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潼關攻防戰（四）

作為袁紹的至交好友，曹操深信袁紹為了彌補虧空是不會對向自己下手這件事有任何猶豫的，當然自己若是處在袁紹的位置，所作出的選擇也是一樣。

既然參與進了天下逐鹿這件高風險高回報的活動，那私人的情誼就只能擱置一旁。袁曹之間必有一戰！若不是朝廷異軍突起，引起袁紹的強烈不安，說不準這次與袁紹交鋒的就是曹操。

郭嘉的話提醒了曹操，多年的來往，讓曹操明白袁紹跟自己一樣不是什麼好鳥。而郭嘉所擔心的事情，十有八九會發生。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為了避免變成袁紹的獵物，曹操決定伺機搞袁紹一下。統一的河北並不符合曹操自身的利益，為了自己的霸業，只能在心裡對袁紹說聲抱歉了。因為這回自身也損失慘重，曹操沒打算學習袁紹凡事都堂堂正正的來。以最小的代價收穫最大的利益，這才是曹操喜歡乾的事情，至於個人的顏面，那都是身外之物啊。

……

潼關袁軍大營

對於許攸在洛陽逗留一事，袁紹此時已經知曉。兩封書信先後送到，辛評的書信先到，讓袁紹心裡對許攸的不滿又加深了一分，可隨即張郃的書信也送到了袁紹的手上。在信中，張郃詳細講述了許攸在洛陽時對他所說的話，袁紹看后對許攸的看法也由不滿轉為了愧疚。自己如此待他，而許攸卻一如既往的為自己著想。

袁紹想起了許攸的好，想當初，自己還未成事的時候，許攸、何禺等人就在為自己四處造勢奔走。如今何禺早已不在人世，當初最早跟隨自己的人，似乎也只剩下許攸一人了。此次鄴城一事，犯事的是許攸的族人，卻並不是許攸本人。自己不問青紅皂白便將許攸趕出營帳，絲毫不顧念往日的情分，自己似乎太過了……

對許攸的愧疚，讓袁紹對辛評的觀感變得惡劣了起來。這辛評雖有才，但個人的德行卻不足，愛打小報告。

「主公，顏良求見。」帳外有人稟報道。

「進來。」

顏良應聲而入，對袁紹抱拳一禮道：「主公，末將特來請戰。」

「……文恆，且坐下說話。」袁紹想了想，對顏良說道。

顏良沒坐，看著袁紹說道：「聽聞主公有意退兵，不知可有此事？」

「……眼下即將入冬，將士過冬所需衣物尚未籌備妥當，而且潼關難破……文恆，非是我想要退兵，而是不得已而為之。」袁紹不願意讓心腹大將和自己生了嫌隙，耐著性子解釋道。

顏良點點頭，「主公既然有意退兵，那末將自然遵從。只是大軍後撤非比尋常，即便我軍要退，也不能叫朝廷尋到機會。」

「哦？那文恆有何想法？」

「眼下主公身邊尚有三十餘萬人馬，即便要撤，也不能一股腦的後撤，末將認為，應該分出先後，有序撤退，不可讓朝廷尋到戰機。除此之外，對潼關的攻打也不該突然停下。」

「好，文恆果然未讓我失望。既如此，攻打潼關一事便交由你來安排。」

「主公放心，末將會和不俊輪流出擊，為大軍後撤爭取時間。」

等到顏良走後，袁紹命人叫來了郭圖和逢紀，三人議定，大軍分批次後撤，首尾呼應，不給朝廷可乘之機。顏良、文丑率部留下斷後，韓猛協助逢紀先行，袁紹與郭圖率部居中。

袁軍的攻勢減弱，很快就引起了劉協的懷疑。往日袁軍在身後督戰隊的威脅下拚死攻關，即便前方是飛蝗箭雨，也會硬著頭皮強攻。可今天劉協竟然沒有看到袁軍的督戰隊，袁軍甚至都沒有摸到關上就被打退。

