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所謂日常生活

海鳴市，四月。

今天是新開學后的第五天，名為「假期綜合症」的疾病，還在班級中蔓延著，當然，我也不例外，至少前兩天出門都晚了……

我的名字叫做日比野靜，有些不平凡的小學三年生。

鑒於我連續兩天沒趕上校車而造成了遲到，今天我特地將鬧鐘提早了一個小時，不這麼做的話，那麼明天下午我的爸爸就可以在家招待班主任老師和年級教導主任喝茶聊天看大河劇了。

雖然爸爸現在在海外赴任中，家裡也只有我一個人在家而已。

「今天起得太早了……害我早飯都沒吃……」

過早起床導致我連頭髮都沒有梳好，只是草草在發梢的位置綁了一個藍色的髮帶。雖然我以前也很想把及腰的長發剪成披肩的式樣，不過只因為平素沉默寡言的父親在我準備剪頭髮的時候突然對我說：「小靜長發的樣子和你媽媽很像哦。」就立刻讓我打消了這樣的主意。

而且我也不討厭長發，雖然打理起來很麻煩。

正在我已經無聊到爆，已經開始踢小石子解悶的當口，那輛車上印著可愛到可笑的「聖祥大學附屬小學」字樣的校車也終於進站了。

車門打開，司機先生看到我后，笑了笑。

「喲，小小姐，今天沒有遲到呀。」

「嗯，再遲到就不妙了吧。」

我隨口應著，並沒有多去深究為什麼司機會認識我這檔子事。其實也難怪，沿途的小站總能看到學生三三兩兩一起上學，而我家這片住宅區似乎只有我一個人的樣子，多幾次的話，總是記憶猶新的。

「小靜，這裡這裡，」

車廂的最後排，有一支小手正朝著我揮舞。

「鈴鹿，早上好。」

坐在她右手邊的，是一個扎著雙馬尾的棕發女孩兒。

「小靜，早上好。」

「奈葉，艾麗莎，早上好。」

「早上好！」

坐在最旁邊的金髮女孩兒，名叫艾莉莎，她也笑著朝我打著招呼。

她們是隔壁班的同學，全名叫做：月村鈴鹿、高町奈葉和愛麗莎.巴尼斯。順帶一提，三個人因為都長得很可愛而且總是粘在一起的緣故，在年級中還挺有名的樣子。而我認識她們，是因為鈴鹿是我的堂姐的關係。

「大伯的身體還好嗎？」

「還不錯，不過最近都在國外，所以聯繫比較少而已。」

我的爸爸原本是姓月村的，據說在10年因為和家裡意見不合而同月村家斷絕了關係，後來和媽媽的結婚後，才改姓成了日比野，不過3年前奶奶過世的時候，也總算是和老家恢復了關係。

「小靜，這是我家新試驗的曲奇，很好吃哦，嘗嘗看。」

「謝謝，我不客氣了。」

我拿過一塊來，塞進了嘴裡。

嗯，的確味道不錯，怪不得高町家的「翠屋」生意一直那麼好。伯父伯母的手藝還真是沒話說。

接下來，便是無聊的通學時間，艾麗莎和奈葉似乎在聊著今天晚間的將會播放的有趣節目，而鈴鹿則是看著小說。我卻靠著座位，盤算著今天的行程。

「放學后要去買菜，洗滌劑也用完了，乾洗的衣服也該取回來了，嗯……花圃也好久沒有澆過了，昨天體育服也沒有扔進洗衣機。」

一個人生活的確很自由，不過要煩得事情也不少，我經常遲到倒也不是我賴床，大部分還有些家務的原因，所以常常會導致我為了不遲到而壓縮原來就已經有些可憐的睡眠時間。

「還有……還……冰箱里的……牛奶……好睏……」

……

在漆黑的空間之中，在我的面前，有著一面鏡子。

而鏡中的我，身上穿著緋紅色的甲胄，四周飄散的金色粉末，恍如華麗飛舞的火花一樣

「她」抬起了手，穿過了鏡子的束縛，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龐。

「還要欺騙自己多久呢？」

我搖搖頭，我沒有欺騙自己。

「還要勉強自己多久呢？」

我又搖搖頭，我沒有勉強自己。

「那為什麼，要否定我的存在呢……」

因為……你是我不需要的存在……

…………

「小靜，小靜，到學校了哦。」鈴鹿的聲音傳了過來。

「噗噗，好可愛，讓我用手機拍下來。」這是艾麗莎那獨特的笑聲，似乎預示著她遇見什麼好玩的事。

「不要啦，不過真的好可……」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才發現我已經睡著了一會兒了，抬頭張望了一下，巴士已經停在了學校的門口，車上的學生也正準備著下車。鈴鹿她們笑咪咪得看著我，三人手中都拿著手機。

