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奏（下）

「怎麼了？「孟越嘉疑惑道。

「不要打開，外面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受到不明物體的攻擊。」

「不明物體？」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快跟我走。」

秋克白轉身拽著孟越嘉往回走，孟越嘉跟著秋克白疾行，越行越凝重，因為他走的路線是緊急救生通道，這通道的盡頭是存放救生飛艇的倉庫，這是條暗道，如同218暗格一樣，地磚裂開，出現漆黑的窄路，若非這船生死存亡時刻絕不開啟。

兩人正疾行著，這邊指揮室里也炸開了鍋，「船長，不好，按鍵全部失靈！」

「危急、危急、危急……」機械重複的女聲響徹整個操控室，刺激著在場每一位人的耳膜。

一士兵跑進來敬禮喊道：「報告，發現遭受不明黑色塵霾攻擊，死傷人數無法統計，但目測從沾染到死亡的時間大約二十分鐘。」士兵的過硬的職業素養不允許他大喊大叫，但過快的語速和驚慌的眼神是怎麼也控制不住的。

「啊，這是什麼！」有人指著那士兵後背叫道。

士兵的後背正滲透著點點黑子。

「嗤、嗤！」有人向士兵連開兩次激光槍，士兵剛剛倒下就被那人用長刀的刀尖勾住士兵腰間的皮帶拖向室外。

還未等那人轉身，便聽見有人叫喊：「警衛長，快丟下那把刀！」

警衛長連忙扔下刀，看過去。震驚地發現，刀上也出現了點點黑子，已被吞蝕沒了刀尖。

大家這才明白這黑子不僅能吞噬人的肉體，也能吞噬金屬物質。

「船長，快，快走，這裡不能久留了，我們快走吧。」

「對，再不走我們就真的走不了了。」

這群人推搡著維特船長向緊急救生通道跑去。

時間不等人，不明顆粒吞噬萬物，沾染到它的無論是人還是物體，都逐漸化為點點，加入那不明顆粒大軍，很快這龐大的球狀的船一點點消解，不斷地縮水，周邊的輪廓早已一點點消散到太空去。

船上的人如同籠中困獸，尖叫、顫抖、掙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消失在宇宙中。

當秋克白帶著孟越嘉氣喘吁吁地到達救生艇倉庫的時候，船長那群人也到了。

看到對方也在，彼此愣了一下。他們來不及說什麼就聽見了有人喊道：「怎麼回事，這裡怎麼也有這玩意！」

人們驚悚看去，可不，那股黑色顆粒在倉庫的另一端瘋狂地流竄著，遠處的救生飛艇早就消失殆盡，稍近些的救生飛艇也正在消解，唯獨與他們最近的兩架飛艇還沒有遭殃。

秋克白說道：「不好，看這流竄方向便說明走那邊通道的區域已經被黑子攻陷了，那邊的人恐怕……」

孟越嘉看著成群的黑子，問道：「是這個嗎？」

一模一樣，看那飛艇損耗處和前些時候遇到的飛船的損耗處一模一樣，這黑子就是真兇嗎？

孟越嘉恍然大悟。

為什麼前些時候遇到了但沒有擴散，不像這般猖狂，難道是因為它只能在特定的空間里存活？

孟越嘉想到這便向維特船長說道：「快讓船撤退，退出這片領域。」

維特船長陰著臉道：「按鍵都失靈了，哪裡還能撤退？！」

失靈？！孟越嘉忙說道：「那就啟用手動裝置！當初我就是考慮到萬一，所以安置了那個配置，只要有人力，也可以開走飛船！」

其中一人說道：「可是手動裝置在指揮室里，可那裡已經有黑子擴散了，我們剛從那逃出來。」

「那你們當時在幹什麼，怎麼沒去做？！」孟越嘉忍不住回嗆道。

那人有些虧心道：「當時沒想到啊……」

眾人不說話了，就連維特船長更是憋紅了臉。誰能想到遇到這樣的事，又誰能想到會用到幾百年都未曾用過的老古董。

不行……必須把船開走，這樣才能救到更多的人。更何況這顆船必須要保住，只有這樣，才能夠回去救爺爺。

孟越嘉眼睛直直地看向維特船長來時的方向，且不說人性本能的自私，如今年代那種老東西也就製造出它的自己會用，看來也只能自己去了，或許那邊已是地獄，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孟越嘉也不是聖人，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凝基胞已經拿到手了，只要回去爺爺就有被救的可能，她可不願這麼功虧一簣。

