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曹阿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曹阿哥

總體來說,這個處在深山中的苗寨,交通閉塞,但並不窮困。這可以從寨民們健康的氣色和高高的穀倉可以看出來,可見朱寨主的經營有方。

跟鍾魁等人想像的不同,身為寨主,或者叫頭人,朱寨主家的房子在一片吊腳樓當中並不起眼。

「我可是拿政府補貼的,算是半個公家人。身為頭人,寨民們每年還要給我一些獻禮,我老婆死的早,家中只有一個阿婆,還有一個女兒,要那麼多錢,住大房子幹嘛?」朱寨主頗為自豪地說道。

他的女兒只有十六歲,漢名叫朱靈兒,因為她長的不僅水靈,而且她的嗓子唱起歌來就如百靈鳥兒一樣動聽。

朱靈兒眼下正在縣裏讀中學,她家火塘屋裏貼滿了她獲得的各種獎狀,這是一位優秀的中學生。

「唔,還不錯,差點就超過了我!」鍾魁小聲地嘀咕著。

秦若寒站在他身邊,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鍾魁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自己三心二意的中學時代賺了那麼多獎狀,可是沾著二世為人的便宜,跟身邊的秦若寒是無法相較高下的,那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姑娘,而且自律的多了。

「你尷尬的時候,也喜歡摸鼻子嗎?」秦若寒突然問。

「是嗎?」鍾魁聞言立刻放下自己的手。

「你說話的方式,神情動作,都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秦若寒若有所思地說道。

鍾魁心中一驚,以為秦若寒識破自己的真面目,然而秦若寒又道:

「可惜那個人比較懶,好像胸無大志的樣子,卻偏偏活的比任何人都自在。」

懶,或許是一個人比較突出的缺點。連鍾魁自己也認為,這一世自己確實變的很懶。

鍾魁道:「也許人家已經看破了世事種種,從心所欲呢!」

「那他的心理年紀怕已經七十歲了。」秦若寒很有毒舌的潛力。

常言道,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從心所欲呢?

鍾魁只得避開她的目光,翻了翻白眼。千萬不要跟一個女人一般見識,尤其是一個太優秀太認真的女人。

另一邊朱寨主說他不準備讓自己女兒繼續讀下去,高中一畢業她就要跟寨子裏的巫師學藝,將來要繼承巫師的衣缽。

朱寨主將「學藝」二字咬的特別清晰,神情頗為嚴肅,還夾雜着神聖而自豪的感情。

「難道她將來不嫁人嗎?朱寨主請不要誤會,我只是身為女人,有些好奇。」趙倩問道。

「這不矛盾。巫師也是可以嫁人的,現任巫師是我叔叔,他也曾娶妻,只不過我嬸嬸已經去世好些年頭了,並沒有留下一男半女。你們不知道,我女兒可是大山裏的金鳳凰,寨子裏想做我女婿的好小伙,數都數不過來。哈哈。」朱寨主大笑道。

「那就祝您女兒早日找到乘龍夫婿。」區新恭維道。

「謝謝區教授的吉言。」朱寨主道,「您老是文化人,可不要笑話我們山裏人不開化。」

區新連忙擺手道:「豈敢、豈敢。我們搞研究的,雖然講究科學,但也應該尊重傳統。」

區新很自覺地冒充文化人,說話一套一套的:

「貴寨真是養在深山人未識啊,如果寨主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介紹一些搞民族學的朋友來調查研究,我個人認為朱家寨是很有研究價值的,是苗家文化的一個縮影。只可惜,我們幾個是研究生物與環境方面的學者。」

朱寨主笑了笑道:「那敢情好啊,我還想通過幾位遠方的朋友給我們朱家寨宣傳一下,因為我們也想搞搞旅遊,順便發發財。呵呵!」

朱寨主這樣的人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坦承、開朗、熱情而不排外,又見過世面。

汪龍特意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這讓他看上去倒是有幾分文化人的氣質:

「要發展旅遊,首先得修路。這邊的路實在太差了。」

「是啊,就是沒錢。」朱寨主雙手一攤,「幾位都是大城市來的,要不給我們寨子介紹幾個大老闆?」

汪龍等人分不清這位朱寨主倒底有幾分真心實意,但這並不妨礙他們閑扯這個話題。

區新道:「我們今天晚上在貴寨叨擾一晚,明天一早我們就要進山了,希望沒有給貴寨帶來不便。」

朱寨主沉吟了一下:「沒什麼不方便的。只是山裏面山高林密,毒蛇野獸比較多,要不要我給你們找個嚮導?」

鍾魁等人當然不想給自己找個監視者,鍾魁道:

「感謝寨主,我們這樣的團隊跟別人不一樣,並非有直接的目的地,因為要考察整個區域的生物多樣性,尤其是大熊貓的分佈,據說有人在這一帶的大山裏發現了這種國寶級的動物,這是以前所沒有的。為了這次科考,我們攜帶有最先進的定位設備,並不怕迷路。」

