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疑問

七十五章 疑問

「十年前,家師衝擊鍊師修為的上入室境界失敗,感於餘生再難有修為的大突破,遂有了一趟人間世之行」,肖白石邊領著段缺往谷中靜室走去,邊說起了十年前舊事。

「一別多年,又是在金丹大道無望之後回鄉,先師這一去就是半年,這半年中究竟生了什麼我也不知,只知他老人家從人間世中返回后即刻施展了天心窺鏡之術」。

「天心窺鏡?」。

此時兩人已到靜室,肖白石延座之後簡略解釋了天心窺鏡的神通與局限,「本門煉器之外,卜算之法亦有小長,現在想來,必是先師在俗世的家人中預卜到大異常,又因常用卜算之法模糊不清,才會毅然捨棄二十年壽元,行這極盡痛苦的天心窺鏡之法」。

事情居然有這麼多曲折,竟可推溯到十年之前。

「先師臨終交辦給你的究竟是什麼事情我亦不知」,肖白石幽幽嘆息,「只是那天心窺鏡終究只是一門卜算之法,以先師鍊師上入室的修為,施用此法在心鏡漸趨圓滿時固然能看到未來二十年中的一些事情,卻絕無可能改變這些事情的大勢走向。家師不能,天心窺鏡也絕對無此神通」。

「所以,先師交辦你的或許本就是將來必然要生之事。他老人家不過是據天心窺鏡所見的結果順水推舟,使事情少些波折,進行的更順利而已。天心難窺,天機已不可測,遑論改逆天意?」。

言至此處,肖白石聲音愈的低沉,「要生的終究會生,只為了一個順水推舟便毅然捨棄二十年壽元,更受盡十年撕心裂肺之痛,師父啊,你這樣做真就值得?」。

松雲老人自然不能再回答,段缺徑直道:「不值!這一點上令師豈能不知?既然知道,為何還會行此之事?」。

「或許是愧疚吧」,比聲音更低沉的是肖白石黯淡的神情,「對當年離家舍親的歉疚,對俗世親人後輩的愧疚。太上忘情,但道修中又有多少能到真人境界。修為突破不了真人境便稱不得太上。既非太上,又豈能真的忘情?平日里一心修鍊,孜孜於求仙大道時也還罷了,似先師那般修為再難進益突破時……」,肖白石搖頭之間,出一聲更為悠長的嘆息。

肖白石的這番言語讓段缺油然想起桃花塢茶肆中的那些跑堂小二,這些低階修為者蹉跎多年後已不敢奢望仙道,餘生所求便是攢夠家財后潛回人間界與家人團聚,他們何嘗不歉疚?以道修之身持僕役之職,又何嘗不是想攢夠家財后能以此對人間世中忽略了多年的親人有所補償?

煉丹求仙,比人間世中凡人多數十年,甚至是百多年的壽元,道修者看來飄逸光鮮,但在這飄逸光鮮之下又有多少心酸與進退兩難的苦恨?

大道熹微,大道曲折,大道艱深,四海九州道修者成千上萬,能走到底的又有幾何?世間道修中又有多少人會在修為再難寸進突破時,枯坐靜室油然想起人間世中的親情之美,天倫之樂,進而勃出無盡量的悔恨?

氣氛幽渺,靜室無言。

這個話題已無需再說,段缺伸手掏出了八卦鏡。

「這是自障,麻煩是麻煩,倒也能修復,只不過用時會長一些」。

聞聽此言,段缺放下心來。

肖白石又將八卦鏡仔細審鑒了一番,「這面陰陽八卦鏡的品階算不得太高,傷敵也慢,但其勝在神通巧思,極其實用,恭喜道友得了一件好法器」。

此後四天,肖白石專心修復陰陽八卦鏡的自障,段缺則在小谷中專註於《五虎淬丹功》的修鍊。

四天之後,修復完畢,肖白石遞過陰陽八卦鏡的同時,一併給了段缺一枚青銅煉製的長簡,「我欲出谷一趟,這次走的時日或將很長,這套聯簡贈與道友一枚,另一枚我會隨身攜帶,若有事時可憑此聯絡」。

