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第二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近一年來都是如此,每天花費很多時間勤力修鍊卻幾乎感覺不到進展,段缺的焦躁與沮喪可想而知。

尤其是當他想到明天縣學中的大校和躺在病榻上已經熬的油枯燈盡的祖母后,心裏就愈發的不是個滋味了。

自從開始看那些書並修鍊《培元訣》以來就沒了在十三經上用功的心思,他這個曾經以童生第一名考進縣學,被教諭們寄予厚望的學子也自然而然的沒落下來,三年來,先生們看他的目光從最初的欣賞到疑惑,焦急,再到失望以至於現在的視而不見,段缺也好受不了。

如果說這些他還能不在意的話,祖母的感受卻是段缺無法忽視的,一老一小相依為命,自打三年前發病以來,祖母纏綿床榻痛苦不堪,對於老人來說,唯一能使她高興起來的就是孫子在縣學課業出眾的消息。

明天就是縣學中年度一次的大考校,段缺知道自己的情況,能把這次考校應付過去都已是極限,更別說考出名列前茅的好成績了。成績出來之後該怎麼辦?又像前兩次一樣編出個假成績去騙祖母?

想到這裏段缺就覺得心裏煩悶的難受,連祖母這個不高的要求都做不到,自己真是不孝的很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該死的《培元訣》。

為了追求那個或許僅僅只是傳說的飄渺世界,為了修鍊《培元訣》,他已經付出的太多,欺騙並讓從小帶大自己的祖母失望,課業荒廢,而這課業荒廢的結果絕不僅僅只是明天的大校不好過關,它更意味着對未來前途的放棄。

家境貧寒、祖孫相依為命,對於出身於這種家庭的段缺而言,讀書就是其唯一的出路,但是現在……即便他現在能幡然悔悟,滿腦子都是神仙和培元訣的情況下又怎能靜得下心讀書?

心中轉着這般頭,從草蒲團上起身的段缺站了一會兒后驀然幾個箭步衝到了書幾前,推開窗戶抓起桌上的《培元訣》恨恨的扔了出去。

將書扔出去之後,他即全身被抽空似的委頓在了身後的胡凳上,心中的思緒就如同被攪亂的紡車般千頭萬緒亂糟糟的纏繞在一起,對病重祖母的歉疚、對明天大校的擔心、對未來將以何為生的恐懼以及對《培元訣》久無進展的憤恨全都噴涌似的出現並攪在了一起,攪的他頭疼欲裂,眼前一片黑暗。

清寒如水的朦朧月光順着半開的窗戶照射進來撒在少年的身上臉上,使他眉宇間複雜到極點的情緒愈發顯得茫然。

也不知又在書幾前枯坐了多久,段缺起身吹熄了暈黃的燈盞倦極而眠,其間他不曾向窗外看過一眼,一任那《培元訣》在月光下隨着夜風的拂動發出瑟瑟的微微聲響。

夜已深沉,但饒是段缺已經疲憊的不堪,那些紛亂的思緒依舊擾的他許久之後才迷濛睡去,心中有事自然睡的就淺,一個個夢境如同走馬燈似的浮現,而在層出不窮的夢境中,被他在心裏勾畫了無數次的九重仙界總會以輝煌壯美到了極點的形象一次次的重現……

…………………………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段缺走出書閣兼卧室的木門就看到了小園遠處地上躺着的那本《培元訣》,心中幾度猶豫掙扎后,最終還是將其撿起扔回了房中。

梳洗罷在灶房裏弄了些飯食,無奈祖母卻一口也沒吃進去,在枯瘦如柴的老人床邊默默站了一會兒后,段缺離家向縣學走去。

今天的縣學大校持續了整整一上午,昨天不好的預感也得到了應驗,無論默經還是析經他都答的一塌糊塗,加上此前兩年大校中都不如意的成績,此次考校一完,段缺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縣學生涯怕是要就此結束了。

三次考校皆名列末等,年紀上也已經過了十五,根據大盛朝「男子十五成丁」的律令,縣學里是不會再留他了,這也意味着朝廷每月補貼給官學學子的八斗學糧就此斷絕,從此之後就得自己找吃飯門路了。

考校結束,別的同窗們還在嘰嘰喳喳議論著剛才的考題時,段缺已邁步向外走去,對此,其他的學子們早已習慣,三年來這個段缺一直都是如此來去匆匆。往出走時也沒人跟他說句話什麼的,許是因為從小父母雙亡的緣故,段缺自然而然的養成了一副淡然而謹慎的性子,這般性格再加上平日裏寒酸的穿着,同窗們也就不願貼上來與他親近。

段缺出了縣學正往回走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兩聲叫喊,不一會兒後面趕上來一高一矮兩個同齡的少年。

