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人間3

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靜謐，只有風吹過耳邊的聲音。

突然，黑暗中出現一絲光，愈來愈強，刺痛著凝之的眼睛，凝之伸出手擋住光。

片刻，光芒變得柔和，包裹着一位臉色蒼白，面容姣好的女子，凝之放下手，看着女子，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她！

凝之驚訝地看着自己，安靜地躺在光芒中央，沒了呼吸。

這時，四周被一個仙娥施法照亮，一白衣男子施法飛到光芒中央，把凝之抱在懷裏，不停地渡仙氣給她。

「子玉上仙，九殿下沒了。」仙娥走近看了眼凝之，哭哭啼啼地說道。

子玉不願接受這個噩耗，「不可能，好端端的凝之怎麼會出事？」

凝之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心，她不過是渡劫遭了幾道天雷，又救了一個人，一睜眼卻死了。

「可是九殿下已經沒了。」仙娥泣不成聲。

凝之走近自己，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臉，手卻穿過臉停留在空中，她不願相信自己死了的事實，又伸手摸了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我要去輪迴池將凝之帶回來。」子玉抱起凝之的身體就往輪迴池去。

神仙死了以後魂魄都會去輪迴池轉世。

凝之跟在子玉身後，回想着自己是如何死的。

數級台階上，一根根有半個人高的石柱圍繞着一個水池。

靈婆站在水池前，子玉站在她身側，兩人看着水面，水面卻倒映着凝之的樣子。

輪迴池水可映出魂魄，活人站在輪迴池前，卻什麼也沒有。

子玉往身邊看去，半透明的凝之正看着池中的人影。

「凝之。」子玉驚喜地喚道。

凝之聞聲看去，子玉又驚又喜的看着她，她淺笑，點點頭。

「九殿下，老身在此等候您多時了。」靈婆走近半透明的凝之，輕輕揮袖，凝之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兩人眼前。

「九殿下，別怕，跳了輪迴池，就有了新的身體了。」靈婆和藹地說着，嘴角帶笑，就像老奶奶在哄小孩子一樣。

凝之望着池中的影子，她已經死了，沒了身體，跳了輪迴池才可重生。

輪迴池可重生，可輪迴池並不是所有神仙跳了都可重生的，必須是修行萬年的神仙方可，凝之不過是修行幾千年的小仙，若是跳了輪迴池，需要嘗盡人間六苦方可重生。

「人間濁氣太重，凝之你可想好。」子玉語重心長道。

「我想好了，去人間走一遭也是極好的。」

子玉扭頭看了眼凝之，心疼與不舍全寫在臉上。他是看着凝之一起長大的，她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一旦決定了，誰勸她也不聽。

凝之彎腰，手指伸進水中，一股灼痛感自指尖傳來，凝之不由皺眉。

片刻，凝之起身，深吸一口氣，跳了下去，全身像被火焰包裹，疼痛蔓延全身。

突然之間，水面泛起熱氣，五彩光芒從水下射出。

一瞬間，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子玉抱着的身體化作青煙，風一吹就散了。

子玉一把抓住一縷青煙，試圖用這種方式留住凝之的身體，青煙穿過手指間的縫隙溜走了。

「子玉上仙別白費力氣了，九殿下已經去了凡間。」靈婆嘆了口氣，既然已經走了何必再挽留呢？沐吟狼狽地跌坐在地上，一身白衣沾滿地上的污漬，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裙擺，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雕花木門上，眼神空洞而麻木，許久，沐吟抬頭望着眼前雍容華貴的婦人，「為什麼？」

婦人嘆了口氣，半響，蹲下來與沐吟平視，眼底的不舍與悲傷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與厭惡。

「孩子，你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沐吟嘴角上揚，濃濃的笑意包裹着諷刺，為了榮華富貴就可以用親生女兒的命去換嗎？

「所以，怪不得娘親。」

婦人冷笑一聲，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處理日常瑣事。

沐吟斂住笑意，原來在這世上她的存在不過是任人擺佈的人偶，甚至連連討價還價的機會都沒有，繼而閉上雙目，癱倒在地。止不住的兩行清淚緩緩而下。

「娘娘，這個時候可不能心慈手軟。」

男子推門而入，看出婦人有些心軟。

「動手吧。」婦人轉身背對沐吟。

男子走近沐吟，彎腰抱起，走出屋子。

懸崖如刀削般，撥地而起，下面是極深的山谷，

沐吟緩緩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趴在極高的懸崖邊緣，立即嚇得臉色煞白，四肢無力，整個人癱軟在地，不停地喘著粗氣。

男子走近沐吟身旁，一把將她扶起。

「謝……」沐吟話未說完，便被男子一手推下了懸崖。

一切都猝不及防，待沐吟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墜崖了，衣裳被懸崖峭壁間的樹枝撕破，白皙的皮膚被劃開一道道傷痕，隨即落水，水花四濺。

沐吟想自救，可渾身上下傷痕纍纍，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沐吟慢慢沉入水底，眼前的一切變得朦朧，意識也慢慢模糊，死亡正在一步步接近她。

屋內，瀰漫着淡淡的葯香，沐吟躺在床上，呼吸平穩。

許久，沐吟緩緩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長相極好的臉，準確來說是一張男子的臉。薄唇如花瓣鑲嵌在男子吹彈可破的皮膚上，一對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眸子，長長的睫毛似碟翼一般。給人一種清風明月般的愜意。