段缺點點頭收了青銅長簡,兩人揖作別。

回到無雙洞府,段缺即刻放出陰陽八卦鏡,葯谷中頓見黑白兩色光芒閃爍。

心念一動,破空而出的靈官斬鬼刀再次斬向陰陽八卦鏡。

急閃的黑白兩色光照上靈官斬鬼刀,刀身一緩,斬下時已在空處。

段缺將兩件法器一併收回,輕撫著陰陽八卦鏡愛不釋手。

肖白石沒說錯,這件法器的品階的確算不上高,用於攻敵時,既不能一下傷敵必死,也不能將敵人的法器毀傷,但它卻自有獨到之妙用。

興起之下,段缺索性在天眼內視之後又放了丹術及土偶符,以此檢測前幾日突破的丹修二重修為。

綜合評定下來,丹力的持久與純度比之丹修一重都有了四分之一的增幅,表現在具體應用中就是丹器的御使時間更長,防護類丹術的效果更明顯,就連施符後土偶的堅持時間都隨之增長,且其形體和力量也相應的增大增強了四分之一。

檢測完畢,段缺對自己當下的修為與武力有了更精準的判斷。修為提升后,愈充盈的丹力使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種安心的愉悅。

回到洞府,段缺在清理袖裡乾坤時,又看到了那枚天方。

經過平谷中的異象之後,數月來這枚天方便再無任何異動,段缺將縮小后的天方取出仔細察看,卻沒看出任何異常,沒有了異動之後,這枚天方就跟世間那些大號墨玉製成的印章沒什麼區別。

段缺試著將丹力導入天方原體,開始時沒什麼動靜,約莫半盞茶之後,天方雖沒有再變大,卻慢慢的放出了墨玉色光華。

光華放出的同時,天方原體上顯現出一些特異的圖案,既不是當下的文字,也不是雲紋,有直線,有彎彎折折的曲線……

段缺正傾注全部心力審度著這些圖案時,天方上的墨玉光華散盡,曇花一現的圖案也隨之消失,此後任他導進多少丹力,光華與圖案再也沒有出現。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放下天方,段缺起身在洞府中踱步,一邊不斷回憶著剛才所見,一邊試圖分析出圖案的意義。

耗時良久,終因圖案顯現的時間太短,信息太少而廢然作罷,但在回憶思索的過程中,段缺卻確定了一點——天方上顯現的圖案顯然不夠完整,應當只是某個全圖的一部分。

難倒天方並不止一枚?

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讓段缺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與心驚,若是天方不止一枚,人間世中註定會隨之分裂,如此以來,不知天下間又要多出戰爭殺戮。

漢末三國分鼎,連年戰爭的結果是人間世中「白骨暴於野,千里無雞鳴」;魏晉六朝時,南北分裂四百年,南北內部及相互之間攻戰不斷,遂使天下人口總數銳減至漢朝鼎盛時的五分之一……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但天下之鹿卻不是可以分享之物,多出一枚天方,其引動的必將是數萬,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殺戮。

段缺腦海中油然浮現出一幅屍山血海,流血漂杵的景象。

希望不至於如此吧!只是,那天方的圖案分明是殘缺不全……

天方顯現的第一個威能已是如此地動山搖,那它這殘缺的圖案里又該隱藏著怎樣驚天的秘密?

這種思索已經出了段缺想象的極限。

既然窮思苦索也想不明白,段缺只能將天方收藏,暫將這個疑惑存於心底。終有一日該顯現的都會顯現。

由天方想到松雲老人,再到他那在外人看來近乎無意義的天心窺鏡選擇。二十年壽元,十年撕心裂肺之苦。

正是松雲老人之死的衝擊,使得段缺在功法、丹術、草藥之外,不得不以更廣闊的視角思索起「情」之為物。

不管是什麼情,似乎這也是修鍊途中繞不過去的一個「結」,或者是「劫」

「情」之一物本就比天方的圖案更複雜,段缺經歷的又少,如何能想的通透明白?不過他確實是由松雲老人之死想到了數年前亡故的祖母。

陷身於五行澗中三年,出澗之後又是連番大戰的忙碌,竟沒有再到祖母墳塋前祭拜。

段家本就是外遷而來,在當地全無親族,王石陳達也死,更不會有人到祖母墳上祭掃,一別四年,萋萋荒草當掩住祖母的墓碑了吧!

此念一起,心底的情感涌潮竟是澎湃到不可遏制。

段缺收拾好洞府之後,連施丹術下山而去。

當段缺提著市集中買來的大堆香裱火燭等物趕到祖母墳塋時,眼前竟是空白的一片平地。

墳塋沒了,墓碑沒了,一個丹術探查下去,甚至連屍骨都沒了!

