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潼關攻防戰（三）

潼關難破，尤其是天子劉協每日在關上督戰，不僅讓守關的將士士氣大振，還讓攻關的袁軍士氣大減。

不是所有人都一心跟著袁紹造反，袁紹還沒獲得可取而代之的民心人望。大部分袁軍士卒會從軍還是為了糊口。讓他們與公孫瓚那樣地位與袁紹相當的諸侯作戰他們沒問題，可直接將手中刀槍對準天子，這就讓人有些麻爪了。

袁紹是恨天子不死，巴不得劉協被一支戰場流矢給幹掉，可讓他真的弒君，他也沒那個膽子。眼見戰事已然陷入僵局，袁紹即便心中不願，也不得不開始考慮撤兵這個問題。而張郃、高覽的大敗，更是讓心有不甘的袁紹火冒三丈，萬餘騎兵的損失，就算是財大氣粗的袁紹也感到心疼。騎兵不同於步兵，步兵發件武器訓練個三五月就能上陣，而騎兵想要訓練出來所需要耗費的時間與錢財，卻要比步兵多得多。

盛怒之下，袁紹就要將回營請罪的張郃斬首示眾，萬幸當時沮授、許攸在場，苦勸袁紹，陣前斬將，與戰不利。袁紹這才饒過張郃一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脊杖八十，以觀後效。

八十脊杖，要是行刑者暗中使壞，能把人活活打死。好在張郃平時人緣不錯，又有沮授、許攸暗中照拂，張郃只是昏死過去，卻並沒有性命之憂。不過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戰事，張郃是沒機會參與了。

袁紹深恨張郃無能，損兵折將丟了他的顏面，暫時不想再看到張郃。許攸見狀便向袁紹進言，讓張郃替換淳于瓊看守糧草。只是袁紹卻因為張郃戰敗而懷疑張郃的能力，否定了許攸的建議，只是讓人將張郃送往洛陽養傷。

許攸會提議讓張郃替換淳于瓊，那也只是為了給張郃養傷尋一個去處，袁紹有意讓張郃去洛陽，那許攸的目的就達到了，也就沒再糾纏袁紹。而且以許攸對袁紹的了解，袁紹也是不大可能將糧草重地交給淳于瓊以外的人的。

張郃被送走了，為了保證糧道的通暢，袁紹不得不在此抽調人馬，不過這回他沒有再指望高覽，而是讓韓榮、蔣義渠二人出馬。而且這次韓榮、蔣義渠所率兵馬皆為騎兵，沮授更是作為隨軍軍師一同前往。至於高覽，則帶著麾下人馬前往洛陽。到了這時，袁紹也不得不開始考慮退路，而洛陽就是確保袁紹可以安全回家的必要據點。從孟津過黃河返回河北，那是最近也最安全的一條路。

袁紹麾下六謀士，田豐是已經被踢出局的，沮授被派去對付趙雲、龐德，辛評也跟著高覽去了洛陽，審配早些時日就已經返回了河北鄴城，為袁紹督運糧草，如今留在袁紹身邊的就剩下許攸、逢紀以及剛被袁紹召回的郭圖。

一個人一個主意，六謀士齊聚的時候，往往會讓袁紹左右為難，難以定奪，從而耽誤了不少事情。可現在人少了，斗得反而比平時更要激烈。一方往東，一方偏要往西，郭圖因為勢單力孤，這段時間叫許攸、逢紀擠兌的不輕，以至於叫郭圖懷恨在心。

不過今日郭圖卻不生氣了，因為他剛剛收到消息，從鄴城發來的，說是許攸留在鄴城的家眷暗中倒賣糧草一事叫鄴城留守審配給拿了個正著，以郭圖對審配的了解，這姓審的是不會替許攸遮掩的。眼下主公袁紹正為潼關久攻不下而惱火，要是知道許攸這時候還敢發國難財，多少年的情分都沒用。