她深吸一口氣，像離弦的箭沖向指揮室。

「越嘉！」秋克白看著已跑遠的孟越嘉驚喊。未見任何遲疑，也緊跟其身後向指揮室跑去。

待孟越嘉穿過通道到達指揮室的時候，才發現後面跟來的秋克白。焦急道：「你來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裡很危險！」

「你還知道危險！」一向溫文爾雅的秋克白此時對孟越嘉也大聲喊道：「你不要命了！」

孟越嘉喘著氣，說道：「這船就是我的命！」

說罷，連忙到操控台面前，把操控鍵面板翻開，露出裡面巨大的機器，形狀很像千年前航海的舵。

孟越嘉想用手把舵向上搬上來，可惜那麼巨大的東西非孟越嘉一個女子能搬得動的，她正拚命地使勁，秋克白過來道：「我來幫你。」

多虧有秋克白，秋克白的力量很大，機器鬆動了，在二人合力使勁下，機器艱難的被抬了起來，露出半個頭后，孟越嘉停手道：「可以了。」

孟越嘉把住「舵」的其中一個桿道：「克白，幫我推動它。」

秋克白點頭，拼盡全力才能推動。

「咯、咯、咯……」舵緩緩地轉動。

「動了！」

孟越嘉與秋克白都欣喜地對看一眼，可沒等多久，他們臉色一變，從窗外看到一艘飛艇劃過。

「不好，他們還是逃了。」秋克白道。

「該死！」孟越嘉道。

秋克白看他們遠去的方向道：「作為一船之長，竟棄五十萬人的生命而不顧，私自逃生，確實該死！」

孟越嘉搖頭道：「你誤會了，我說他真的應該會死，即便能逃出這片領域，也回不了家，因為燃料不夠。更何況沒有航線圖，他如何回得去。」

「不過我們這邊也不好了。」孟越嘉皺著眉頭，凝重道。

「怎麼了？」

「他們一定是打開了逃生門，逃生門一開……」

孟越嘉不再說話了，秋克白已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

「混賬！」溫和的秋克白忍不住爆了粗口。

大量黑子涌了進來，情況雪上加霜，黑子一下子多了千萬倍，飛船消失的速度也加快了千萬倍。

秋克白拚命地轉動沉重至極的「舵」，希望這船能開的再快點。

殊不知人造引力已經開始失效，人和物都開始往上漂浮。整個飛船眼看就要分崩離析，唯剩下船的最深處指揮室機艙了。

秋克白感到腳下有些虛浮，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但他還是拚命地轉動著那個「舵」，他焦急道：「我不信開不了……」