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帶著愛睏的音調說。

「你們不會對我的臉作了什麼惡作劇了吧。」

「才不會呢，那麼可愛的睡臉，怎麼捨得呢？」

艾莉莎吃吃笑著，把手上的手機屏幕轉了過來，說起來有錢人真是不一樣，這個手機上個星期才上市吧，一個月換一次你也不累哦。

屏幕上的女孩靠在頗有些老舊的巴士位上，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小巧的嘴唇似乎在喃喃自語，有些亂糟糟的頭髮卻沒有破壞這幅畫面，反而增色不少。

這不是我嘛！

我大約可以感覺到臉上漸漸升溫，卻還是冷靜得整理了下儀錶然後說道：「哦，下車吧，上學了。」然後帶頭走下了巴士。

鈴鹿追了上來，有些看好戲的味道。

「雖然平時小靜像大人一樣沉著，不過倒是有時候意外的可愛呢。」

奈葉噼啪噼啪跟了上來，也幫腔著說。

「是啊，不過為什麼總是面無表情的呢，這樣大家都會被嚇到，聽說不少人都認為你個性很孤僻呢，笑一笑不好嗎？」

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笑是不可以的。

「我天生就是這樣的。」

奈葉露出些許難過的表情，牽起了我的手。

「小靜，沒有人生來就是不會笑的啊……」

是啊，只是我已經沒有了笑的資格罷了。

時間總是在人渾渾噩噩的時候飛快的流逝。

早晨的我總是有些面色蒼白，而且上次的身體檢查也說我有一點貧血，這大概是因為我很少吃早餐的關係。就好像今天，課程幾乎都沒怎麼聽進去，只能不斷將微微冰涼的手貼在額頭上提神。

饒是這樣，暈眩感還是越來越重。

「救救我……」

該死，我肚子餓到出現幻聽了嗎？

「嘀鈴鈴……」

胡思亂想被下課鈴聲給打斷，同學們紛紛站了起來，對老師行禮。

「起立，禮。」

班主任的肇崗是一個年過三十的老教師，他面帶微笑的環視了一下教室，用他特有的男中音說道。

「日比野同學吃完飯後到教員辦公室來一下，好了，下課。」

很驚訝得聽到我的名字，我記得除了遲到以外，最近應該都沒有被叫去教員辦公室的理由啊。

就在我還在思索為什麼會被老師叫去的理由，那支買了一年多的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輕輕翻開手機，原來是鈴鹿發來的消息：

發件人：鈴鹿

主題：快來吃飯

內容：我們在樓頂等你一起吃飯哦，小靜你快來！「^_^」

鈴鹿時常也會像今天這樣，召集我和她們一起吃飯，不過，這個學期還是第一次。

我利落的翻出書包中的便當飯盒，準備去樓頂。

「小靜，不要緊嗎？」

同一班的同學阿健攔住了我的去路，臉上半是擔心半是緊張的表情。說起這個阿健，比起班上的其他同學更願意和我搭話，甚至上次冷著臉拒絕了他一起吃飯的邀請，他還是向往常一樣問東問西，簡直讓人有些受不了。

「什麼事情？」

我用一貫沒有起伏的聲音問他。

「很多啊，比如遲到，比如老師叫你去辦公室幹什麼，比如……」

他指了指我的飯盒，「你早飯又沒有吃吧。」

我無言地點點頭，而然便甩下他，走出了教室。略顯嘈雜的走廊里，還是能聽到教室里男生的對話。

「阿健，你在幹嘛啊，對冰棍女還有什麼期待嗎？」

冰棍女是幾個劣質的男生給我起的綽號，好像是因為我總是對誰都冷冰冰的，而且瘦得像冰棍的關係。

「沒啦，只是剛剛看到她上課時好像快暈過去的樣子有點擔心。」

阿健只是適當的表示了一下，我對此亦沒有興趣，而走廊中的人也越來越多，聽不清之後的對話了，我擠了擠，朝樓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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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健，你在幹嘛啊，對冰棍女還有什麼期待嗎？」

