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兵訣

第二十二章 兵訣

落陽兵隊餘眾安葬了陸大能以及戰死的落陽戰士,立於墳叢前,鴉雀無聲。火光跳躍,照在人們臉上,人人神情肅穆。有的眼眶已泛紅,有的低聲啜泣。暗雲遮住了皎白的月亮,黑壓壓一片,有如一頭怪獸盤踞天穹,猙獰地俯瞰大地。山風呼呼直吹,分外陰冷。

林書山挺胸直立,目視陸大能的墳冢。新土上冷氣盤旋,紙錢、灰土亂飛,寒意滲人。他想起了小時候到陸大能處買肉的場景,陸大能總是笑道:「小孩子,要多少斤?我這童叟無欺。」熱淚盈眶,淚珠滾下,無聲無息。

林四六躍至一塊大石上,神色肅然,大聲道:「眼下時局艱難,不是哭泣的時候。」此言一出,振聾發聵。人人望向這位頭髮花白、背部有些佝僂的老人。

林四六續道:「自從宣帝收復燕州以來,北方鐵騎從未抵達燕州腹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敵軍兵臨城下,我們是大周的子民,只能拚死抵抗。他們死得其所。」望向墳叢,眼睛血紅。游目四看,大喝一聲,道:「取我在山中珍藏的老酒來。」

七名落陽戰士聞聲而動,走入叢林里。不多時,人人手中捧著一大壇老酒,魚貫而出。七壇老酒排成一列,打開酒蓋,酒香四溢。人們心神一盪,內心的悲痛稍稍減緩。

金冠一摸了摸右臉頰一道一寸長的划傷,以碗舀了滿滿一碗酒,面朝墳叢。酒水嘩嘩灑下,濕了一地。他心神不定,身子搖晃一下,險些摔倒。恰在此時,嗚嗚地哭了起來,嘴裏嘀咕有聲,卻不知在說些什麼。人叢中哭聲起伏不定。

林四六心潮起伏,神色肅然,道:「大家莫哭。他們是我們的好兄弟,我們一定要報仇。」眼色中透出異樣光芒,痛苦又怨恨。

「報仇!報仇!報仇……」人人激憤,憤怒的吼聲此起彼伏,回蕩山谷。刀槍揮舞,寒光閃閃。

林書山的心臟在砰砰亂跳,眼神堅毅有光。花雙雙頰泛起一片紅潮,跟着叫道:「報仇!報仇!報仇……」

林四六示意眾人安靜,從懷裏掏出一塊黑色絲布帛。以劍割臂,滲出鮮血。用帛擦血后,遞給金冠一。金冠一兩眼已通紅,依法照做,傳與了一名落陽戰士。眾戰士擦上自己的鮮血后,傳與下一人。絲布帛在眾戰士兜了一圈,不一會兒,黑色的絲布帛已染成了血紅色。

當黑絲布帛遞向林書山面前,林書山身子一震,欲接下時,林四六飛身而來,如風似電般奪過黑絲布帛,攥在手中,正色道:「你不是落陽戰士,沒你的事。」轉身而去,身影如鬼如魅,好不迅捷。

一名落陽戰士疾步上前,單膝跪下,手中托著一個圓盤。林四六面色凝重,取來火把,將黑絲布帛燒成灰燼。燒灰盡落圓盤之中。那名落陽戰士隨即取灰均勻地灑在了七壇酒罈里,混入酒水裏。隨着金冠一一聲號令,五百多名落陽戰士各取碗來,舀酒齊喝,一片喧嘩。七壇老酒被喝盡,人人將手中的碗摔掉,一同發誓道:「保衛落陽城,保衛燕州。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共赴國難,萬死不辭。」

聲音雄渾激昂,在山林中震蕩擴散,有如平地響起的雷霆。老鴉受驚,呱呱叫喚,撲哧著翅膀,飛入深林之中。

————

夜半,林書山獨自一人出了營地,坐在一塊大青石上,眺望四方。天空之中,繁星點點,在黑暗的天穹之中爭得了點點光明。天空之下,樹影森森,沙沙作響。林書山扯了一根草,叼在嘴裏,咀嚼著,竟是苦澀的味道。