等著看好戲的郭圖早早就到了袁紹的大帳，按照時間估算，就是今日，鄴城的使者就會趕到這裡。本來已經做好和郭圖爭辯的許攸發現郭圖今日偃旗息鼓，雖然心裡納悶，但也沒有細想，只是向袁紹提出自己的一點意見，既然潼關難破，何不暫且退兵，改日再戰。

袁紹本就已經對此次戰事無果有了一定心理準備，只是礙於面子，自己不好主動開口說退兵一事，現在許攸主動提出來，袁紹自然就準備就坡下驢。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同意許攸的建議，審配派來的使者求見。

一封書信，袁紹看到一半就臉色大變，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許攸還好奇的詢問袁紹信中說了什麼。袁紹信任審配，知道審正南不是信口雌黃之人，更何況人贓並獲，自己只要派人回去一查便知真假，審配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矇騙自己。

剛才看許攸還覺得許攸善解人意，但此時再看許攸，袁紹就感到一陣陣的厭惡。表面上忠誠無比，背後卻藉機發財……

「子遠，你自己看看。」袁紹將手中書信遞給了許攸，許攸接過只看了兩眼，臉色就是一變，急忙抬頭去看袁紹，就見袁紹冷若冰霜。許攸急忙跪地稟報道：「主公明鑒，攸確實不知此事。」

「哼，若不是相交多年，我現在就命人將你推出去斬首示眾。滾出去！」袁紹冷哼一聲，怒聲喝道。

許攸知道此時袁紹正在氣頭上，自己說什麼都是沒有，這時候解釋等於火上澆油，聽到袁紹讓自己滾出去，許攸連忙恭聲領命，退出了營帳。

許攸這一走，袁紹身邊就剩下逢紀、郭圖了，而之前是許攸提議退兵，這時候提議退兵的正主走了，逢紀、郭圖也不敢在此時繼續說退兵之事。而此時心情不佳的袁紹也沒心情繼續議事，吩咐逢紀、郭圖午後再來，便將二人也打發走了。

郭圖是回自己營帳偷著樂去了，逢紀則找到了許攸，詢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讓袁紹對許攸的態度突然大變。

許攸苦笑著說道：「元圖，審正南害我啊。」

「唔？子遠，審正南不是一向保持中立嗎？怎麼就忽然……」

「元圖，非是審正南與我有私怨，而是他不該在此時將我家人暗中倒賣糧草一事稟告主公。眼下主公進退維谷，正是需要有人提出退兵之時，他這封書信送的不早不晚，主公即便有心要退，可也會礙於顏面耽擱一段時日。只是現在時間拖得越久，對我等越是不利啊。」

「子遠，你多慮了吧？」逢紀有些不信的說道。

「元圖，非是我危言聳聽。你也知主公是個好顏面之人，主動退兵這種事是斷然不會從主公的口中說出，而我也是因為這樣才會在今日提出退兵的提議。你看主公對我提出此事時並未表示反對，就足以證明主公心裡恐怕也早有退兵的想法。可眼下出了這麼檔子事，主公在短時間內，恐怕是不會再提退兵之事。」

「早一些晚一些有什麼區別嗎？」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張郃、高覽戰敗，即便主公派出韓榮、蔣義渠、沮授三人，可想要解決麾下皆是騎兵的趙雲、龐德，那也還需要一段時日。在這段時間內，我大軍的糧道不會安穩。而且此時曹操、劉表、孫策皆以退兵，這三家如今自顧不暇，能給主公提供的幫助幾乎沒有，這也就讓朝廷可以集中力量對付我河北。莫要以為朝廷真的就只會防守，從這段時日的戰事來看，朝廷官軍頗難對付，恐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大軍撤走。時間拖得越久，朝廷方面也會準備的越充分。」

「子遠，你既然認為越早退兵越好，何不隨我一同去向主公言明？」

「元圖，你忘了主公是好顏面之人，他剛剛把我趕出來，我若是馬上去求見，即便我說的再對，主公也是不會聽得。更何況眼下主公身邊還有一個與我們不對付的郭圖在一旁煽風點火。」

