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取名

第二十四章 取名

樹影斑駁,萬籟寂靜。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花雙頭枕在林書山肩上,沉沉入睡。她嘴角含笑,顯得十分愜意,並無大敵當前之際的緊迫感。月光灑照在白裏透紅的臉上,更映得她容顏嬌美,活脫脫一個小睡美人。

林書山呆坐不動,挺胸直背,像一顆筆挺的松樹,凝望遠方。在繁榮的落陽城下,北涼魔軍、魔龍教及太平道等各方勢力聚集,為領地為寶器明爭暗鬥,相互角逐。除他們之外,黑沉沉的山林中卻不知暗中隱藏着多少其他人馬。林書山只覺如芒刺背,背後一陣涼意掠過。他想到太平道也欲將峰頂寶器據為己有,心中覺得不妥:「寶器流落民間,終是動亂的根源。太平道要將寶器佔有,想謀反不成?如今仙家眾派在大周朝廷的嚴密控制下,還能服從號令,倘若太平道得了寶器,威震仙道,難免沒有異心!」鼻中聞到陣陣淡淡的幽香,目光移到花雙臉上,見她柳葉彎眉,粉臉如朝霞,容貌明媚照人,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心中一動:「太平道為民除妖、除魔,竭盡全力,怎麼謀反?我大概想多了。花雙美麗可愛,醉心修道,太平道其他六子想來亦是如此。」他實不想大周內部生出內亂,予外敵有機可乘。

夜風一吹,打了噴嚏,肩膀動了動。

花雙驚醒,揉了揉迷糊的眼睛,道:「咦,我睡著了?天還沒亮嗎?」

林書山道:「睡了大約兩個時辰。」肩膀才覺酸酸麻麻的。

花雙笑道:「謝謝你的枕頭肩。」

林書山瞧見花雙笑靨如花,月色下別有一番清新之氣,煞是可愛。憂心的念頭一掃而光,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道:「我的枕頭肩自是天下無雙。」

花雙笑嘻嘻道:「那我可佔了便宜了。」

林書山道:「大便宜。」

花雙道:「那麼,你偷我的《混元明經》的事,我們就一筆勾銷啦。」

林書山心想:「看來是我佔了大便宜。」道:「好。拉勾勾。」手指未伸出,已被花雙拉着了。

花雙笑道:「拉勾勾,一筆勾銷。」

花雙跳下青石,道:「我為你去搬救兵。太平道的弟子就在附近,貝澤師兄就在附近,一定為落陽城擊退賊兵,取出火炎神劍。」

林書山喜道:「那再好不過了。」起身要謝,卻不料青石已裂,差點摔下。

花雙撲哧一笑,道:「你天資聰慧,能把《混元明經》背得一字不差,還能當了那個惡雷魔頭的老師。真的希望有一天你能加入太平道,當我的小師弟。」

花雙把林書山所默寫的《混元明經》與原本一對,發現除內容一字不漏外,還多出了林書山對經書要義的些許見解。他的見解竟已臻於極高的境界,實屬難能可貴。花雙暗暗佩服,萌生了要他加入太平道的想法。

林書山道:「只怕我活不過明天。」

花雙「呸」了一下,惱了,道:「盡說喪氣話。那飄風營有什麼了不起的。貝澤師兄一定能擊破他們。」提及貝澤,其欽慕之意溢於言表。

林書山心想:「貝澤在她心目中似乎無所不能。」道:「謝過師姐。」

花雙笑靨如花,道:「嗯,乖……乖乖的師弟。師姐先行一步了。」

林書山聽了「乖師弟」三個字,心中一震:「我比她大,倒成了她的乖師弟了。」轉眼間花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空氣中猶有一股淡淡清香。原來花雙不知何時采了各種各樣的花瓣,五顏六色的好似多彩蝴蝶,拋在了空中。

林書山輕輕笑道:「調皮蛋兒。」雖然叫了花雙一聲師姐,卻只道是一個玩笑話。太平道的大門豈是想進就能隨便進的?想着太平道前來助戰滅敵,果不負天下正派盟主的威名。燕州危難之際,大周各方力量總得團結一致。尋思擊敗飄風營有望,精神不禁一振。

「咳咳……書山!」金冠一站在林書山身後,咳了幾聲。

林書山轉過身,叫道:「金伯伯!」

金冠一點了點頭,算作答應了,頓了頓,道:「書山,咱們一同去扶風城吧。就是去京城趕考去。」

林書山茫然失措,很快回過神來,道:「飄風營兵臨城下,我……我怎有心情去趕考?」

金冠一慢悠悠道:「書山,你在這兒沒多大用處。飄風營只有兩三百人,加之傷亡了一部分,已不是我們的對手了。有你爺爺及州牧大人在,沒有可憂慮的。」目光移向天空,氣定神閑地撒了一個謊。

