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齊紀

第九章齊紀

送走阿兄,我想了想,讓稚將櫃中的睡衣還有一些有著現代雛形的小玩意一併拿了出來,其中有剪刀,小小尚未完全成形的類似圓珠筆的碳化物,還有一些用較軟布帛新做好的面膜和私人用品和筷子,能燒的便讓稚拿去牆角處燒了,不能燒的,便包成一小包,裡頭放些石頭扔進了河裡,沉下河去。

至於那些流傳出去的小故事,我想陳磊聽到了,也沒有證據證明是我說的,萬一問起,我也可以推託是從旁人處聞知。他這人,還是小心著應付為好,我不想再被他纏上……又看一眼仍舊擺在木案處的玉環。

我有些慶幸從至大周便活得低調,真真一副深宮嫻靜公女模樣。

但就這樣,還是讓林修然找到了我,那天他說的項鏈……想到這裡握簡的手緊了緊,半眯著眼看對面專心低頭抄刻簡牘的痴人,這獃子東西被人偷走了猶不知。

「娻,為兄……為兄……為兄己十分專心在刻畫了,毋需如此瞪眼看我吧……」

之後找他問那項鏈在何處,熙才知自己犯了大錯,弄丟我給他的東西,像裌一像不敢大聲說話。

此時也只敢垂頭委屈低咕。

疏影交錯映在織了龍紋的赤衣上,本有些清貴的吉服穿在他削瘦的身上,倒顯出股與眾不同的秀雅來。兄熙偏向女子的長像在大周成年男子中,只能算個中等,同阿兄酋相比,在洛邑大街,路上偶有貴女路過視線也全落在了兄長身上,而熙至今未有娶婦與他那痴性子有關。

尚在魯宮時,熙的母親與正夫人商談熙的婚事時,每議一女,便會問熙可歡喜。

熙總副迷糊模樣,歪頭回問,「此女可同娻一樣嫻美,或甚之玉石?」

然後,我彷彿看見了正夫人和熙母額角冒出的黑線,心中總忍不住感到歡樂。正夫人同庶母無法,只得重新商議,如此商議一年有餘仍未有定論。

如若說對阿兄酋我心中生出的是依賴,那麼對熙倒有些類似待拓拔了,寵愛包容甚過依賴,雖然有時他做的事確實不太著調讓人生氣。

望一眼一直在偷瞄我的熙,我冷冷丟了繼續兩字,然後起身從藏室里出去,外頭菁在喚我。

「公女,君主璣來了,正候在堂上等您!」

聽到是璣來了,熙扔下手中銅刀,「阿姊來了!」

話一落罷,就要往外沖,腳步卻止於我犀利的眼神之下老實回去繼續抄錄王后珍藏的簡冊。

那些過幾日我便要帶回去的。

堂上,光從糊著白絹的窗欞里灑進來,落在阿姊黑而長的睫毛上,不時顫動一下,略顯蒼白的臉色在光照下呈出半透明,以往圓潤飽滿的臉龐,此刻有些削瘦,秀美的下巴同衽外露出的瑩白肌膚在陽光下現出一種從不曾有過的病態。

心中一揪,我踏階上堂。

溫聲道,「阿姊來了啦!」

阿姊聽到我的聲音先是一怔,爾後似受到驚嚇般跳了起來,「娻!」

扶住璣,眼角掃一眼她滾圓的肚腹。

「怎麼了?」她的神情很不對,何時都笑得沒心沒肺的阿姊什麼時候有過如此多的焦慮和複雜的眼神?

「娻!你可否去看看紀?」

我怔住,扶著璣的手一顫,這話什麼意思?

「阿姊求求你去看看他,他……他……」話未說完,璣己是清淚兩行。

「如何?」這樣,我忽地有些著急起來,最近發生太多的事了,為了避嫌,自那次河畔談話,我再也沒有注意過齊紀如何,雖然相遇時,他總會時不時將視線掃過來。

這種刻意,我心上一直都不好受。再美的夢也有醒來的一天,再深的愛也有淡去的一天,分開了,我們不能再做朋友因為彼此傷害過,也不可以做敵人,因為曾經相愛過。

雖然對紀不知算不算深愛。

「娻!你去看看他,他重病在身,快快要去了……」

轟……!!扶緊璣的手滑落。

我的腦子懵了,這,不過幾天不見,怎麼就染上重病了呢?心上忽地痛了。

「君主,佳果!」

每次有客來,稚都會擺佳果上案,我揮開眼前籩豆,「稚,你扶君主璣隨我同來。」

匆忙出了東庭,讓輿夫備車。

車上,隨著顛簸,璣的臉更加蒼白。

「稚,讓輿夫行慢些。」璣有身,不可如此勞累。

「阿妹,璣無礙的。」

「可是你這樣……」

璣虛弱一笑,「真的無礙的。」接著正容,「是我對不起你,當初我並不知你與紀……紀這些天睡夢中一直喚著你的名字,璣這才知你與他……」說著,眼角有水光閃過,眼眶微微紅了。

微怔,看一眼她護著的肚腹,心中那些隔閡不再,璣是愛慘了紀,無論當初因何與紀分手,我總歸希望他能好好待阿姐……

這個時候,明知自己男人念著的是另一個女人,非但不生氣,還來求那個女人去看男人一眼,這種女子,真的太傻了,也太大度了。

看一眼雙眼全神貫注直視前方的璣,我從內心希望這個傻女人能幸福。

到了賓館己差不多入暮,扶著璣剛踏下乘石,兩天未見的裌忽地冒了出來,站在階上燭燎下喚我阿母,長長裳衣拖在地上,總角被籠在一片光暈中。我本打算今日來看他的,沒想到被熙那麼一攪和,才決定改期,明日再來,又因著璣之事,還是來了,只是……