朱寨主哦了一聲,並沒有堅持,道:「既然這樣,我就不給你們安排嚮導了。但是……」

見朱寨主面露難色,鍾魁問道:「朱寨主,請問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嗎?」

朱寨主道:「我們寨民進山之前,都要去拜訪我們的巫師,要經過我們的盤瓠大神的同意才能進山。」

眾人面面相覷,區新道:「入鄉隨俗,請寨主帶我們去拜見一下巫師。」

神當然是住在廟裏,寨子的最頂端那座頗為高大的石制木樑建築便是盤瓠廟的所在。

盤瓠是苗人崇拜的神明之一,是一條神犬,所以苗人忌食狗肉,亦可以視作苗人的始祖之一。至於盤瓠跟蚩尤是什麼關係,那是相關學者們探究的事情。

這座盤瓠廟,坐北朝南,也只有兩間而已,遠遠看去,東面與北面是鰲頭式風火磚牆,因為依山而建的緣故,氣勢不凡。

東間為正堂,堂正面內牆壁建寶台,寶台正中豎有「本祭盤瓠大王」石碑,苗人並無文字,或許原本有,後來沒有了,誰知道呢?所以石碑上的漢字鍾魁等人都能認出來,這裏供奉著是哪位神明。

石碑前供奉著一尊擁有手持金叉犬類形象的神明,正是苗人信奉的始祖盤瓠大王形象。

而西間則是巫師的起居室。

已是傍晚時分,夕陽透過狹小的窗戶,正好將餘暉灑在寶台前一位老者的身上,正是朱寨主的叔叔,本寨的巫師。

巫師盤膝在寶台前,微閉着雙目,落日餘暉給他身上染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朱寨主向客人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鍾魁等人靜靜地站着,等著這巫師「醒來」。

