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夯實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夯實

「你說大梁現在還有多少人馬?」

「這事兒得問子房師兄。」

這種簡單的事情讓燕恆派出幾個人就能查清楚,虞周卻推到了張良的頭上,主要出於兩層考慮。

一來現在的楚軍精力實在不夠,兩萬多人把營寨扎在荒郊野嶺與秦人的城池對望,還要看管俘虜、應對章邯帶領的十幾萬大軍……哪敢再起更多餘的心思?所以啊,一推一拖讓項籍忘了這茬才是正理。

二來虞周想讓項籍與張良修繕一下關係,哪怕後者有那種在鴻門宴上被劉邦扔了都沒怨言的胸襟,可一碼是一碼,把事情做的周全一些總沒壞處不是?!

而且關於第二個問題還有一些小出入,就像兩個人之前說好的那樣,項籍是有權利選擇捫心自問而不作答的,因此虞周在這傢伙開始往外岔開話題的時候就把最關鍵的東西換了一種形式硬塞了回去。

為什麼問項籍謀定而後動會不會跑了那麼多魚?還不就是想讓他少一點衝動、多聽聽謀士們的建議嘛!

但是這個傢伙對於重視某一類人這種大而化之的概念有些沒感覺,所以啊,與其像以前那樣一個說的口乾舌燥另一個不知心思跑去了哪裡,還不如從他的感情下手。

項籍是個重情的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張良現在的處境位高但是權不重,說出來的建議是否被採納全看項籍的心情,如果能讓兩個人的關係更加和善一些、夯實這位師兄的地位……那麼以後野馬再次掙脫韁繩,就有人幫著拽了啊!

為什麼得出這個結論?!

因為虞周發現項籍每次有點出格的舉動,全是范增、項梁都不在的時候,原因不用多說,有點孩子氣的都這樣,問題是項梁自己也有一攤子事情、范增的年紀又越來越大,誰也不能時時盯著啊?

張良繼往開來就很好,運籌帷幄不用多說,自身的人品也能過得去,最重要的是,師出同門的人更親近。

於是兩人一個明智另一個裝傻的忘掉了第二個問題還要回答,順勢討論起了張良,在虞周有意無意的推崇下,兩人對飲很快變成了三人成行……

……

……

在楚軍有兩座營帳不是誰都可以進的,一座是上將軍項籍的大帳,還有一座就是左司馬虞周住的地方。

對於劉邦來說,找一點需要跟上將軍商討的由頭簡直太簡單了,再加上項籍這個人還是很不會應付他那一套,所以進入中軍大帳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整個楚營鑽了個通透,卻唯獨虞周的軍帳和此人執掌的軍械營怎麼也進不去,再加上樊噲一直不停的誇耀「軍犬是虞小子的主意」、「硬弩是他的看家本事」之類的,劉邦怎能不心癢?!

眼看著張良進了那座他怎麼也進不去的營帳,劉邦對於接下來要拜訪誰已經有了主意。

「陳都尉,你看咱們接下來……」

陳平捋須而笑:「沛公又心急了?!」

「只是有一點而已,哦對了,都尉對於之前那場大戰怎麼看?!」

「項羽此人勇冠天下,楚軍精銳獨步橫行,與他們相較,陳涉吳廣之流不過是流賊野盜,不客氣的說,當年的申息之師恐怕也不能及如今的楚軍。」

跟項籍那樣心大的傢伙不同,劉邦聽別人說話喜歡逐句逐字推敲,所以他能從短短几句話里聽出些常人難以察覺的意思:「申息之師?劉某聽聞那是楚人昔日最精銳的軍隊,可有此事?!

如果事情真像陳都尉所說,豈不是當今天下唯有秦軍才是他們的對手?!」

陳平嘴角掛著嘲諷:「敢問沛公一句,如果沒有二世皇帝任意妄為、自取其禍,這天下誰敢憤然起兵響應楚軍?!