「克白……」久久未說話的孟越嘉開口了。

「沒關係的，越嘉，我們不能灰心。」秋克白沒有回頭，還在死死地握著舵。

「克白……」孟越嘉又再喚他的名字。

秋克白感到聲音有些飄渺，他轉頭看去，才發現越嘉已經站在了門口外。

「越嘉？」秋克白感到不對勁了，他鬆開舵，向孟越嘉走去。

「站住，別過來！」孟越嘉叫喊道。

秋克白正走到離她三米開外的地方，聞言被硬生生地頓住了。

孟越嘉緩了緩口氣說道：「克白，太晚了，這整顆飛船救不了了。」

「克白，好在指揮室沒有受太多影響，黑子少且還有氧氣。而且你不知道吧？估計也就我知道指揮室也可以變為獨立飛船的，只要你驅使著它飛離這裡，殘存的黑子就會得到控制。」

「越嘉……」秋克白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他要上前拉住她的手。

「你別過來！！」孟越嘉驚恐喊叫，情急之下抬起胳膊肘撞向門邊上的一塊紅牌子。

「啪！」紅牌子應聲碎裂，隨之而來的是從天而降的透明金剛門立在孟越嘉與秋克白之間。

一道機械的女聲說道：「已啟動分離離線模式，現正進行隔離準備，3分鐘后開始分離。」

緊急救生通道也瞬間閉合上了，同樣立著金剛門，使指揮室形成了獨立封閉的空間。

秋克白撲上去瘋狂地砸打著金剛門，不可置信地喊道：「越嘉！你瘋了嗎？你這是在幹什麼？」

孟越嘉退後兩步，與金剛門保持點距離，說道：「我已經沾染到了黑子，不能與你同行了。」

「什麼？！」秋克白愣住了，他這才發現孟越嘉周身已經有些黑子在縈繞。

「不、不、還有救的。」秋克白更加瘋狂了，又是踢又是打，手腳並用。

「克白！」孟越嘉喝道：「你聽我說！」

「克白，留著兩個人一起死還不如讓其中安全的人去逃生，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更何況克白，這是我建的船，船出事了，不管什麼原因，我都應該為這顆船和這船上的五十萬民眾陪葬。」

「只是……克白，室內有航線圖。若你能活著回家，求你救救我爺爺。你是優秀的生化科學家，你能再做出凝基胞的東西，能救到我爺爺，對不對？」

孟越嘉向秋克白髮出了懇求，這是臨死前的懇求，那雙漂亮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秋克白，灼燙得秋克白不由得流下了眼淚，他抿嘴鄭重地點頭。

孟越嘉大力地鬆了口氣，天生的烈焰紅唇笑起來如同玫瑰在綻放。

「現在最後60秒倒計時開始，60，59，58，57……」

她用秋克白從未見過的柔情說道：「克白……」

「克白，我孟越嘉此生很高興遇見你，更高興最後一眼還能看到你。」

「5、4、3、2、1……現在開始分離。」機械女聲響起后，地板一顛，沿著金剛門線驟然斷開。

「咣！！」巨大聲響后，指揮室變為了小型飛船離開了原來的機體。

「不！！……」

秋克白還沒從孟越嘉的告白中回過味來，就眼睜睜地看著孟越嘉與自己漸離漸遠……

「再見了，克白……」孟越嘉依舊在微笑，像與早晨出門上班的丈夫揮手告別。秋克白這才發現一向以美艷著稱的孟越嘉竟也如此的甜美可人。

她的手不斷地揮著，看著它向遠方駛去，直到隱沒在黑暗中，才悵然若失地放下，落下一滴淚。

「要死了嗎？」她發現自己已沒了雙腳，黑子正吞噬著她的膝蓋，再看看自己的雙手，嗯，也正逐漸消散，還好，速度沒那麼快，更奇異的是無痛無覺。

她抬頭看向浩瀚的宇宙，笑道：「長這麼大，還頭一次與你這樣親密接觸呢。」

她推著牆，把自己反推出了機體，活像個遊盪的幽靈。

出了機體，沿著機體的外廓或爬或飄地來到了機外的一側，終於她看到了完整的DS087星。

「好像以前上學時看到的舊時代的地球模型啊……」孟越嘉感嘆道。

她對那顆星球說道：「既然因靠近你而死，那就徹底地沖向你吧，這才死得其所。」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下，快沒大腿了，抓緊時間吧，她連忙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整理下自己的衣服。

「咦！」她從衣兜里掏出了裝有凝基胞的瓶子。

「差點忘了還有你這個小東西。為了得到你啊，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呢。」

「可惜現在沒用了，但扔了還是捨不得。雖不知道怎麼用你，但你瞅著蠻像酒吧里的雞尾酒，挺誘人的，我就喝了你吧，就當赴死的壯行酒了！」

說罷，舉起藍色瓶子沖著著星球遙遙一敬，說道：「DS087星，乾杯！」

隨後仰頭一口喝乾，「好澀……」孟越嘉還是硬生生地把凝基胞的液體全吞了下去。

「好了，做好準備。」孟越嘉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艱難地用雙手把住機外某一處的稜角，調整好角度，心裡默念道：「好，1、2、3推！」

孟越嘉向DS087星衝去，與其說是沖，還不如說是向其飄去。

好睏，連脖子都沒了知覺，怕是也消解了吧，好吧，真的馬上要死了，孟越嘉最後看了一眼好像變得越來越大了的DS087星，帶著笑意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DS087星，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