袁軍變弱了，對守關的兵卒來說是好事，比起往日的筋疲力盡，此時的他們還有精力相互打趣，而對劉協等人來說這就不正常了。

事出反常必為妖！

袁紹率領五十萬大軍向朝廷發難，兵臨潼關，他不可能只是帶著大軍來這裡遊玩一番，攻入關中才是他的主要目的。眼下潼關未破，為了達到此行的目的，他肯定是下死命攻關，怎麼可能突然懈怠下來。

「今日你們看到袁紹的大旗了嗎？」劉協忽然問了眾人一句，負責今日值守的胡車兒、太史慈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答道：「主公，並未見到袁紹的大旗，只是看到顏良文丑的大旗。」

「唔……士元，你覺得呢？」劉協看了一眼旁邊的龐統，問道。眼下在潼關為劉協出謀劃策的只有龐統。劉協身邊的謀士里，荀彧叔侄二人坐鎮長安，把握全局，賈詡人在涼州盯緊西羌，法衍父子留在張任身邊一同管理乞活軍，李儒在為黃忠出謀劃策，徐庶陪著趙雲龐德伺機給袁紹搗亂，司馬懿主動請纓去了徐晃那裡，還有一個鍾繇，則代表天子巡視益州，安撫人心。

聽到劉協開口詢問，龐統先施一禮，這才開口答道：「聖上，以統愚見，這袁紹恐怕是準備要跑。」

「袁紹要跑？士元，你別胡說，眼下袁紹兵力遠勝我們，他怎麼會跑。」馬超聞言反駁道。

「孟起，袁軍雖眾，但後勤負擔也相應加重，不久前趙雲龐德那裡剛剛傳來捷報，這無異加大了袁軍後勤的壓力。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一旦袁軍糧草不濟，即便再多人馬也是無濟於事。」

「可河北頗大，也會缺少糧草？」

「路途遙遠，而且河北雖不缺產糧之地，但糧食也不是無盡，袁紹若是不為將來打算，那他應該一如既往的攻打潼關，何故只派顏良文丑二將率部前來攻打。」

「孟起，別說了，我與士元的想法一樣，這袁紹的確是有要跑的嫌疑。」劉協阻止了馬超與龐統的爭辯，開口說道。

聽到劉協也認同龐統的看法，馬超便沒有再說，但他還是表示自己有些不信。在他眼裡，袁紹兵馬眾多，若是不計傷亡晝夜不停的攻打潼關，即便有天子坐鎮鼓舞士氣，潼關也未見得能守得住。

只是袁紹自己不爭氣，捨不得孩子，自然就套不著狼。一旦傷亡過重，他就會下令鳴金，以待來日再戰。

「不管他袁紹是準備跑還是想要使計，咱們要做的事情還是一樣，大家回去養足精神，不可麻痹大意。」劉協總結的對眾人說道。

「諾。」眾人答應一聲，退下回去各忙各事。

劉協沒有休息，坐在座椅上想了想，吩咐身邊的侍衛道：「去把史阿找來。」

史阿是王越的高徒，但他的武藝卻並不適合兩陣搏殺，用王越的話來說，史阿的劍是刺客之劍。史阿也因此沒有成為領兵的將軍，而是成了直屬劉協的天眼裡龍牙統領。這龍牙說的挺好聽，其實就是刺客集團。以史阿為首，招攬江湖上的遊俠兒充當劉協的爪牙，專門負責處理一些臟活累活。

劉協輕易並不讓龍牙們去殺人，更多的是讓這些擅長偽裝的能人異士們去為他收集情報，刺探真相。就比如現在，袁紹是否真的有意退兵，劉協就急需知道，只有儘早明確，劉協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而這個時候，就是史阿等人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得了劉協一聲令下，以史阿為首的遊俠兒們借著夜色的掩護離開了潼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袁紹要撤兵，這事其實瞞不了多久，人多嘴雜，總有那麼幾個嘴快的會不顧生命安全的說出來賣弄。劉協很快就確定袁紹是真的準備撤兵，可即便知道了，劉協也暫時沒有讓袁紹元氣大傷的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