陳涉、吳廣曾在山中躲避數月,若是始皇帝不死,他們可敢鑽出山林成其大事?」

如果劉邦是一般人,聽完這話肯定有些小不自在,因為他的經歷跟那二位比起來也差不多,都是曾在山中逃過荒的。

可是這位對此混不在意,坦然回道:「當然不敢了,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年的慘狀,那時候誰敢想這些啊,就像盧綰那樣的,上山之後幾乎從未下過山!」

陳平舉手作揖:「沛公胸懷坦蕩又有自知之明,陳某深感欽佩,在下希望沛公繼續秉持本心,終有一日,時運總會眷顧沛公!」

後世人如果把自知之明這個詞兒用在別人身上,無論是「你很有自知之明」還是「你怎麼沒有自知之明」,聽上去都沒幾分善意倒是更像嘲諷。

但是這話由陳平說出來那是實實在在的至上贊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老子這句話還曾衍生出明智之人這個詞兒,更被後來者廣為借用。

劉邦聽完之後笑得很高興:「少廢話,你就說該怎麼辦吧,這些虛頭巴腦的不用你說。」

越是這樣,陳平越覺得劉邦看輕榮辱是個人物,思量片刻之後,他回道:「沛公以為,如今大秦換了新君如同改換天日,能以麾下阻擋秦軍者有幾人?!」

「秦王輕徭役、減賦稅、重用蒙恬,若不是現在騎虎難下,老子真想回家不幹這檔子事兒。

只怕此時最後悔的該是趙王武臣,他與燕王首當其衝,韓廣那個蠢貨居然還在爭一時之名,真是不知道怎麼死啊……」

「沛公言下之意,天下少有人可以抗衡秦軍了?!」

「沒錯,除了項羽和楚軍,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夠硬捍如今的秦軍。」

「既然如此,那麼楚軍就不能倒下,沛公的基業,也要從這裡夯實!」

劉邦腦子轉的很快:「陳都尉的意思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正是。」

「可是依我看來,那位虞司馬對劉某人有提防之心而無接納之意,我若是投身楚營,只怕落不到什麼好下場吧?他可是上將軍的妹婿!」

陳平回道:「那也是外戚,還能隻手遮天不成?!

沛公可以暫時忘卻宏圖大志、也忘卻豐沛根基,全心全意投身楚軍營中,不僅是你,連在下和各位沛縣弟兄也要如此行事。

我們殺秦人應當身先士卒縱死無悔,我們對外也要以楚人自居並且引以為傲,總之,當項羽和所有楚人都對我們的作為交相稱讚的時候,區區一個虞子期並不能礙事。

再者陳某觀察楚軍,發現項羽此人孤高難以相處,至信者無非寥寥數人,沛公日後若有心思,可以從這一點著手……」

「計將安出?!」

「身在楚營,恭敬以待是為拉攏,再然後……日後再說!」

劉邦聽完之後來來回迴轉了幾個圈,最後一屁股坐在席子上,拿一支胳膊撐在案上,斜著身子說道:「若聽都尉所言,那麼日後我必為魚肉任人刀俎相加,你確定此計一定有用?!」

陳平攏著袖口:「沛公,如果是外黃之戰以前,陳某斷然不會出此下策讓沛公位居人下。

可是經此一戰,我看到天下再也沒有能夠抗衡秦楚兩軍的勢力,你我又能何去何從呢?!

出走外面經略幾年坐等著鷸蚌相爭?那麼我軍能否在他們兩敗俱傷之前擁有漁夫一樣的體魄呢?

天下依然是大秦的,秦王施以寬仁之政只會使得民怨漸息再難舉事,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可是這樣一來,我那些兄弟的境遇跟死心塌地給楚人賣命有何分別?!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甚至有許多人會死於疆場!」

「沛公,爭名奪利者哪有平平安安?看開一些吧……」

「我若是退一步……」

陳平聽完面色不變,盡心回道:「沛公若想罷兵休戰,我聽聞張楚之將宋留剛剛被押赴咸陽,車裂!

要退,你也只能真的忘記之前的所有一切,等到大楚功成之日,分封天下自然有沛公的退路。」

劉邦望著帳頂,誰也不知道他這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擺了擺手,嘴上隨口回道:「你讓我想想,讓我好生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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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月落別楚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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