「那可怎麼辦？」

「眼下能夠勸主公退兵的只有你了，元圖，莫要理會郭圖，即便主公不馬上答應退兵，你也要請主公先派人馬保住大軍後撤的道路通暢。」

「……我盡量試試。」逢紀心裡沒底的答道。

……

袁紹沒有如歷史上那樣命人將許攸趕出營帳，許攸也沒有如歷史上那樣棄袁而走。通過逢紀，許攸向袁紹請罪，自行返回鄴城閉門思過。而袁紹也沒多想，因為他已經接受了逢紀的建議，開始考慮大軍撤回河北的建議。

郭圖雖然不想附和逢紀的退兵提議，但他也明白了主公袁紹此時的想法，當然不會跟主公對著干。有了他二人的出謀劃策，袁紹開始為大軍撤退做準備。

自行返回鄴城的許攸在路過洛陽時專門拜訪了張郃、高覽。可憐的張郃此時還不能隨意走動，被高覽強留在家裡養傷。許攸見到張郃的時候，張郃正在自家的院子里溜達。

「先生，你來可是帶了主公的命令？」張郃見到許攸后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許攸聽后卻是苦笑搖頭，「儁乂，叫你失望了，我此來並非是奉了主公的命令。實不相瞞，眼下我也是戴罪之身，這次路過洛陽只是來探望你一下，回頭還要啟程返回鄴城閉門思過的。」

「啊？先生犯了什麼錯？」張郃納悶的問道。

「唉~家門不幸，家中有人竟然在此時暗中倒賣糧草，叫審配拿了個正著，一紙書信送到主公面前，讓我惡了主公。」許攸搖頭苦笑道。

張郃聽后也是不由搖頭苦笑，「這審正南還真是會挑時候。」

「此事怨不得審正南。」許攸隨口接了一句，隨即正色對張郃說道：「儁乂，我此來一是探望你的傷情，二是想要請你聯合伯曼，務必替主公守好洛陽，主公大軍能否安然無言返回河北，你與伯曼責任重大。」

「先生，主公有意退兵？」

「若不是審正南這封書信送的不是時候，恐怕此時主公已經下令為撤軍做準備。但現在……」

「既然如此，不知先生需要我做些什麼？」

「守好洛陽、孟津二地，此外注意虎牢關的動向。」

張郃理解許攸讓自己守好洛陽、孟津的意圖，但對許攸特意提醒自己留意虎牢關卻有些不解，「先生，曹操與我們不是盟友嗎？」

「大難臨頭各自飛，此次主公清君側失敗，曹操為了自家的後路，難保不會對主公下手。你莫忘了，當初討董聯盟結束以後，那曹操可是第一個向董賊上表請罪的。」

「……如今鎮守虎牢關的乃是呂布，此人驍勇善戰，僅憑我與伯曼恐怕力有不逮，先生可否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我如今惡了主公，若留下恐怕反倒害了你與伯曼。有辛仲治在洛陽，儁乂大可放心。」

「可伯曼不喜歡辛仲治。」張郃皺眉說道。

「唔……無妨，回頭我會勸伯曼以大局為重。」

……

宛城

與袁紹和天子在潼關激戰不同，劉備此時正站在城門外焦急等待，一旁的張飛此時也是坐立不安。

今日不是尋常日子，而是他劉備三兄弟重新聚首，張飛生擒了曹操，將曹操押回了宛城。曹操這一失手被擒，頓時就讓曹氏集團亂了陣腳，好在郭嘉、程昱、魯肅這些謀主此時站了出來。

既然劉備生擒曹操是為了換回關羽，那一切就都好商量。程昱負責盯著虎牢關的呂布，魯肅則帶著曹仁去了壽春，接替人在壽春防備孫策的關羽，至於郭嘉則一面讓夏侯惇、夏侯淵收攏敗兵，一面親自主持用關羽換曹操的事宜。