無比震驚之中,段缺全身的寒毛根根乍起。

祖母亡故時,為使其安葬的體面,段缺不惜把唯一容身的老宅都給賣了,墳塋所在的地方再也不會記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瞬時之間,無邊的怒火與殺機勃然而。

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殺無可殺,段缺極力控束住心境。不管在任何朝代,毀人墳塋都是名列十大逆的重罪,動墳必經官府,此地不在城中,那地方上的里正就是必然的知情人。

負責方圓五十里事務的里正堪稱一方聞達,住處自然極易打問。

饒是段缺心性沉穩,被人挖了祖墳也再靜定不下來,一腳踹開里正家門戶的同時,他已御出靈官斬鬼刀提在了手中。

里正家的粗使婢子聽到大門處一聲巨響,駭然抬頭就見到一個年輕人殺氣騰騰的橫闖進來,再一看他手上提著的那把比人還大的大刀,這膽小的婢子先是心中一緊,繼而雙眼一翻的暈了過去。

先破大門,再破二門,當段缺進入第三進正堂時,里正家已無門戶可言,俱都碎成了破片。

段缺破開第三道門戶時,見到的就是一個肥胖中年正忙不迭的往一處牆洞里塞東西,見他進來,那人一聲哀嚎,手中地契及散碎銀子散落一地,臉上肥肉抽搐成一團。

遠隔一個人的距離,靈官斬鬼刀已經架上了胖子脖子,因此刀太過鋒銳,儘管段缺並不曾使勁,胖子脖子的破皮處已開始沁出鮮血。

「說,是誰動了段曹氏的墳塋?」。

胖子里正畢竟是場面人,在這樣的大刀之下儘管腿抖的篩糠,好歹堅持著沒暈過去,只是任他怎麼想,也沒想起段曹氏的墳塋。

見他如此,段缺伸手過去薅住胖子的衣襟,一路倒拖著向墳塋所在走去。

整個村子頓時燒鍋般沸騰起來,段缺拖著里正在前,合村老少不遠不近的擁在後面。

「好大的刀」

「這刀怕是有門板長了吧」

「這人是誰,看著挺文秀的,怎麼恁大的凶性,劉黑心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呵呵,瞅劉黑心這慫樣,看他以後還有臉吆五喝六的」

「這刀再怎麼著也得有七八十斤,這年輕人好大的氣力!」

……

許是被這罕見的大刀所攝,又或許是劉里正平日里的缺德事做的太多,此時除了七八個人手執鐵鋤的遠遠比劃之外,竟沒有一個人真的上前拚命救人,只是隔得老遠瞎咋呼而已。

在越來越多的圍觀中,段缺一路將胖子劉里正拖到了祖母墳前。

靈官斬鬼刀一壓,剛剛止住的血再次流出來,圍觀村民「啊」聲一片。

「說,怎麼回事?」。

劉里正激靈靈一個冷顫,胯下隨即一熱。

嚇尿了之後,他反倒清醒過來,這又是身臨其境,遂也就馬上想了起來,「這棺墳遷……遷走了」。

段缺從劉胖子哆哆嗦嗦的話語里聽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在三個月前,有一人帶著兩個從人將段曹氏的屍骨給遷走了。

「那人帶著縣衙戶曹的文書,我不過就是監看及在文書上副署簽章而已,哪敢攔?至於遷到了那裡,文書上沒寫,我也就沒問」。

天眼術法顯示這胖子所說確是實話,然而段家在此地並無血親,但若非血親誰會遷一個毫無用處的墳塋?

只是任段缺怎麼問,劉胖子竟然連那遷墳人的年齡都說不清楚,一會說當日看著像四十多,再一問又說也像有六七十,至於具體面相竟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僅僅三個月之前生的事情,怎麼劉胖子對那人的面相連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就連對年齡判斷也偏差了二十多歲。但他分明說的又是實話。

此事實在蹊蹺!

在段缺的一再逼問下,一臉苦色的劉胖子絞盡腦汁許久之後,猛然面露喜色的叫了出來,「對了」。

「什麼?」。

「星辰海!那天我在監看遷墳的時候偶爾聽他們提到過『星辰海』,當時還古怪怎麼會有這樣的海,因這聽著太特殊,所以就記住了。至於它究竟是個什麼,我是真不知道啊」。

星辰海,這地方劉胖子就是想編也編不出來,必然屬實。

竟然是天機盟所在的星辰海!

星辰海中人怎麼會來遷走祖母的墳塋?以他們的神通要做這樣的事情又何必通過人間世官府……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潮水般湧來,塞滿了段缺的心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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