巫師似乎睡著了,他的呼吸綿長而悠遠,如果稍加註意,你就能發現他平放在膝上的雙手在顫抖著,有種很有節奏的韻律。

當落日的餘暉完全從巫師身上移走時,鍾魁注意到陽光正好投射到那寶台上盤瓠大神的眼睛上。鍾魁這才發現那神像的眼晴是用珍貴的天然寶石鑲嵌上去的,反射著神聖的光芒。

巫師醒來。

「阿滿來了。」巫師開口說了,出乎意料,他說的也是官話,只是他的官話要比朱寨主差多了,但仍然能鍾魁等人聽得懂。或許是因為知道鍾魁等人是外來者,才刻意說的官話。

朱寨主的漢名就叫朱阿滿。

「叔叔,這幾位是京城來的學者,他們想明天進山,我帶他們來問問吉凶。」朱寨主恭敬地說道。

巫師十分蒼老,面部皺紋密佈,唯有那雙眼睛明亮而懾人心魄。他的目光讓所有人心頭一跳,彷彿被一把利劍刺入心房。

那巫師的目光在秦若寒的身上停留了稍久了些,緩緩道:「我來請示一下盤王的意思。」

區新連忙拱手道:「有勞巫師!」

巫師取來一個竹筒,口中念念有辭,然後起身跳起一段奇異的舞蹈。舞蹈完畢,巫師將竹筒劇烈地搖晃了下,原來裏面放着的是用來占卜的龜甲。

龜甲四散,發出清脆的聲響,那巫師對龜甲片呈現出來的卦象顯然很是驚訝。

「叔叔,盤王怎麼說?」朱寨主看上去有些緊張。

巫師道:「盤王說,天高氣爽,適合進山。」

朱寨主臉上疑惑之情一晃而過,笑着對區新道:「區教授,看來盤王也是歡迎你們的。」

「多謝、多謝!」區新笑着回應,又問道,「我代表我們的團隊,給盤瓠廟捐點香火錢,略表心意,您看可以嗎?」

區新說着,便掏出幾張百元大鈔。

人家畢竟是地頭蛇,而且鍾魁也早就提醒過,這座苗寨不簡單,更何況白天發現的那具屍首早就在他們心裏打下了埋伏。

「那就多謝了。」朱寨主也沒有推辭。

盤瓠廟的西邊,沿着寨子後邊的山徑往前走,那裏擁有幾處台地,都修建的十分平整,腳下是深淵,沿着懸崖邊上都建有石質的圍欄,看模樣應該是寨民晾曬穀物的地方。

幾處穀場加起來佔地不小,跟整個村寨的防禦構是一個完整的體系,甚至還有幾尊生滿鐵鏽的土炮。

正是扎帳篷夜宿的好地方。

謝絕了朱寨主安排他們分散住到寨民家裏的好意,鍾魁等人決定就在穀場紮營。朱寨主於是就贈了一些新鮮的肉食,包括兩隻野雞和一隻肥碩的野兔。

烤野味,袁自立是行家裏手。

見汪龍從包里掏出一瓶半斤裝的二鍋頭,給每人分了點,秦若寒和趙倩則笑着拒絕。

袁自立道:「汪老闆,不爽快!這點酒給我漱口啊?」

劉少雲和韓亢兩人也起鬨道:「汪老闆,你包里還有幾瓶吧,我們都看見你買了。」

汪龍則道:「你們是想一次喝完,還是細水長流?也別笑話我小氣,請你們喝點酒,我還是請得起的。」

「得了,人家汪老闆有心大老遠的背着酒過來,也不容易,有酒喝就不錯了,省著點吧。」區新道。

「呵呵,謝汪老闆!」幾個男人呵呵一笑。

夜色早已降臨,一輪彎月升了起來。彎月下,黑色的山巒起伏,如靜默的巨人守護著這方水土。遠處的密林中,偶有鳥類咕咕的鳴叫聲。

幾人圍着篝火,吃着烤肉,喝着酒,閑聊著。

區新見趙倩主動走到穀場旁邊的一處大青石,似乎是在看風景實際上是在警戒,便問鍾魁道:

「有頭緒嗎?」

鍾魁搖搖頭:「沒有,但也在預料之中。不過,我覺得那位巫師有古怪,還有這位朱阿滿的寨主。你們怎麼看?」

韓亢道:「這是你們聰明人的事,我只管跟着你們聰明人行事。」

劉少雲也道:「完全同意韓兄的看法。」

「呵呵,你們倒是省心。」汪龍笑道。

鍾魁將目光投向秦若寒。秦若寒道:

「朱寨主實在太健談了,他似乎有意無意地將我們跟寨民分隔開,一般來說,我們這樣的外人來到這樣一個閉塞的苗寨,至少也會引起圍觀才是。」

「秦師妹觀察仔細。」鍾魁想了想,情形確實如此,他點點頭道,「你覺得下一步,我們應該怎麼辦?」

秦若寒沒有直接回答,轉而說道:「那盤瓠廟裏……」

然而,眾人的目光全都移向秦若寒的身後,那懸崖邊突然出現了一位苗人女子。

篝火的映照下,那人差不多跟趙倩一般的年紀,但美貌驚人,眾人這幾天已經習慣於秦若寒的美貌,乍見這位苗人女子,還是被驚艷了一把,尤其是身着苗人女子特有的艷麗服飾,更顯得一股綽約風情。

那女子嫣然一笑,手捧著一個大木盤,上面放着一個銀酒壺和七八個銀盞。

「聽說漢家的阿哥阿姐來了,我阿爸叫我來送一壺酒。」

這女子出現的太過詭異,趙倩特意守在穀場的入口,然而這女子卻是從懸崖邊上來的,避開了她,顯然這女子不是普通苗人。

但更令人詫異的是,這女子完全沒有亂入的自覺,她臉上甚至還呈現出屬於少女才有的羞澀和純情,還有點認生。

秦若寒離她最近,只聽這女子說道:「這位阿姐,你長的好漂亮啊。」

「你也很漂亮。」秦若寒道,被明顯年紀要比自己大上十來歲的苗女叫阿姐,她有些不適應。

「阿姐,請你嘗嘗自家釀的米酒,你放心,不太烈的,還有點甜。」女子用希冀的眼神看着秦若寒。

秦若寒取了一個銀盞,輕輕啜了一口。那女子開心地問道:「好喝吧?」

「好喝!」秦若寒的唇壓根就沒挨着盞口。

「那阿姐,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你見過曹阿哥嗎?」苗女問道。

「沒見過,他是什麼人?」秦若寒搖頭。苗女失望地說道:「他也是漢人,我以為你們都是漢人,從山外來,應該認識的啊!」

秦若寒看了鍾魁一眼,指著鍾魁道:「他可能認識。」

苗女臉上立刻綻放出歡天喜地的笑容:「阿哥,你認識我的曹阿哥嗎?」

「我倒是認識不少姓曹的,不知道你的曹阿哥長的什麼樣?」

「長的比你好看,比你壯,嗯,個頭也比你高半個頭。」苗女歪著頭道,又害羞地捂著自己眼睛,彷彿向外人打聽自己的情郎,讓她覺得不好意思。

嗯,我就是路人甲?

見鍾魁吃癟,眾人紛紛暗笑。那苗女接着說道:

「我的曹阿哥還會唱歌,他雖然是漢人,來到我們寨子,只用了三個月就學會說苗語了,他唱歌時,連百靈鳥兒都會聚在他的身邊。他很強壯,打獵時,連最壯的熊都會嚇的躲開他。他還會一雙靈巧的手,打銀器的本領連寨子裏的老銀匠都欽佩不已,他還會做木活,說要親手建一座最寬敞的木樓,用親手打的九幅銀器,來迎娶我。說好的,到樹葉黃了的時候他就會來,可葉子都黃了六十回……」

聽到這裏,眾人都意識到有些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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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鍾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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