眼下的曹氏集團是沒工夫去管袁紹的閑事了。而劉表跟孫策此時也正在江夏一帶打的熱鬧，暫時沒工夫理會宛城這邊發生的事情。

劉備苦等多日終於有了結果，自己朝思暮想的二弟即將回歸，這讓他激動不已。關羽的隊伍離城尚有二十里，劉備就忍不住帶人趕去迎接。

「關將軍，還請先讓劉備放歸我家主公。」郭嘉攔住欲上前與劉備匯合的關羽道。

關羽聞言點點頭，吩咐身邊長子關平一聲，不多時，郭嘉就看到自家主公曹操單人獨騎離開了劉備的陣營。看到曹操露面，郭嘉這才對關羽說道：「關將軍好走。」

一邊是關羽並家眷親隨，一邊則是曹操孤零零一人。雙方在兩軍陣中碰面，曹操看了看關羽，頗有些遺憾的說道：「可惜終不能與雲長共事。」

「曹公一路好走，後會有期。」關羽沖曹操一抱拳，開口說道。

「……雲長保重。」曹操此時也無話可說，抱拳一禮，與關羽擦身而過。

……

「二弟，你我兄弟終於團聚了。」看到關羽回來，劉備激動的對關羽說道。

關羽聞言躬身一禮，「小弟無能，讓兄長掛心了。」

「哈哈哈……你我親如兄弟，你既然認我這個兄長，我自然不能對你棄之不顧。走走，咱們回城說話。」劉備說著就一手拉著關羽，一手拉著張飛，三人一同往回走。

另一邊，郭嘉等人也正向歸來的曹操請罪，「我等無能，讓主公受此奇恥大辱，還請主公責罰。」

「奉孝，若不是你等，曹某豈能安然歸來，只是辛苦你等了。」曹操伸手將眾人一一扶起，溫言說道。

「主公，眼下你已安全歸來，末將請戰，給劉備一點教訓。」許褚抱拳請戰道。

「仲康，稍安勿躁，這筆賬，我是遲早要和劉備算的，但不是現在。奉孝，我們且先返回許都。」曹操安撫了許褚一聲，吩咐郭嘉道。

見曹操沒有頭腦發熱準備和劉備馬上開戰，郭嘉心裡不由暗鬆口氣，聞言連忙請曹操上馬，在返回許都的路上，郭嘉將戰後清點的損失告訴了曹操。聽郭嘉說自家人馬損失過半，曹操的心不由一疼。

他沒想到自己這回竟然叫劉表、孫策給合夥坑了。教訓慘重啊，原本想要摸魚，卻沒想到魚沒摸到還差點被淹死。

「袁紹那裡的情況如何？」曹操問郭嘉道。

「不太好，雖眼下袁紹還佔據主動，可糧道卻一直受趙雲、龐德騷擾，潼關也難以攻下，以嘉之見，袁紹此時可能已經在考慮退兵之事。」

「嗯……眼見天氣越來越冷，袁紹必須要考慮大軍過冬一事。奉孝，我被俘以後，虎牢關的呂布是何反應？」曹操點點頭，又問道。

「還算老實，有程公在旁盯著，呂布就算有心思，也不敢輕舉妄動。明公，袁紹若是退兵，明公打算如何應對朝廷？」

「奉孝覺得該如何應對朝廷？」

「此戰朝廷應對太過及時，甚至給人一種早有準備的感覺，嘉擔心朝廷在收復了司州四郡之後不肯善罷甘休。」

「……早先呂布降我時曾言不願與朝廷為敵，這樣說來，虎牢關倒是的確不可交與呂布。待回去之後，便調呂布前往汝南……」

「明公，孫策恐怕一時不會來尋明公麻煩，反倒是袁紹，頗叫人擔心。」

「袁紹還有餘力來伐我？」曹操有些不信。

「明公，袁紹為此戰消耗糧草輜重頗多，眼下即將入冬，等到下次收穫還需將近一年。明公覺得，袁紹為了彌補虧空，會選擇誰下手？」郭嘉聞言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