另一個酗酒者的母親十分寵愛她的這個孩子，這種寵愛的程度遠勝於其他孩子。但當這個孩子稍微長大以後，母親自然而然地就放棄了原來的那種寵愛方式。而對這個孩子而言，由當時的備受寵愛變為現在的一般寵愛，使他內心產生了巨大的落差。

還有一個酗酒者的父親經常派他的兒子去街角的雜貨店為他買香煙，並告訴他只需對老闆說一句神奇的話就不用付錢——「記賬」。有一天兒子用這種方式得到了一盒糖果，可當父親知道此事後卻把他痛打了一頓，這種情況令孩子既困惑又驚訝又憎恨。

還有一個父親先是鼓勵他兒子工作和儲蓄，後來卻把這筆錢據為己有。

以上種種前後矛盾的父母對待孩子的態度，就是造成孩子失望來源的錯誤的養育方式。

這就引出了一種社會現象：在朋友、鄰居和親戚眼裏，這些酗酒者往往被稱為是「被慣壞了的孩子」，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這些說法有它們正確的地方，但更多的卻是錯誤的，錯就錯在它假定這些孩子之所以被「慣壞」是因為被給予了太多的愛。究竟是否有孩子是被太多的愛慣壞的，很多社會學者對此表示懷疑。單從父母方面來說，他們過度的「愛」往往不過是恨或者內疚的極其單薄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