小山面帶譏笑得拍了拍我的肩膀，雖然這個傢伙嘴巴有些毒辣，而且有喜歡看別人出糗的壞習慣，不過總的上來說還是比較可靠的傢伙，是我從幼稚園起的死黨。

「沒啦」我撥開小山的手，然後走向自己的座位，「只是剛剛看到她上課時好像快暈過去的樣子有點擔心罷了。」

小山還是滿臉笑容的反坐在我前排的椅子上，用那種快要憋不住的聲音說道：「別藏了啦，我都知道了，據說前天開學典禮后你要請她一起吃飯，結果不是被拒絕了嗎？」

的確，那個時候的日比野同學只是冷著臉說了一句話：「今天我不吃午飯。」就離開了教室，和今天的情況差不多。

「那樣的女孩子有什麼好啊，你喜歡她嗎？」

不是啦，我只是對於善於觀察身邊的人而已，看到別人有困難的時候，總想去幫他一把。

「別開玩笑了啦，那種傢伙怎麼可能需要別人幫助啊，你知不知道，上個學期的期末考試，那傢伙可是拿了三科的滿分哦，剩下的科目也都是名列前茅呢，就算是她最差的體育，也在班級的前十之列，根本就是超人啦，都看不出那種瘦瘦小小的身體里哪裡來的那麼多能量，我可是光為了四科考試的準備就累得快趴下了呢。」

我們就讀的聖祥小學是一所升學類的學校，雖然是小學，不過聽哥哥說，其實三年級的時候就已經和公立學校的中學低年級的課程差不多了。

「不過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畢竟那孩子長得很可愛不是嗎？和隔壁班的那三個人一樣可愛哦。」

小山露出嚮往的神色，說起來，隔壁班的三人組的確在年級很有名，特別是艾麗莎.巴尼斯和月村鈴鹿，聽說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高町奈葉，則是附近有名的點心屋「翠屋」老闆的女兒。

而日比野，好像也只有和她們比較親近，說是親近，也就是能夠多說幾句話的程度吧。

我苦笑著擺了擺手，從書包里拿出便當，小山則是找其他繼續聊天去了。

端著飯盒，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第一次認識日比野靜，是在一年級分班的時候，那時候的她給人感覺除了那種像日本人偶娃娃般精緻的側臉外，大約就只剩下了：冷若冰霜，這個詞可以形容了。

我那時候還以為那僅僅是一個個性彆扭的孩子而已，這樣的孩子現在遍地都是，所以我也並沒有在意。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開學后的第二個星期天，那天隔壁鎮的大型百貨中心大降價，我被母親拖去做壯丁，其實也不過就是拿一些力所能及的東西，畢竟那家百貨中心很少打折。而我則是萬般不願意，如果有這點時間，不是可以去玩遊戲或者看電視嗎？

小孩子的意願大部分的時候大人是無視的，所以我還是被帶走了。

在回來的途中，非常意外的遇見了同樣打包小包的日比野同學，我原以為她和我一樣是被家人拉來逛百貨的，卻沒想到，原來母親還認識她。

「那孩子真努力啊，阿健，媽媽不要求你做到那種地步，不過至少自己的房間要自己打掃哦。」

母親告訴我，日比野家的太太在一年前就去世了，留下了日比野先生獨自照顧女兒，偏偏最近日比野先生去了國外赴任，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帶女兒同行，只好把女兒留在國內。家中只有女兒一個人，自然需要人照顧，不過她雖然只是一個7歲的孩子，家務料理卻都很拿手，就好像以前的日比野太太一樣。

我愕然了，我從來都不知道和我一樣的7歲孩子可以做到那麼多事情，而從那天開始，我漸漸被她的背影所迷惑，目光也開始追隨著她了。

我覺得，這就是母親從前笑著和我說的，所謂「憧憬」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