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許下毒誓
血……到處都是血.....
沙發上，地板上，斑駁交錯開來，彷彿盛開了一朵朵詭異妖艷的曼陀羅，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腥澀粘稠的味道。
陳書婉安詳的躺在沙發上，面容一如往常般溫雅柔和，雙目緊閉，略顯蒼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
別人不知道，沈芊芊卻很清楚，在她的母親心中，親人佔據了她生活的全部，她是那麼愛她的家人，她怎麼捨得自己的女兒，因為她的拖累，從此過得太過艱苦？
「沈小姐。」
沈芊芊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不能自拔，對身後的呼喚恍若未聞。
望著她獃滯空洞的模樣，陳警官心中劃過一絲不忍，於是上前一步，側身將手中的信件放到她面前，開口說道：「這是我們辦案人員在桌面上發現的信件，應該是你母親留下的。」
陳警官的話，令沈芊芊身形微微一縮，目光移到了信件上面，信封上面鋼筆寫著的『芊芊』，令她驀然流淚。
沈芊芊極力控制著情緒，動作輕緩的打開信封后，熟悉的字跡赫然映入紙上。
芊芊：
原諒媽媽的懦弱，你爸走了，晟晟也走了，媽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媽媽知道你一定很傷心，但媽媽知道芊芊最堅強，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一定要好好的生活，媽媽會在天上好好守護你。
我希望你不要怨恨孫子彬，這是我們家欠他的，當年他父親負責公司一處建築工地的管理工作，由於發生塌陷造成重傷，公司的流動工資一時周轉不開，等到你爸送去賠償款后就為時已晚了。
當初我和你爸之所以不同意你們的婚事，就是擔心他會利用你對付我們，後來你們結婚，我和你爸真心希望你能幸福，所以你爸極力培養他，就是希望儘可能補償他。
媽很抱歉最後還是讓你受到傷害，是我們的失誤讓你這麼痛苦，媽怎麼還忍心，讓你為了媽的病操勞費心？
與其讓我痛苦的活著，不如讓我痛快的離去，所以你千萬不要自責，一定要好好生活，我希望你能替媽，替你爸，替晟晟繼續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
永遠愛你的媽媽
短短的幾行字，包含著母親對她所有的情愫，沈芊芊動作輕柔的合上信件，伸手撫上母親早已冰冷的臉龐，聲音酸澀無力：「媽，我不恨了，但我也累了，你怎麼忍心將我一人留在這在這個世上？」
求你等等我……等我安排好一切，我就去找你們……
沈芊芊伸手抹掉臉頰上的淚珠，強打起精神站起身，神情恍惚間身子驀然向前面栽倒，幸好陳警官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這才使她避免和地面親密接觸。
「謝……謝謝。」沈芊芊神色感激，口氣極為勉強。
陳警官擺擺手，說道：「不客氣。」
蕭瑟的風肆意的刮著，劃過沈芊芊的臉龐，彷彿細小的刀刃刺痛她的皮膚，衣角被粗暴的撩起，寒冷的粗暴迅速吞噬著她身上的溫度。沈芊芊站的筆直，彷彿一尊毫無生機的雕塑，僵硬著身軀立在並排而立的三座墓碑前，左邊和中間各自擺放著一朵百合花，唯有右面的位置，就連墓碑上都空空如也。
母親和父親合葬在中間的位置，弟弟沈晟晟被她安排在左邊，至於右面……自然是為她自己準備的。
她的目光炙熱而專註，彷彿失掉魂魄一般，喃喃自語：「媽，爸，晟晟，都怪女兒不好，是我讓我們的家散的，你們不讓我恨，我不去恨了，但請你們等我一下，女兒很快就會找你團聚。」
抬頭望向變得昏黃的天空，橙黃的光線將她的影子拉的極長，襯著她自己愈加清冷孤僻。
沈芊芊對著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攏了攏上衣的領口，繼而轉身離去。
同心鎖，鎖住天長地老。
C市的愛情塔，向來是熱戀中的情侶心生嚮往的地方，只因這裡有一處場所，懷揣著他們對愛情的所有寄託和嚮往。
站在塔頂，面對著眼前這座記憶中熟悉的牆體，沈芊芊的心臟止不住顫抖。
猶記得，那晚煙花璀璨，燈火闌珊下，她和他在同心鎖上親自刻下的名字，共同許下的誓言。
如今時過境遷，往日所有甜蜜皆如過眼雲煙，迷霧消散。
在無數的同心鎖中，她找到了和他的那一把，拿著早已備好的鎚子，用盡全身的力氣砸了下去，只聽『咯吱——』一聲，原本堅固的鐵鎖應聲而落。
就如同他們的感情，再也無法回到當初的模樣。
背後皮鞋落地的聲音越來越近，直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道襲來，沈芊芊裝作毫無察覺，隨手將破裂的鎖頭扔向了塔底。
孫子彬神色一沉，深邃的眼眸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澤，上前兩步，對視著她過分削瘦的側臉，淡然說道：「為什麼在這見面？」