「姑娘，傷口我已處理，無需幾日便可走動。」

男子獨特的嗓音響起，如山間潺潺的流水自石間流過，溫和的嗓音中帶着一絲戲謔。

沐吟起身坐起，低頭看了看，傷口卻是包紮好了，可衣服卻被換了。沐吟一驚，他不會是將我看了個遍吧，若被他人知曉，叫我洛都沐府顏面何存？雖說沐府算不上王公貴族，好歹也算得上是名門望族，我爹爹不得被我氣死。

蘇瑾文似乎察覺到沐吟的不對勁，不但不澄清，反而添油加醋，壞笑道「該看的都看了，姑娘若是需要我負責的話，我定不推遲。」

說罷，蘇瑾文白皙的手指在沐吟下頜停住，倒是個美人胚子，只是為何覺得這女子好像一位故人。

蘇瑾文眉頭微皺，回想着到底是與誰相像。

沐吟被氣得臉色通紅，她堂堂沐家嫡女，雖未及笄，上門提親的人可卻也不少，如今明明吃虧的人是她，現在弄得倒像是她對他做了什麼虧心事兒一樣。

「多謝公子相救。」沐吟咬牙切齒，好你個登徒浪子，待我傷好后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蘇瑾文的小屋依山而建，好鳥相鳴，溪水潺潺。

在這樣一個遠離俗世之地，閑時四處散散步，別有一般風趣。

沐吟傷好得差不多了，整日遊手好閒，四處殘害蘇瑾文心愛的奇珍異草們，

正午陽光明媚，沐吟慵懶地躺在椅子上曬著太陽，臉色紅潤。

遠處，蘇瑾文陰著臉捧著花盆走來，不報恩就算了，吃我的喝我的也算了，幹嘛殘害這些草藥！

沐吟見狀，起身走向蘇瑾文「呀，它們也太脆弱了吧。」

蘇瑾文瞪了一沐吟，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堅強，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能站在我面前，要不是因為這些葯，你小命早沒了。

沐吟不以為然，轉身正要躺下時，蘇瑾文丟下花盆，一把抓住沐吟手臂，往身旁拉

這時，一支箭快速從兩人面前穿過。

沐吟驚魂未定，獃獃地看着蘇瑾文，多虧了他，不然小命又沒了。

蘇瑾文扭頭看向沐吟，好看的臉上寫着我又救了你一次，你打算如何報恩？

沐吟並未注意到蘇瑾文的目光，水靈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箭飛來的方向。

那一箭是要取她性命，射手知道那一箭未射中，一定還會再出手的。

蘇瑾文一把拽過沐吟，往屋裏跑去。屋內，空氣彷彿凝固，腳步聲在門外戛然而止，影子透過門上的鏤空花紋,在地上變成了數個大小相應的花紋。

沐吟躲在書架后，透過縫隙看着地上的影子，視線慢慢往上移。

沐吟屏住呼吸，神經一下繃緊，轉身看着身邊的蘇瑾文，指著外面，用極小的聲音說：「他在門外。」

蘇瑾文朝沐吟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把沐吟拉到身後，眼睛看着門外的男子。

片刻，門被打開，男子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書柜上，嘴角上揚，有些得意。

「沐姑娘，別躲了，我可看見你了。」男子徑直往書櫃走去。

蘇瑾文回頭看了眼沐吟，只見沐吟臉色發白，冷汗直流，顯然被嚇得不輕。

蘇瑾文轉身對沐吟用嘴型說了句「別怕」，待沐吟反應過來時，蘇瑾文已經推開書櫃，站在男子面前，正好將沐吟擋住。

「這位小哥，我這兒可沒你要找的沐姑娘。」蘇瑾文的聲音在沐吟耳邊響起，語氣冰冷，與平日判若兩人。

沐吟往蘇瑾文站的方向看去，視線被卻蘇瑾文擋住，只看見他從袖子裏掏出什麼東西遞給男子，男子後退了一步，向蘇瑾文行禮，沐吟看不清男子臉上的表情，只知道男子表現得十分恭敬。

沐吟低頭，疑惑，蘇瑾文到底是什麼身份，那男子可是貴妃身邊的人，難不成蘇瑾文也是皇宮的人？

待沐吟再回頭時，再無那男子身影，眼前是蘇瑾文那張好看的臉，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多出個人來，沐吟着實被嚇了一跳。

「你是何人？」蘇瑾文突然問道。

平日裏，蘇瑾文都是喚沐吟姑娘，沐吟也未曾告知自己的身份。

「沐吟。」沐吟不解，卻還是乖乖回答。

片刻，蘇瑾文淺笑，是他未過門的小娘子啊。

沐吟站了半響，蘇瑾文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響。

沐吟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更別說被人用那種眼神看了半響了。終於，沐吟忍無可忍，抬眸，「看什麼看？」

沐吟不等蘇瑾文回神，一巴掌打在蘇瑾文好看的臉上。

等到蘇瑾文捂著臉叫疼時，只見沐吟已經走到門外。

蘇瑾文瞪着沐吟的背影，看來成親以後得好好管教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