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狼與人與它
「轟——轟——轟！」
一股夾雜着白雪與寒流的颶風，如同傾瀉而下的江水，又猶如一頭龐大的猛獸，咆哮著衝擊在城牆上。後者如同一堆脆弱的積木，被颶風衝擊得分裂、垮塌、飛濺出去。
青灰色的石塊，連帶着城牆上的士兵們，散射向四面八方。
「嗬……嗬……」之前提醒其他人的老兵，此時被一塊石頭砸的全身血肉模糊，充血的雙眼渙散地望向天空，徒勞地從喉嚨中發出一些氣音之後，便沒有了聲息。
狼群，如一股股銀白色的洪流湧來。寒狼厚實的皮毛互相摩擦著，一頭接一頭首尾相接地跨過城牆廢墟，踩過大量士兵的屍體。偶有沒有氣絕的士兵趴在地上苟延殘喘，白色洪流絲毫沒有停滯，光是它們身上散發的寒冷氣息就可致奄奄一息的人於死地。
它們輕盈地躍進人類的地盤，面對人類的軍隊毫不畏縮。經驗豐富的老狼藏在狼群中冷冰冰地打量著戰場，年輕氣盛的少年狼露出爪牙、嘴巴微張露出森白的牙齒，躍躍欲試。
獸潮在一百年前還只存在於歌劇、小說、傳記之中，現在卻走向了現實。這是因為人類正在同野獸們爭奪棲息地，也是因為兩方都在進步、在進化。在這個過程中，戰爭似乎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經過輕微的震驚與騷動后，人類也已經反應過來了。士兵們列起陣隊，他們的武器、鎧甲與盾牌反射出月的光輝。顯得寒光灼人。
雙方都動了，這是一場慘烈的廝殺。狼群並沒有使用往常的陰謀詭計，因為它們知道，這一次進攻不同以往，狼群全軍出動，人類嚴陣以待，並不會給它們使用伎倆的餘地。如果它們打贏了這場戰爭，野獸們會繼續推進，往人類更中心的領土進發，為的是重振往日的光輝盛狀。
可如若輸了，它們也會元氣大傷。
「嗚嗚……」狼群躁動着，發出此起彼伏的低吼。它們為了這一天準備了很久了。龍的血脈在它們體內熊熊燃燒，催促着它們用利爪撕碎面前的所有人類。
人類士兵揮劍砍向一頭寒狼，後者的身軀靈活一轉，身體一扭躲開了一位士兵的攻擊，卻又被另一位士兵的劍刺中了身體。寒狼低吼一聲，伸出一隻前肢揮向攻擊者，卻只是徒勞，它很快就被幾把劍刺穿了身體。
但後面的寒狼前赴後繼，很快幾位士兵就難逃與那頭寒狼一樣的境遇，被撕扯得不成人樣。
戰場上，劍光與白色毛皮相交織著，不斷有血液飛濺，劍刃與利爪相碰，摩擦出清脆的聲響。不時還有強勁的弓箭沖入狼群，為寒狼造成一些傷亡。
黑龍領的士兵，都身穿着軟鋼製成的鎧甲，這種昂貴的金屬既保證了防禦性，又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靈活性。使得這些士兵能夠敏捷地與敵人周旋，又不畏懼一定程度上的爪牙攻擊。
在森林邊境，寒風依舊肆無忌憚地吹着，吹得老樹颯颯作響。人類此時已佔了上風，憑藉優良的裝備逼退著寒狼群。但寒狼們傷亡也不大，它們在戰場中遊走，不時發出或高或低的吼聲，似乎在交流着。
「嗷嗚——」
狼群分散成小組沖入人類之中廝殺着，這時之前吹倒城牆的寒風狼王發出一聲嘹亮的嚎叫，終於從森林中現出身形。
從外觀看去，它與普通寒狼並無兩樣，只是身軀大了近三倍，長有一身威風凜凜的銀白色皮毛。狼王那寒冰一般顏色的狼眸微眯，站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俯瞰著戰場，頗有些俯瞰眾生的意蘊。
突然，人類的士兵中閃起一道弧光，一道刺眼的白光從中射出，在空中發出破空的聲響，以勢如破竹的氣勢沖向狼王。