沈芊芊視線向遠處放空，目不斜視的說道：「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吧。」
「我們一定要這樣嗎？」孫子彬冷聲問道。
「我的母親告訴了我真相。」沈芊芊將目光轉向身側，望著他依舊清朗的面孔，臉上滿是冷漠：「就算這樣，我們也不可能了。」
不等他開口，沈芊芊繼續說道：「孫子彬我恨你！恨你毀了我的家庭！恨你毀掉我的一切！我真的恨不得親手殺掉你！」
感受到沈芊芊眼中強烈的恨意，孫子彬心臟猛地一縮，神色浮現著涼薄的意味，語氣加重：「所以你今天是想在這裡殺了我？」
「呵呵~」沈芊芊嘲諷一笑，沉聲問道：「你怕了？怕失去這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面對她的譏諷，孫子彬雙手抱胸，態度依舊那麼淡定從容，淺淺出聲：「芊芊，今天這種局面令我也始料未及，你知道我自始至終針對的只有沈衛海！」
「你現在除了我，就再也沒有親人了，所以乖乖的不要和我鬧，我保證以後會對你好。」
沈芊芊神色鎮定而冷漠，她望著眼前男人繼續表演著煽情感人的片段，臉上的諷刺意味更加明顯：「孫子彬，不要假惺惺的繼續演戲，現在對於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會相信了！」
無視對方陰鬱逼人的視線，沈芊芊從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這是她重新擬好的離婚協議，遞到他面前說道：「簽上它。」
面對沈芊芊的一再冷臉，孫子彬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臉上的神色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聲音冰冷刺骨：「沈芊芊！你真以為我孫子彬非你不可嗎？！」
「簽上它。」
「呵呵~」孫子彬不由一聲冷笑，接過那張離婚協議，看也不看直接簽下自己的名字，聲音晦暗不明：「如你所願。」
望著紙張上那個熟悉的字跡，沈芊芊嘴唇輕輕上揚，彷彿瞬間綻放的梅花冷艷迷人，令孫子彬一時移不開雙眼。
盯著眼前這個曾是最緊密的男人，沈芊芊的目光顯得格外深遠，彷彿在透過他看向世界的盡頭。
望著她的樣子，孫子彬內心閃過一絲慌亂，她的視線太直接，好像被自己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某些東西，在她眼中都無處可躲。
「子彬……」沈芊芊幽幽說道：「知道我今天為何約你見面嗎？」
「……」
面對他沉思的模樣，沈芊芊抬頭望向遠處，語調清冷：「今天我只想和你做個了斷，我不想離開了，配偶欄的另一端依然是你，以後被人提及依舊是孫太太。」
孫子彬不太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杵起眉頭沉默不語。
「希望我們下輩子不要在見面。」沈芊芊喃喃自語：「爸，媽，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聽你們的話，所以求求你們，一定要等等我……」
沈芊芊的話一字不差的落入孫子彬的耳朵里，心中頃刻間像是意識到什麼，猛然抬起頭，結果就看到沈芊芊纖弱的身影彷彿折翼的蝴蝶，跌向愛情塔的低端。
「不！！！」孫子彬神情滿是震驚，剎那間心臟彷彿被異物穿入，身子猛然向前一撲，卻只來得及抓住那裙擺的一角。
『呲啦——』一聲，裙擺四分五裂，絲毫無法阻止下墜的力道，直到下方驚恐尖叫聲此起彼伏，他才近乎頹廢的跪倒在地。
腦海中不停盤旋著，她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請將我與我的家人葬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她的目的，她想求死，即使是死也要離婚，就是不想和他葬在一起！
殷紅的血，如同詭異妖艷的玫瑰，凄然的綻放著，緩緩的渲染出一片瑰麗的油畫，如同一條蜿蜒的紅蛇，順著陰暗的界面蹣跚爬動，虔誠的爬上死神的舌尖，頃刻間血肉模糊，只剩下蒼白模糊的靈魂發出最後的嘶喊。
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保護好我的家人。
如果有來世，我要撕掉所有虛偽的面具，即使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
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讓所有醜惡的靈魂滾回地獄，讓所有的美好安然於世！
血液早已乾涸，身體早已冰冷，火熱跳動的心臟逐漸走向死寂，唯有靈魂深處的誓言彷彿一道道印記令天地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