林書山神色肅然,說道:「雖是兩三百人的敵軍,咱們也不能把它吃掉。更何況,飄風營未必只有兩三百人潛入。」

金冠一一驚,暗想這小子可不好糊弄。不慌不忙,決定再撒一個謊:「飄風營深入我腹地,是自尋死路。黑甲關的軍隊知道後方出現了這支賊軍,已派出援軍。援軍指日即到,到時兩面夾擊,何愁不破這幾百飄風營?你爺爺要留下來全權指揮作戰,可不希望為你而分神了,知道嗎?」凝視着林書山,一臉慈祥,眼神中滿是關切之意。

林書山與他目光相對,心中一動:「」狐疑道:「金伯伯怎知黑甲關派出了軍隊?」

金冠一道:「黑甲關來了使者。」回頭,指了指身後走來的一個人。

只見來人一身紅色鎧甲着裝,嶄新而整潔,正是黑甲關的軍士所穿戎裝。

那軍士躬身行了一個禮,道:「在下是黑甲關高橙將軍屬下傳令兵,見過公子。」

林書山問道:「你是高橙將軍手下傳令兵?」

那軍士大聲道:「是!高橙將軍已派援軍,天明即至。州牧大人在城內集兵待戰,要我通知落陽兵隊援兵之事,以安眾心。並要求林都尉返回城內,等待援兵,共同攻擊入境之敵。」

林書山見來人一身紅色鎧甲,舉止規規矩矩,料想黑甲關守軍得知了飄風營繞道奇襲,定然派兵前來剿滅。各地方軍隊聞訊彙集,大軍集結之時,飄風營便不足為懼。心下大寬,不再有所懷疑。

林書山道:「好。我即刻上扶風城,不勞爺爺操心。」

金冠一道:「我同你一起去。」

林書山道:「金伯伯還是留下來幫助爺爺。」

金冠一笑道:「敵人潛入我王土,如入火海,成了瓮中之鱉,便不需老夫留下來了。你爺爺要我護送你呢。」

林書山見金冠一一臉輕鬆的神態,卻覺不安,道:「我要向爺爺辭行。」

金冠一伸出枯瘦的手臂擋住了他,仍笑道:「你爺爺正忙着呢。就不要打擾他了。」

林書山悵然若失,黯然道:「爺爺竟然不肯見我。此戰險惡,爺爺多多保重了。」說着,跪在地上,朝營帳方向拜了拜。

金冠一鼻子發酸,仰望星空。

趁著夜色,金冠一與林書山朝南走了三十多里,遠處的山頭升起了火紅的太陽。天亮了。金冠一在前快走,絲毫不肯稍稍休息。

林書山在後頭叫道:「金伯伯,我累了。何必這麼趕。」

金冠一神經兮兮地四下東瞧西望,心不在焉道:「不趕,不趕。」讓林書山原地休息,去打了一隻野兔來,生了火。野兔很快烤熟,香氣四溢。他咽了一口唾涎,扯了兔腿,遞給林書山,道:「快吃。山中可能有土匪,遇上了就不好了。吃飽了,快快走出山去。」

金冠一一心想帶林書山快快離開,找了個山中可能有土匪的借口。心神不定,咬了一口香噴噴的兔肉,卻覺無味,有如嚼蠟。

林書山道:「我可不怕。」掌中靈力波動,心想石頭能拍裂,土匪的腦殼就能拍碎。

金冠一道:「你不怕,我可怕了。若是來一個人還好,若是來一雙,可能我就應付不過來,照應不到你。」

林書山笑道:「金伯伯神功蓋世,一人能敵數百匪徒。」

金冠一「哎呦」一聲,沒好氣道:「言重了,言重了。我老了,可沒那力量一人敵百。」

林書山道:「如果來一個人金伯伯來應付,我休息,如果來一雙,我來應付,金伯伯休息。」

金冠一不以為意,心想:「來了一雙,臭小子還不得讓人扛走了。我還能休息?」道:「別拿金伯伯來開玩笑了。」

林書山道:「金伯伯難道不信嗎?」摸了摸身旁的一顆大松樹,只聽喀嚓一聲,那盤虯卧龍般的樹榦顫動了一下。

金冠一見狀,順口道:「好好吃肉,不要動粗。金伯伯信你了。來來來,再吃些,多吃些。」說着,撤下烤兔胸脯肉,遞向林書山。

恰在此時,但聽得樹榦斷裂的巨響,大松樹轟然倒地,捲起了滿天塵土。金冠一聞聲駭然,定神一看,只見大松樹斷裂處正是林書山撫摸的地方,心知是他以手抓斷的,不禁瞠目結舌。

林書山似笑非笑道:「金伯伯,我才想明白你為什麼急着帶我離開了。我想,黑甲關並沒有援軍到來。爺爺獨自對敵,卻要趕我離開。」

金冠一訝然,連連問道:「你的功法哪裏學來的?你不跟我走了么?唉!」

林書山道:「金伯伯,我只想告訴您,我修習的功法仍然不純熟,卻可以自保了。爺爺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他含辛茹苦地撫養我長大,倘若我拋下他,獨自跑了。我……我豈不是大大的不孝?豈不是禽獸不如!」