徐庶正帶著趙雲龐德跟沮授玩捉迷藏，一時間是指望不上。徐庶對沮授，還真是一對好對手，不過也因為二人是對好對手，想要短時間內分出勝負也就變得困難。至於讓劉協帶兵趁袁軍撤退時發動突襲，這也不是很可取的方案。

袁紹還是挺狡猾的，不僅留下顏良、文丑斷後，更將大軍分作三隊，每隊人馬差不多都是十萬上下，而且相距都不是很遠，一旦有一隊受襲，在一個時辰之內必定會得到至少一隊袁軍的支援。

一字長蛇陣！

眼睜睜的看著袁紹率領大軍返回河北，等過上幾年，捲土重來，這是劉協不願看到的。與曹操一樣，一個統一的河北並不符合劉協的利益。袁紹有三子，彼此不合久矣，袁譚為長子，本該是袁紹的合法繼承人，但袁紹卻偏愛三子袁尚，而仗著袁紹的寵愛，袁尚對兩位兄長袁譚、袁熙也沒有多少敬意，至於袁熙，因為庶出的身份，他不僅不被三弟袁尚瞧得起，就是大哥袁譚，平日里也不喜和老實本分的袁熙多談。

袁紹活著的時候還好，三兄弟之間還不會相互撕破臉。可一旦袁紹出了什麼意外，那就等於是吹響了三兄弟反目的戰鬥號角。如此一來，袁紹就成了劉協需要想辦法除去的目標。

只是袁紹身在大軍保護之中，想要取其性命談何容易？袁紹自身武藝不弱，而且十分注重自己的安全，能夠隨侍左右的人都是袁家所豢養的死士，尋常人想要靠近都難。

……

「主公，曹使君前來拜訪。」郭圖進帳向袁紹稟報道。

「孟德？他來此作甚？」袁紹聽了有些納悶，曹操兵敗被張飛生擒一事此時已經被人傳開，對於曹操的倒霉，袁紹還是有些同情的。只是眼下自己馬上就要撤兵了，曹操此時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

「本初，別來無恙？」曹操進帳問袁紹道。

「無恙無恙，孟德，劉備那個賣草鞋的沒難為你吧。」袁紹一臉關心的問曹操道。而曹操聽了袁紹的問題，差點忍不住照著那張透著虛偽的臉來上一拳，不過為了大事考慮，曹操忍下了這口氣，搖頭嘆道：「可惜曹操福薄，與良將擦身而過。」

「……不知孟德此來所為何事？」袁紹本意是跟曹操開個玩笑，沒想到卻勾起了曹操的傷心事，連忙岔開話題問道。

「啊，這天氣越來越冷，我擔心本初這裡糧草不濟，所以特意準備了一批糧草，想要請本初接收。」

「啊？」袁紹聞言一愣，自打認識曹操，就沒見過他有這麼仗義的時候。想當初，自己跟他一塊去別人的婚事上搗亂，結果事發，這貨為了安全脫逃可是毫不猶豫的賣了自己，害得自己挨了叔父一頓家法。

「本初，莫要懷疑。眼下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我不似你家大業大，禁得住折損。與朝廷一戰失利損兵折將，在戰事上是幫不了你什麼了，所以只能在糧草這方面略盡綿薄之力。」

「孟德，我謝謝你了。」

「本初，你我雖非兄弟，但卻勝似兄弟。我欲贈你糧草十萬石，只是車馬有限，所以只能一回給你運來一萬石，還望你莫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孟德，你這是雪中送炭，我又豈是不通情理之人。」袁紹聞言趕忙答道。白撿的糧草，不要白不要，能省則省，河北雖家大業大，可這回勞而無功，接下來恐怕就要過一段苦日子了。