「嗷——！」
狼王像是嗤笑了一聲那般。以它的速度沒法躲過這道弧光，卻足以做出應對。
「呼呼——」
寒風又開始旋轉、凝聚，組成一塊盾牌擋住了弧光。兩者碰撞迸發齣劇烈的響聲，一同消散。
這似乎是導火線一般，寒風狼王一聲呼嘯加入了戰鬥。它沒有選擇肉搏，而是站在戰場邊緣不斷凝聚寒風。其攻擊所到之處，士兵紛紛凍成冰雕，隨後被風撕成碎片。
可是人類這邊也毫不退卻。隨着沉重整齊的馬蹄聲，援軍，到了。
「是領主大人到了！」一陣驚呼。
萊裏面色沉着，揮揮手，身後的士兵投入了戰鬥。
精銳的戰士開始展露自己的力量。通過運用戰技，他們經過鍛煉的肉體力量能夠充分展現。他們或把巨斧揮得虎虎生風，在狼群中大殺特殺，或是通過力量在劍上的凝聚，揮出一片殺傷力強大的中遠程攻擊。
戰士這種職業，有頗多分支，並且入門快，要求低，是普及度相當廣的職業。戰士們通過適當的鍛煉，可以逐漸提高身體素質，從而施展很多普通人無法完成的戰鬥動作。而且他們通過運用體內儲存的能量和巧妙控制武器，也可以施展中遠程攻擊，比起神秘的四大頂級職業，戰士無疑是更多普通人的選擇。
狼群中有寒風狼王，人類里有強大的高階戰士，戰況一時難解難分。
萊里沒有加入戰鬥，而是站在遠處，面無表情地看着戰場，右手摩挲着手上的一枚古樸的戒指。
他的閱歷和見識超越了普通人的層次，這場看起來戰況激烈場景唬人的戰爭，在他眼裏也不過是位於普通人層面的戰鬥。然而即使眼界很高，資質遠遠達不到巫師水準的他，本身也只不過是普通人一個而已。
「吼——！」在一片刀光劍影的廝殺聲中，又突然出現一個聲音，渾厚響亮，硬生生壓過其他聲音，震耳欲聾。
「咻——」
一道身影沖入戰場，一爪將幾名士兵拍成肉泥，接着口吐怪異的藍色火焰，直接把一名中階戰士燒成灰燼。
「是血脈高度覺醒的龍狼王……」萊里雙眼緊盯着那道身影，喃喃道，「兩頭狼王都出現了，看來不得不……」
新來的龍狼王就長得有點與眾不同了。它的額上有一根玉色的獨角直刺天空，身上覆蓋着輕薄又堅固的骨甲，利爪又長又鋒銳，身後一條細長的尾巴如同一條軟鞭，其上還長著倒鈎。
狼本就為著名的龍脈生物。它們體內奔騰著的龍血，不僅給了它們無與倫比的力量，也給予了它們無限的可能。眼前的寒風狼王和龍狼王就是很好的例子。
與擅長遠程攻擊的寒風狼王不同，龍狼王善於近戰。只見它一個甩尾，尾巴就成為它最強勁的鞭子，一揮便掃倒一大片士兵，隨後它咆哮一聲，沖入士兵中隨意廝殺。
看着殺人類士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簡單的龍狼王，以及不時凝聚個大風暴或者放放暗箭的寒風狼王，萊里極輕極輕地嘆息一聲。
「果然是一個災年啊……果然……」他感嘆了一聲，又欲言又止。
他摸了摸戒指，嘴中吐出一個奇異的位元組。
「轟——！」
戒指閃了閃，突然間，一頭龐然大物出現在空中。
它身披漆黑鱗甲，三對翅翼巨大無比，遮蔽了半邊天空，連月的光輝都被遮蔽，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陰影。它的眼睛猩紅如血，冷冰冰地盯着地上的兩頭狼王，隨後，它長嘯一聲，混合著士兵們的驚呼，它一收雙翼——
「看哪！是領主大人的黑龍！」
黑龍化作一道黑影掠下，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在空氣中滑過。它的鱗片是濃郁的黑，好似糅合了世上最為純粹的黑暗。