金冠一落淚了,淚水順着臉上的褶皺流了下來,看向林書山,眼裏儘是期許的目光。

林書山道:「金伯伯……」見他情到深處,突然落淚,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勸慰。

金冠一抽噎道:「落陽城臨近村莊盡遭魔軍屠戮,只怕落陽城也陷落敵手,遭致屠城。」臉上儘是憤怒和憂慮、痛苦之色。

林書山又驚又怒,喘氣漸急,臉色慘白如一張紙,恨恨道:「北涼軍實在可恨。」思忖片刻,道:「我聽二寶稱,李亦澤將軍年少輕敵,領兵冒然出擊,中敵埋伏,全軍覆沒。黑甲關邊軍頹勢已現,正是危急之時,恐怕不能派出援軍。金伯伯,黑甲關邊軍回援落陽城的訊息不是真的,對不對?」

金冠一道:「高橙柱國確實沒有派出援軍,但那傳令兵卻是真的。高橙柱國傳令說道:『黑甲關勢危,恐不能守。落陽城宜早備戰。赳赳勇士,共赴國難。』他是要身為燕州主將的趙守之大人守住落陽城池啊。趙州牧隨即派這位傳令兵告知你爺爺,要他回城助守。傳令兵是真的,援軍卻是沒有的。之所以說有援軍到來,只為讓你放心,好讓你隨我離開。」目光忽然變得堅毅起來,道:「書山,屠村之仇不可不報,北涼犯我大周,不可不誅。書山,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該知道怎麼做了?」

林書山朗聲道:「我知道。孩兒當回城,與爺爺共守城池。」

金冠一搖頭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是落陽城的希望,是我們的希望。伯伯希望你儘快離開燕州,不要捲入這場紛爭。倘若事有不濟,你得為朝廷出力,收復燕州,為落陽城父老報仇。」

林書山眼中如燃燒着烈火,恨恨道:「不,金伯伯,我決不會離開。」體內靈氣如潮翻滾,一拳擊在了小徑邊的大石上。手背破皮,鮮血流下。

金冠一驚呼,連忙迎了上去,撕下衣襟,給林書山包紮妥當,心疼道:「金伯伯一輩子孤苦無依靠,視你如親孫子,何必孽待自己?」說到最後,頗有責怪之意,凝視着林書山,忽然大為好奇地問道:「快說說,你的神妙功法哪學的?竟一拳擊倒了大松樹。」

林書山一五一十將事情的曲折原委說了一遍,金冠一眉宇間的愁雲頓時消散,叫道:「大造化,奇才,奇才。你爺爺只知仙家陣法,卻不精通功法施為,是故並不能很好地發揮仙蛇陣的威力。不然,豈止三百飄風營,即便多加一倍,也能剿滅。」眼神滿是慈愛之色,寫滿了期待。

林書山突然跪地道:「請金伯伯授予我老仙人的仙陣之術,蕩滌虜寇。」

金冠一慌忙扶起林書山,惋惜道:「你爺爺記憶之後,把仙書毀了。幸好我曾看過,大覺奇妙,偷偷記誦。現在興許能將仙陣之法默寫下來。」打開包袱,取了筆和白紙,不忙不亂地默寫着仙書。在記憶模糊處,靜靜思索,才敢落筆。

約一個時辰后,金冠一道:「只能記得這麼多了。唉,仙書的名字倒也忘了,真是老糊塗了。」

林書山取過寫好的一疊紙張,認真念誦,一炷香后,已能倒背如流,將紙張還給了金冠一。

金冠一驚道:「不看了?」

林書山道:「背熟了。」

金冠一不悅道:「小孩子不要太自大。你給我背背看。」

等林書山一字不落地背下后,金冠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點了點頭,道:「好。記下就好。今後可要好好修習了。其內容玄奧苦澀程度比應試經典書籍有過之而不及,得多花心思呢。」見林書山點了點頭,心中一陣歡喜。取了一堆乾柴,打了火摺子,點了火,竟把手中的紙張都丟入了火中。

林書山吃了一驚,脫口道:「金伯伯,你怎麼燒了?」

金冠一嘿嘿直笑,道:「老仙人的仙書可不敢輕易留下。你要好好修習了,不然就是對老仙人的褻瀆。」

林書山一怔,道:「書山一定好好研讀,不敢褻瀆。」

金冠一道:「你與仙書有緣,姑且叫它『有緣兵訣』吧。」

林書山道:「有緣兵訣,有緣兵訣,有緣,有緣。好名字。」心下嘀咕:「尚不知這老仙人是誰,卻與他結緣了。」腦海里想像著一個滿臉邋遢鬍渣、濃眉小臉的老者模樣,不禁暗自發笑。

天空蔚藍,大風呼呼作響,雲捲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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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劍點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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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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