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事務

白曉很快從恐懼中緩了過來，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在走進黑龍堡的路上，他慢慢思考着。

它們到底是什麼生物？又為什麼要追他？

之前有好幾次，他覺得危險近在咫尺，蟲子的利刃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鋒利冰涼的觸感讓他確定自己只要微微一動，自己的腦袋就會被割下來。

這是自己的特殊能力嗎？

——看到、聽到並觸摸到似乎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物——尤其是視覺，清晰無比。

白曉清晰記得，在更加年幼的時候，他是無法觸摸它們的，起先，他只能看到它們。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這雙眼睛，曾經給他帶來過來自於他人的畏懼、鄙夷與厭惡，現在又給他帶來了另一種「驚喜」。

「少爺，領主大人在書房等你。」這時，管家已經去書房和領主進行了一次談話，又回來對白曉說道。

他面無表情，似乎之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好。」

管家微一鞠躬，又朝門外走去，估計是去封那隊護衛的口。

白曉抬腳，順着樓梯走向二樓。

「踏……踏……」

一個人的腳步聲孤寂地在走廊中回蕩。黑龍堡里一向寂靜，連僕人都緊閉着嘴，小心翼翼、安靜地做事，基本上只用眼神交流。

腳步聲在一扇門前停止了。他敲了敲眼前這扇毫無修飾的門。

「進來。」父親的聲音從房內傳出。

白曉推開了門走進去。古樸而又其貌不揚的門內，一排排書架整齊地排列著，牆上沒有任何裝飾，只掛着一把已經有許多缺口的長刀，在磨鈍的刀刃上還能隱約看到深色的血跡。

黑龍領領主萊里坐在書桌前。他的坐姿很端正，面上如管家一樣沒有表情，顯得有些深邃的面孔上有幾道疤痕，卻沒有影響他的俊美。無形的威嚴如同一個氣場，使得看見他的人都不由得從心底生出幾分敬畏，不自覺地嚴肅起來。

白曉站在他面前，沒有急着開口說話，而是微低着頭，耐心等待着。

書桌上的擺放也很簡潔，只有一些必要工具和文件。他看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張羊皮紙，用他並不好的視力，能隱約辨別出「黑龍領」和「兵力」幾個字。

氣氛就這樣凝滯了良久，兩人都一語不發。

「你回來晚了。」萊里自顧自地批改完一些文件，這才開了口。

「……對。」

黑鱗城裏的路很複雜，白曉為了甩開蟲群又繞了點路，所以雖然是策馬狂奔回來的，卻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一點。

「聽管家說，你看見了一些能給你帶來危險的生物。」

「對。」

萊里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着自己的兒子，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他繼續說道：

「這件事我已經吩咐管家保密了，你自己也別說漏嘴。」

「好的。」

「今天叫你來是為了雙月盛宴的事。」萊里似乎並沒有對於白曉的奇異能力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又轉移了話題，「第十六日是今年的雙月日，那天的雙月宴你要出席，並且還要參加夜捕。」

「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出席一些宴會之類的場合了。」

「這一次的雙月宴十分重要，許多鄰近的貴族都會出席，到時候你要好好表現。具體的我就不多說了，你不是不明白，只是平常不願做罷了。」

「至於夜捕，我對你不抱什麼期望——我知道你是什麼性子，所以只要不給我丟臉就行了。」

「另外，這一次雙月盛宴大大小小的安排，也交給你了，默林會協助你的。」

萊里語氣不疾不徐地講完了，才微微抬起頭，目光注視着白曉。

「有問題嗎？」句式是疑問句，但語氣依舊平淡。

「沒有。」白曉輕聲答道。

「很好。」

萊里收回了目光，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

白曉沒有再發一語，腳步輕緩地退了出去。

隨着門被關上，與父親溝通的渠道被截斷，他輕嘆了一口氣。

……好麻煩。

白曉一向是不喜歡參與任何關於與人勾心鬥角、面上一團和氣、暗地裏互相試探的活動的。就他認為，這些事情繁瑣又無聊，並且毫無意義，只會加重人類之間的矛盾，大大降低人類作為一個種群整體進步的效率。

或許這可以提高人類對於惡意與陰謀的防範意識，有時也能起到戰略作用，但總體他認為是弊大於利的。

不過抱怨管抱怨，交代的任務還是要做好的。

雙月盛宴……有什麼活動呢？

白曉的腦子裏飛快地思考了一遍。

首先是傍晚時進行的雙月宴，屆時定會有許多貴族前來，宴會大廳的佈置必須安排好，就沿用黑龍堡古樸的風格好了。

其次是午夜時分舉行的夜捕，所有到場的年輕貴族子弟會進入凜冬森林進行捕獵。比起普通的捕獵是為了打到獵物，夜捕比的更是年輕貴族的實力。

最後在夜捕回歸后，是雙月盛餐，是只有成年人才能參加的。雙月日最著名最重要的主菜「蛻雪銀月」一定不能做砸。

他思索了一下，發覺實際上的工作不算很多，況且還有管家的幫助。

管家的本職工作本就是這一類的，萊里讓他負責只是為了讓他這個整天把自己埋在書堆里或關在實驗室里的傢伙找點事做罷了。

……所以把大部分工作交給管家去做……應該不過分吧？

這樣想着，白曉將管家叫了過來。

靠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他端坐着。即使不喜歡任何社交方面的事項，從小的訓練依舊讓他有着良好的禮儀規範。

「父親讓你協助我安排雙月盛宴的活動，你知道吧？」他垂着眼，視線沒有聚焦地散漫地看着前方。

「知道。」管家夾雜着灰白髮絲的頭髮被梳得一絲不亂，衣着整齊到沒有一絲褶皺。他行了一個南方人的古禮，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地說道。

「我將全力協助您的，少爺。」

白曉瞅了瞅這位刻板、一絲不苟的管家，不禁回想起之前他難得失態、大喊大叫的畫面。

「那麼就這樣吧：宴會廳按第二規格佈置，風格延續從前的；夜捕的狩獵工具使用最好的，儀式做得盛大一點，但不要看起來太奢侈；盛餐的話延續傳統的做法。」

「還有不要忘記選最優秀的僕人與士兵進行服務與護衛工作……哦對了。」

說到這裏，白曉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那幾個我的護衛……你怎麼處理了？」

「他們知道了您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生物的事情，我擔心他們會泄露出去，再給您的聲譽帶來不利的影響，已經全部處死了。」管家平靜地說道，彷彿幾條人命根本不值一提，「您不用擔心，新的護衛已經安排好了。」

「……」白曉沉默了一秒，「好吧，就這些安排了，你去做事吧。」

聲譽？

他一個被認為是「怪物」的人，又有什麼聲譽可言呢。

「遵命。」管家行了一禮，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城堡里重歸寂靜，只有些許悉悉索索的僕人幹活聲音。深色的裝橫色調，牆上幾幅面容肅穆的人像，使城堡內部顯得十分莊嚴但壓抑。

白曉倒是習慣了。他一口氣喝完一杯水，從沙發上站起身。

接下來……就是要看看自己的能力源頭到底是什麼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這個特別能力，但他並不想承認自己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加之沒有匹配的知識儲備，也就將這個能力淡化了。

但現在，似乎因為這個能力的緣故，有危險上門，他不能坐以待斃了。

逃避永遠不是好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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