瘦高的陳達,矮胖的是王石,這兩人不僅跟段缺住得近,且是在同一所私塾發矇,隨後又一起考進縣學,算得是段缺在縣學中唯一的朋友了,只不過三人不是在同一個班次。

「石頭,考的咋樣?」,猶自喘著氣的王石問話出口的同時也看清楚了段缺的臉色,隨即就是沒心沒肺的哈哈一笑,「石頭你也考壞了,好!正好跟哥哥我做伴兒,免得落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

結交的年頭多了,段缺對王石早就熟悉,從他嘴裏聽到這樣傷口撒鹽的話還真是一點都不奇怪,自然也就說不上生氣。

「冬瓜,你就積點口德吧」,瘦高個的陳達在王石的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后扭過頭,「石頭,這次又沒考好?」。

段缺沒開口,只是點了點頭,他現在實沒有說話的心思。

「你呀,都是被那些荒誕不經的鬼書給害了,否則以你的聰明……哎!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仙?要真有的話為什麼滿雲西縣這麼多人就沒一個見過的」,見段缺臉色不好,陳達也就沒再接着說這些埋怨話,「算了,不說了。不過石頭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這也是段缺剛才一直在想着的問題,縣學呆不下去了,他總得找口飯吃,只是去哪兒找事做?又該找什麼樣的事呢?

想到這個,段缺就覺得滿腦子的茫然。到鄉下的義學里糊弄那些剛發矇的村童,等年紀再大些后順勢也開一間私塾?或者找家商行謀個記賬的差事學做經濟營生?這都是像他這樣從縣學里出來的學子們最常見的謀生之道,但段缺卻一想到這些就感覺厭煩。

這種厭煩既是因為他生性好靜,本就不喜歡與亂糟糟的人群打交道,也因為心底總是拋不開糾纏了幾年的神仙世界,還有那本《培元訣》。

旁邊的王石見他這一臉茫然的表情嘿嘿一笑道:「石頭,要不你就跟我一起到如意行學生意去。我爹早就打聽過了,如意行里的管賬先生和伙首都是過了五十的年紀,咱兩個過去之後苦熬個幾年,沒準兒就能接了位子,到時候你我一個管賬一個做夥計頭領,豈不自在快活?」。

眼見自己這麼好的主意說完之後段缺與陳達卻一點叫好的意思都沒有,冬瓜王石可就不樂意了,「石頭,那可是如意行!你想想王老虎是怎麼起家的?只要咱好生干,保不準將來也能像他王老虎那樣腰纏萬貫」。

「呦,沒看出來,冬瓜你好大的志向」,陳達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王老虎!」。

「王老虎咋了,別看人一天書都沒過,滿城人誰見了他不得規規矩矩叫一聲『王老爺』……」。

要說這小縣城裏還真是邪性,主街這邊王石與陳達剛說到王老虎,王老虎還真就從對面的一個小巷子裏穿了出來。

本縣首富王老虎照例穿着一身亮閃閃的綢子衣裳,腰間足有一掌粗的翡翠腰圍上吊著不下五六個或金或玉的佩飾,動一動就晃人的眼,胯下騎着的更是本縣獨一份兒的五花連錢馬。

正值壯盛之年的王老虎身佩金玉,跨坐名馬,馬後還跟着四個挺胸凸肚的健壯家丁,這番氣勢端的是富貴逼人。沿街兩邊走着的百姓見着他時或親熱或恭敬的見禮,王老爺也只是微微頷首而已,行止動作實是把派頭耍到了十足。

「真威風啊!」,王石滿臉艷羨的看着王老虎嘖嘖的嘆息了一聲后還不忘轉身得意的瞅了陳達一眼,更響亮的「哼」了一聲。

恰在這時,大街上的王老爺突然勒停了胯下的名馬,用一種與胖壯身材決然不符的敏捷翻身下來,滿臉堆笑的打着招呼。

王石與陳達俱都萬分好奇是誰能讓王老虎如此客氣,順着他的眼神兒看去時,卻見身後的街上悠悠走來了縣衙中戶曹的蔡判司。

本縣縣衙中有倉、田等好幾個分管各項事物的部曹,但這裏面無疑就屬管着全縣錢糧的戶曹最為顯赫,商賈王大老爺要想錢賺的穩當利索,這戶曹判司就是他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是以此刻才會如此恭敬親熱。

見到這一幕,陳達嗤的笑出聲來,笑聲里直有說不出的快意,「他王老虎再有錢又能怎的?蔡判司不過就是一流外吏都能讓他如此巴結,要是科舉出身的縣丞、縣令大人到了還了得?商賈再有錢也只是商賈,讀書科舉做官才是正道!」。

還不等陳達這句話說完,前面街道上的場景又是一變,剛剛還頗有幾分倨傲的蔡判司如同變臉一樣躬下身去,至於王老爺就更不用說了,腰板子又壓低了幾分。

見到這一幕,剛才一直沒說話的段缺也來了興趣,「這又是誰來了?」。

這次來的是個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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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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