飄風營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對手,落陽兵隊根本無法與之相抗衡。憑什麼能打敗它?林書山陷入了苦思。「擒賊先擒王!」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卻忽然暗淡下來。吐掉了叼著的草,青草隨風旋轉,飄入深淵之下,不見蹤跡。心中暗罵道:「呸,林書山啊林書山,你什麼都不是,就算那火麟王就站在跟前,你也不能打敗他,他卻可以把你踩成肉醬。你何德何能,能為陸三叔、眾落陽戰士報仇?」抬頭仰望星空。星空之上雖有點點星光,但卻為令人窒息、令人恐懼的黑沉沉的天幕包圍,顯得渺小而不足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難受。

「書山,你害怕了嗎?」不知何時,林四六站在了林書山身後。

「爺爺!」林書山猛地回過頭來。

林四六緊挨着林書山坐下,道:「只此一仗便使我落陽兵隊元氣大傷了,可真是始料未及。這只是一支小股敵軍。敵軍此去還會再來。飄風營如此厲害,你怕不怕?」

林書山道:「敵軍若來,只能拼力殺敵,戰死而已。爺爺與眾戰士飲血為盟,不正是做好了血戰到底的打算么?」

林四六面色凝重,浮現苦笑,道:「落陽兵隊是爺爺一手創立。十七年,爺爺就知會有此一戰,卻沒想來得那麼快。」

林書山驚道:「爺爺一十七年前便知有此一戰?」

林四六點了點頭,道:「十七年的一天夜晚,天生異象,落下了無數流星,一閃一閃地墜落在凌天山脈之中。恰在那時,爺爺在凌天山脈中狩獵,徹夜未歸。睡在樹枝上,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那一串串流星劃過天穹。它們可是照亮了半邊天啊,非常絢麗。據說落陽城沸騰了,大家跑出來,駐足觀賞。那一串串流星雖美,但爺爺卻聽出了流星中墜落時一陣怪異的聲響。那是古老的寶器發出的轟鳴聲,有如龍吟。這件上古寶器便是降臨在了凌天山脈裏頭。」望向凌天山脈主峰的眼神中分明多出了一份恐懼,道:「或許就在沖雲峰頂上吧。因寶器陰寒之氣所至,頂峰的氣候為之一變,顯得愈加冰寒。」

林書山心中一震,回想起花雙所說「落陽城有此山,不能安寧」的言語,神情驟然變得緊張起來,心想:「花雙所說的不能安寧即是此大禍吧?如若那是上古的寶器,該是一件怎樣的令人生畏的寶器?落雷魔頭要尋找的一定也是這一件寶器。」亦望向了凌天山主峰,眼光儘是茫然,問道:「爺爺,那究竟是一件什麼寶器?」

林四六茫然地搖了搖頭,道:「爺爺也不知道啊。飄風營想來繞道黑甲關,出其不意首先攻來,目標之一想來即是這件上古的寶器了。十七年前,爺爺與冠一伯、大能叔曾登沖雲峰上察看,卻遭到了護靈獸群的圍攻,不得已退了下來。回來后詐稱,主峰上出現了兇猛嗜血的妖獸、妖鬼,專食人血、人肉,嚇得一幫膽大的落陽城獵手不敢再登頂探險,把這個秘密暫時隱藏了下來。再者,這寶器與大地相合后,非有超強的法力不能將它取出了。」

