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錯過的人

夫人一直緊繃著自己的身體，聽到對方的話之後，僵硬的點了點頭，沒有辦法見到哥哥的最後一面，夫人現在可以做的，也只有幫他上一炷香了。

周山的妻子將三位客人領到了客廳旁的一間卧室，雖然外面是白天，而且陽光燦爛，但這間卧室的採光很不好，幾乎沒有一絲光線能夠透射進來。

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那間卧室的，她只感覺到眼前一片昏暗，過了幾秒鐘的時間才漸漸辨別出了房間里的擺設。

一張木床、一個靠牆的衣櫃、還有一張半人高的書桌，僅此而已，書桌上點燃了一根紅色的蠟燭，借著蠟燭的微光，夫人看到了一幅黑白照片，還有它旁邊擺放的一個黑色靈位。

和兒時記憶的樣子相比，夫人發現周山的確老了很多，他的顴骨從臉頰旁邊凸了出來，嘴巴也出現了一種老年人特有的凹陷，兩鬢的頭髮大部分都已經白了，額頭上的皺紋在笑起來的時候尤為明顯。

夫人終於再次見到自己的哥哥了，只不過這種見面方式並不是她想要的，她本來還有很多話想和哥哥說，甚至考慮過要不要把自己得了腦癌的事情告訴他，現在所有的話也只能默默的藏在心底了。

周山的妻子給了夫人三炷香，在她上香的時候，林宇和司機主動退到了夫人的身後，看著夫人一下又一下作揖的背影，林宇也不禁為她感到遺憾。

再見周山一面，是夫人生前最大的願望，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周山的所在，卻發現他已經先走一步了。夫人的心裡應該很後悔吧，後悔沒有早一點來找自己的這位故友，如果能夠把時間提前一年，也許兩個人還能坐在一起喝茶敘舊，聊一聊當年那些難忘的時光。

夫人作揖過後，把三炷香插在了周山的靈位前，又仔細的看了一眼那張黑白照片，才跟隨著周山的妻子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

林宇特意觀察了一下夫人的表情，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夫人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痛苦，恰恰相反，從表面上看去夫人的神色很鎮定，似乎只是和一個普通的老友告別而已。

「你們應該有很久沒見過面了吧，」周山的妻子重新坐在了竹椅上，她發現今天來的客人都很面生，就算丈夫在世的時候也沒有見過，所以朝著夫人的方向問了一句。

夫人禮貌性的點了點頭，輕聲回答道，「有幾十年沒見了，我們小時候經常玩在一起。」

「喔？」周山的妻子眼神亮了一下，「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英子的女孩？」

聽到自己的小名從哥哥妻子的口中說出，夫人的心跳瞬間側漏了一拍，但她還是反應很快的回復了一句，「我認識她，怎麼，周山有跟你提起過，這個人嗎？」

「還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啊，我還以為他是在故意騙我，」周山的妻子露出了和藹的笑容，「我們處對象的時候，見面第一次，他就告訴我他的心裡裝著一個叫做英子的女孩，那是他見過最漂亮最善良的姑娘。」

夫人感覺有什麼東西深深刺進了她的心臟，她不敢轉頭去看對方的眼光，只是一個勁的盯著自己手中的茶杯。而周山的妻子還在自顧自的說道，「我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太奇怪了，哪有人處對象的時候這麼說話的，可是後來接觸的越來越多，我發現他這個人其實很老實可靠，也沒有什麼花花腸子，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處了一段時間之後，經過兩家父母的同意就結婚了。」

說起過去的那段戀愛經歷，周山妻子臉上還是洋溢出了幸福的神色，「我們兩個結了婚，他確實也成為了一個好丈夫和好爸爸，但有時候喝醉了酒，他居然會沖著我叫英子。我當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等他酒醒之後，便好好盤問了一下他和英子之間的關係。他告訴我，他和英子兩個人是青梅竹馬長大，其實在很早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英子了，只不過英子似乎一直都是把他當做哥哥看待。後來他鼓足勇氣，在英子的臉上親了一口，但英子卻因為這件事躲了他好久，最後甚至招呼都不打就從村子裡面搬走了。」

說到這裡，周山的妻子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我的丈夫是這麼重感情的人，只不過他喜歡的那個英子僅僅是他的單相思罷了，要是女孩對他有意思，怎麼會一句話不說就走了，妹子，你說對不對？」

夫人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哥哥早就喜歡上了自己，怪不得每次放學的時候他都要等自己一起回家，聽到自己被人欺負的傳言，一下子就把對方的門牙打掉了，甚至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把從河裡抓到的草魚送到了她的家裡，回想起來，這些都是哥哥喜歡自己的表現，自己怎麼就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呢？

看到客人並沒有回答，周山的妻子又接著說了一句，「我就勸他忘了那個叫英子的女孩，人家根本就不喜歡你，否則離開這麼久，怎麼都沒有回來一次，甚至連一封信也沒有寄回來？不知道我的話他到底聽進去沒有，反正後來兒子女兒都到了縣城，說要接我們過去一起住，他還要賴在那個村子里不走，說怕英子回來的時候找不到他，我又氣得跟他吵了好幾次架，最後他才終於同意搬過來了。」

說到這裡，周山的妻子嘆了一口氣，「現在想想，要是當時依著他就好了，反正那個英子也不會再回來，讓他繼續生活在山村還能留個念想，說不定，也不會走得這麼快...」

夫人的眼眶早已經濕潤了，她拚命忍住眼淚不讓它掉下來，心中卻已然在嚎啕大哭。她現在不僅有傷心，還有更多的悔恨，悔恨當初離開村子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哥哥，更加悔恨自己在生意上獲得成功之後，為什麼就沒有想到再回去那個村子一趟，原來那裡還有一個人一直在等著自己。

那個水壩上的午後，還有那個螢火蟲的夜晚，對夫人來說是刻骨銘心，對周山來說更是如此，只是有些人一旦錯過了，就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