寒風狼王冷冰冰地注視着它，腳掌在岩石上挪動着，胸腔鼓起，寒風在周圍旋轉。它張開口，吐出一大股寒氣，夾雜着冰粒的風暴開始醞釀。
黑龍正好與寒風狼王的風暴相撞。它沒有選擇逃避，直直地從中毫髮無損地穿了過去，尾巴一甩，便把風暴撞散。
「嗷……」寒風狼王的狼面上從大多數人的角度來看看不出表情，它低低地輕吼一聲，看了龍狼王一眼。
龍狼王早已毛髮豎立、齜牙咧嘴，黑龍一靠近，它便化作一道殘影沖了上去。
黑龍沒有發出吼叫，只是沉默地抬起前肢迎上它的攻擊。
龍狼王右爪做出向前揮擊的動作，在接近黑龍時卻硬生生改變動作，收回爪子向一旁閃掉黑龍的攻擊。趁著黑龍撲空的時機，它額上獨角開始發光，從微光一剎那間變成耀眼的光芒，隨後一閃——
一道熾熱的光束從獨角上射出，以黑龍反應不過來的速度射到了它的腰側。
「哧哧——」黝黑光滑的鱗片開始慢慢溶解，黑龍的身上被灼燒出人腦袋大的一塊傷痕，連血肉都被灼燒了些許。
但也就僅限於此了，黑龍依舊不發一聲，轉個身又向龍狼王衝去。
龍狼王使用了一次消耗極大的能力，此時正喘著粗氣，看到黑龍氣勢洶洶地揮舞翅膀衝來，急忙往一旁竄去。寒風狼王急急地低吼一聲，瘋狂地控制風雪向黑龍衝去。
但是擁有強勁力量的風暴被黑龍輕易躲開，風刃連續不斷地打在它的鱗片上卻造不成絲毫損傷，能凍住寒岩的凜夜寒氣也阻擋不了它的步伐。甚至是龍狼王造成的傷口，也開始迅速恢復。
黑龍的陸地奔跑能力比之龍狼王差上一線，但空中速度快了不止一點。幾個呼吸間它便追上龍狼王，一爪子將它掀翻在地，乾淨利落地切斷了它的喉管。
「呼……呼……」
龍狼王無力地躺在地上，隨着血液的噴涌而出，氣息漸漸變弱。濃郁的狼血味兒在空中瀰漫開來。
正在黑龍準備追擊下一個獵物——寒風狼王時，它突然硬生生停下腳步，咧嘴、展翼，直勾勾地看向森林的方向。猩紅的眼眸中央，漆黑的瞳孔縮成一線。
緊接着，森林的深處，傳來一聲極輕又極飄渺的聲音。
戰場上的人類士兵和寒狼愣了神，不自覺地被聲音吸引。
乍一聽，這似乎是無數聲音在竊竊私語，但仔細聽來，又像是某種生物的嚎叫，似獸吼，似鳥鳴，又像馬兒的嘶鳴聲，明明是很輕的聲音，卻彷彿在腦中膨脹、炸裂，成為混亂的交響曲。
一個灰濛濛的巨大身影，在樹木的遮掩中若隱若現。
所有士兵僵在原地。
黑龍一瞬間沖了出去。
月緩緩沉入地平線，一點點淺金色出現在天際。天空的一角白茫茫的一片，如同還未染上色彩的畫布。
破曉時分的陽光，漂亮得如同淺金色的絢麗油畫，鋪蓋了小半邊天空。而在天空的另一側，是濃郁而深邃的黑暗，月的光華如利刃，從黑暗中撕裂出一個口子，在色彩交織的地方暈染出一片或深或淺的藍色。
莉婭神情虛弱，汗水浸濕了她的長發。她接過女僕遞來的嬰兒，抱在懷中。
她似乎對窗外的局勢恍然未聞，只是低着頭靜靜地盯着懷中自己的孩子。
她察覺到周圍人偷偷窺探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僕人們看起來既好奇又驚恐，夾雜着對戰事的擔憂和對新生兒的厭惡。莉婭微微抬眼看了他們一眼，最終只是輕嘆一聲：
「遠方來的客人終會回到他的故鄉。」
「我主已逝。」
隨着這一聲微不可查的聲音，莉婭閉上那雙美麗的藍色雙眼，沒了聲響。最後一滴淚水沿着她姣好的臉龐流下，落入淺金色的髮絲之中。
龍吟聲響起，緊接着是什麼東西爆裂的聲音。各種各樣怪異的聲響如洪流般席捲整個邊境。夜行鴉啼叫聲在這樣的環境中依舊清晰可辨，久久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