林書山道:「想來爺爺創立落陽兵隊,一來能守衛家園,二來卻是為了守護這世所罕見的寶器了。」

林四六笑了笑,道:「你說得對。落陽城兵隊乃四方有志的退兵組CD是熱血的青年人。他們加入了落陽兵隊,一心只想殺盡魔國狗賊,卻不知還有寶器的存在。」嘿嘿直笑,嘴角浮現出詭異的神色,道:「你陸大能叔叔、金冠一伯伯與我都曾鎮守黑甲關,殺敵不少。解甲之後,爺爺做了獵人,大能叔做了屠夫,冠一伯做了裁縫,生活倒是風平浪靜、無憂亦無慮。但自從寶器降落之後,我們三人覺得必須組織起一支堅強的力量,守護它。於是,請求趙守之州牧設置落陽府兵,平日為農,訓練、巡哨,戰時可為兵,抗敵、殺賊。趙州牧允諾,但需自備糧草、兵械。金伯伯家家財萬貫,可為了招兵養兵,也耗盡了家產。大周官軍無能,而落陽兵隊千人的兵力實在太少,擋着魔國數十萬精騎也不過是雞蛋碰石頭,這個爺爺是知道的,但也得讓魔國狗賊們知道大周豈是好欺負的?只怕寶器落入敵手,我大周百姓不能免於災禍。」

林書山慨然道:「大敵就在眼下,爺爺敢雞蛋碰石頭,孫兒不敢畏難、畏死,當與您一同殺敵。」

林四六微微一笑,擺了擺手,示意不能,凄然道:「當年爺爺與金伯伯、陸三叔同在黑甲關戍守,征戰沙場。刀光劍影之中奮勇殺敵,自是痛快非常,但一人之勇,是匹夫之勇。有幸一日,爺爺出關巡哨西首山谷,遇到了一位老仙人。老仙人贈與了爺爺一本仙陣兵訣。爺爺自此苦心研習這套仙陣兵訣。如今能讓落陽兵隊施展了一回,也算是大幸運。可惜此兵訣甚為精奧,爺爺苦習多年,不能全然領悟。不然,何懼火麟王。」

林書山心中一震:「爺爺從未告訴我有這樣的仙陣兵訣存在,瞞了我好苦。」目中精光閃動,好奇地問道:「爺爺,那老仙人是何方神聖?」

林四六悵然道:「老仙人是位避世的高人,他不肯道出名號,爺爺自是不能追問。」

林書山沉吟片刻,忽然道:「請他老人家出來取出寶器,可不很好?」

林四六搖了搖頭,道:「老仙人交給我兵訣,交代了其中精奧之處,已不知所蹤。」幽幽嘆了口氣,道:「即便知道他所在,他也未必肯來。深山之中多隱藏得道真人。他們心清寡慾,不愛財,不愛名,不食人間煙火。居無定處,一心修道。老仙人便是屬於這類人。他生性乖張,來無影、去無蹤,該出手時,自然會出現。旁人要尋他、請他,卻是萬萬做不到。」

林書山黯然道:「這老仙人太過古怪了。雖然他不願過多參與塵俗之事,但卻留下了神奇兵訣,想是欲讓爺爺為大周、為百姓出戰,破敵立功。爺爺,您能否也讓我看看那本仙陣兵訣?」

林四六道:「爺爺知道此兵訣非同一般,可惜不能將兵訣吃透。若落入敵手,可是萬萬不好。爺爺默記下后,便將它焚毀了。」

林書山心中一動,忽然跪下,道:「爺爺,請授予孫兒仙陣兵訣。」

林四六神色一變,目光猶如兩道冷電激射,冷冰冰道:「爺爺我是不會答應你的請求。打仗不是你該做的事,上京趕考去吧。本來爺爺打算可以撇下這支落陽兵隊,交由金伯伯統領,隨後與你一同上京,在扶風城定居算了。可眼下情形,爺爺萬萬不能走開了。」

林書山堅定道:「爺爺不走,孫兒不走。」

林四六沉聲道:「你提及殺敵與讀兵訣,我現在知道你的心意了。要知道,擅使劍者終為劍所傷,擅用兵者亦得承受戰場變幻莫測的殺機,爺爺愛護你,決不能你冒險。你不必再說了,好好反思一下。」語言間自有一股威嚴氣象。轉身大步離開,轉眼間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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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劍點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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