曹操來得快，走得也快，將這次押來的一萬石糧食與袁紹交接完畢以後，曹操就告辭離去，並且離開之前與袁紹約定，在接下來的數天里，糧草會分批送達。袁紹親自將曹操送出了營地，等回到帳中以後，立馬找來郭圖研究曹操這次主動贈糧的真實意圖。

郭圖跟曹操沒仇，但同樣也沒什麼交情。就事論事，郭圖自然要揣摩袁紹的心思，順著袁紹心裡所想說出自己對此事的看法。

「主公，這曹操恐怕是在為將來做準備。」郭圖低聲對袁紹說道。

「公則，何出此言？」

「主公，此次北歸，主公可想過如何彌補此次損失？」

「呃……」袁紹被郭圖給問住了，他還真是沒想過，不過被郭圖這麼一提醒，袁紹也回過神來。沒有錯，自己這回大軍出征，耗費頗多，但所得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光出不進，再大的家業也會被敗光。想要家業興盛，一是開源，二則是節流。

節流就是減少日常用度，避免出現浪費，而開源，對袁紹來講，那就是對外進行征戰。縱觀自己的周邊，朝廷剛剛打過，此時需要防備朝廷報復而不是再和朝廷開戰。而除了朝廷外，袁紹的周圍就剩下中原的曹操、遼東的公孫度以及北地的胡人。這三方勢力里，胡人勢大，暫時不易得罪，而公孫度的遼東又是個沒多少油水的地方，自己想要找補損失，怎麼想都是曹操的中原比較合適。

若是曹操沒有再此前戰敗，袁紹說不定還不會打曹操的主意。可眼下，曹操經次一敗，兵馬損失過半，這就讓袁紹忍不住動心了。眼看著一塊大肥肉擺在自己面前，哪有不咬上一口的道理。

被郭圖這麼一提醒，袁紹就想通了為何曹操會有主動贈糧之舉。敢情是擔心自己日後會打他的主意，所以事先拿出一點甜頭好堵住自己的口。

「公則，此次出征，我河北消耗了多少糧草？」袁紹隨口問了郭圖一句。

郭圖聞言答道：「主公恕罪，此事圖還真是不清楚，不過五十萬大軍近半年的用度，再加上路途上的消耗，少說也該有百萬石之數吧。」

「唔……那公則以為，中原可圖否？」

「可圖，徐州與青州臨近，歷來便是產糧重地，只要主公允許，相信大公子是會為主公分憂的。」郭圖一聽連忙點頭道。

「只是無故襲擊曹阿瞞，恐引人詬病啊。」袁紹皺眉說道。

「主公不必擔心此節。此時袁曹尚未解盟，待主公回了河北，可以盟主之名向曹操借糧，他若是借，那主公也可暫時不動他，可他若是找借口推脫，那主公也就有了對曹操用兵的理由。」

「……只恐此舉難服人心。」袁紹還有些猶豫。

「主公，人心難敵鋼刀，只要主公可以橫掃中原，又有何人敢說主公的不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袁紹與曹操的確交情深厚，但事關自己的霸業是否能夠實現，那點過去的情分此時也就只能擺在一旁。經過這次與朝廷的交鋒，在袁紹的心裡，自己想要實現霸業的障礙已經從曹操一人變成了曹操以及劉協兩人。

眼下朝廷那方面暫時沒工夫來尋自己的麻煩，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袁紹不相信朝廷會有餘力在這時出兵報復自己，而且朝廷新得了益州之地，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朝廷去處理，估計短時間內是不會來找自己麻煩。而曹操此時的虛弱也讓袁紹認為有機可乘。與其等到曹操恢復過來再兩家拼個你死我活便宜朝廷，倒不如趁你病要你命，拼著蒙受一定損失，先解決一個平生大敵。

袁紹在郭圖的勸說下堅定了找機會對曹操下黑手的決心，而曹操此時也在為讓河北陷入混亂做著積極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