「稍候!」溫言匆忙丟下兩字,沒再看他一眼扶著璣就要入堂往後面的大院行去。

玉絛被人抓住,低頭,裌一臉受了冷落的委屈,「阿母!」

「裌,」我快速蹲下身,親他一口,「阿母有事,有何事一會再說可好?」

「阿母,你能不能去看看阿父……」

撫撫他小小腦袋,輕嘆口氣,「裌要乖,不要任性,阿母少傾便回。」

「可……」小傢伙正張了張嘴要說後頭的話,那頭,皋忽地出現廡廊門口,淡淡看一眼這頭,臉上有些違和的潮紅,「裌!回來!」語調起伏不大,卻不容拒絕。

平時冷淡的臉,這會一絲表情也沒有。奇怪看他一眼,想起紀在生死邊沿,我微頷首,扶著璣迎面向他走去,又匆匆越過他向大院走去。

正值小食時分,黍米香氣盈了滿堂,落日淡淡的餘暉灑在他的身側,玄衣赤芾的他,視線從剛剛便一直落在地板上,除了剛開始出現時掃過我一眼,眼珠似從未動過。

風揚起一絡黑絲飄落胸前,右衽交疊的深衣顯出幾分淡漠,天空高遠,有紅的楓葉落了滿庭,秋月己從西邊悄然升起。

「阿母……」轉進東邊的院子時,袱似又在後頭喚了一聲,我卻無甚心情去回應。

此次是皋冒犯我后,兩人第一次見面,但似乎兩人之間從未發現過何事般,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來,我是心思全在了重病的紀身上那些天盈繞心頭的矛盾早己丟至九宵雲外,而他的表情卻好似忘了曾經做過那種事般,毫無愧色。

帷簾后,床榻上。

曾經站在柳絛千垂下含蓄笑著,丰神玉朗之人,此刻形削骨立。室內靜得有些可怕,這個時候正需要兄酋,卻不知他去了何處……

「可有看過醫師,如何說?」

璣甫一見床上之人,便哽咽抽泣起來,陸陸續續道,「我那日不該聽他言……該請醫師,可是他道無事,沒想今日一早,便發現他無法起身……」

見璣答得文不對題,我只好又問一旁她的寺姆。

「稟君主,己看過,但醫師也無甚辦法。」

「可用湯藥?」壓了壓痛得縮在一起的心,繼續問著。

「司工己飲用,可卻無好轉。」

「璣,」扶了扶她瘦弱的肩,這個時候她千不可倒下,否則紀要何人照顧,我與他終不過姻親而己,定有不便,視線緊緊鎖在璣哭得紅腫的眼睛,「切不可悲傷過度,姐夫還需你來照看!我……現在就去找阿兄,或者去求王後援助,王後向來疼寵你,紀乃汝之夫君,她定不會袖手旁觀,更何況還有王叔在,所以,放寬些心。」

璣無聲點個頭,臉上堅強之色頓現。

見此,放下心來,我又出了門去尋阿兄酋。

阿兄酋似失蹤了般,遍尋不著。

正打算去天子宮殿,可沒有傳召,是不能隨便去的。於是將手上所有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尋阿兄,他手上有玉節可隨時進宮面見天子。

大司寇家,司徒家,太祝,藏官……回來的人都搖頭給我失望答案,隨著月漸上中天,兄熙早就到了,卻也沒有辦法。

這個時候。

一同隨熙過來的世婦在外頭喚我,「君主,君主,回來了,回來了……」

我忙不迭開門,「哪裡?」

「在那!」隨著世婦的手指看去,阿兄衣袂帶風,俊臉上一層疲色從廡廊處疾步行來,身後……我怔住,卻是下午見著的皋。

看起來,臉色紅潤。

隨之魚貫而入的,是天子醫師還有唱祝的巫女神漢,見到阿兄那刻,心中的焦慮忽地坍塌化作安心爬上眉頭。

「阿兄!」迎了上去。

「嗯,稍候,先看過再說。」

「嗯,阿兄快去。」既然阿兄到了,便沒我何事了。本想讓人扶著璣下去休息,不過卻被

婉拒,我再看她一眼,最後隨她意思。

從居室出來,腳步頓住。

皋此刻微垂著頭靠在牆上,似很疲憊,又有些孤伶伶地。

想起他與阿兄一同來的,便上前去打招呼,沒想到剛站定,還未出聲對方高大身子忽地向我倒來:「喂!」

慌忙扶住,有些吃力。

「皋!你怎麼了?」

回答我的卻只有緊閉的眼,稍顯粗重的呼吸還有潮紅的臉頰。

見之不對,手摸向他的額頭,燙!

醫師留下藥,我讓世婦煎煮,

室內除了皋的呼吸聲,一片寂靜。

此刻所有的人都圍在齊紀身邊,他的身邊,只有我……

待服伺皋用畢湯藥,正想離去,衣角被人抓住,「不要走……」

「不要走……」

隨時都似要碎掉的呢喃之音,卻讓我正抬起的腳一頓,心下微軟,最後留下。

這一夜,十分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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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悠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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