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伸出的手（五）
濃稠且鮮紅的月光從天空中撒下。
此處……大概是布羅薩克鎮外的一個附屬村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名字，也沒有什麼獨特的特產，村莊並不大，唯一的作用不過是定期向鎮里提供新鮮的蔬菜和瓜果。
僅此而已。
但如今，此處卻已成為了邪魔駐紮在鎮外的零星據點之一。
同樣的，這裡也被渲染上了和邪魔們一模一樣的色彩。
金黃色，本應豐收的麥田已被腐蝕殆盡，土壤在極端的酸蝕環境下再也無法成長任何作物——但就算這樣，邪魔們也非常『妥當』的利用起了這片土地。
妖艷而又怪異的植物遍佈於潰爛的大地，密密麻麻的根須紮根在此，而深埋入土壤的也並非是尋常的堆肥，而是一隻只向天伸出，青黑色的手臂。
——他們正拿活生生的人類當做肥料。
血肉成為了植物的供給，根莖刺入了未死的身軀，靈魂困在由軀殼所化作的牢籠，源源不斷的痛苦正從其中奔涌而出，化作比任何甘泉更加甜美的養分。
一個長相怪異的惡魔正在這片植被間巡視，他小心翼翼的躲避著那些堪比刀鋒的枝葉，同時如同最嫻熟的農夫一般，從植物的縫隙間摘取著一顆有一顆猶如櫻桃般小巧的果實。
然而在突然之間，自他身後的陰影中忽地浮現出一抹寒光，彷彿細微的落葉一般，無聲且輕巧的向下一劃。
惡魔高大的身形頓時一僵，他抬起那顆醜陋的頭顱，似乎是想要發出驚恐的吶喊——
但是下一瞬，另一柄從他胸口間透入的短匕就將他一切的聲音壓下，同時也抹去了他最後一點生機。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伴隨著平淡的言語，一個容貌平凡的身影自空氣中踏出。「這些低等邪魔們的生命都極度頑強，單純割破喉嚨的傷勢對他們構不成任何的威脅，想要一擊必殺的話，只有完完全全的破壞掉他們的核心或者身體。」
「抱歉，這是我的失誤，但主要還是我有些不太習慣你這個…..法術？」皺著眉頭的漢斯接著從虛空中浮現，同時拔出了自己的短刀。「這究竟是什麼？法師的隱身術，還是術士的遁入虛空？」
「那個都不是。」楊洋從身上揭下一道閃爍著微光的符籙——那張用盡法力的符紙在被剝離的瞬間就隨風而散。「幻光遁形符，同樣也是下品符咒之一，如果準確點說的話……應該和盜賊的暗影帷幕更為相似，但是效果卻要差上很多，只能蒙蔽下這種沒什麼智商的惡魔。」
「幻….光…….什麼？」漢斯費事的說著對他極為繞口的中文，臉上疑惑之色越發濃厚。「先不管這名字，我記得暗鴉騎士團中絕對沒有這種聞所未聞的法術傳承…..不，應該說就我所知整個王國中都沒有這種東西，你究竟是從哪學來的？」
「——這有關係嗎？」楊洋隨口應道，同時將手中的惡魔屍體向外一拋，扔進了密集的植物之中，就見那些銳利的根須緩緩蠕動，不一會就將那具屍骸埋入了地底。
同時也完成了毀屍滅跡的一切程序。
「……確實是沒關係。」看著重歸於寂靜的詭秘植物，漢斯搖了搖頭。「不過話說回來，出逃時太過於匆忙，我居然還從不知道，那群混賬居然還干起了農夫的活了。」
中年男人輕輕摸了下那如刀鋒般的枝葉，又望了望那從地底整齊伸出的手臂，雖然話語仍然冷靜，但眼中的陰怒卻越發深沉。
「縱使是邪魔也是需要飲食的。」雖然同樣看著那片由屍骸所化作的農田，只不過由於半魔化的原因，楊洋卻並未顯露出什麼悲哀的清晰。「低級惡魔靠著進食血肉就可以維持自身的存在，但是高級惡魔——尤其是那些軍官級別的，他們不屑於像野狗一樣囫圇進食，所以發明出了更精緻的食物。」
楊洋揪下了幾顆通紅的果實，毫不介意的扔進了自己嘴裡。「這個凝血果就是他們最愛的食品之一，對於惡魔來講只是美味，但是對於人類來講確實是一種不錯的療傷藥品，怎麼，你要不嘗幾個？」
中年男人看著某人遞過來的那些顏色鮮紅，隱約透出哀嚎人影的果子，皺了皺眉，然後輕輕將推開。
「不了，還是算了，我有些….不習慣。」
「是嗎，那真可惜。」楊洋也毫不介意，他只是隨意吃掉最後幾顆果實，然後含糊的說道。「就是不知道…..」
「——以你的身體能撐多久呢？」
「你在說…….啊，我知道了。」漢斯開始還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微微愣了一會，不過很快就見他苦笑著搖搖頭，用宛若嘆息一般的語氣說道。「沒想到你居然看出來了…..不過請放心，起碼在救出人之前，我還是能堅持下去的。」
「是嗎，這樣就好。」楊洋毫不在意的聳聳肩，從空間袋中換出長槍，率先向前走去。「那就繼續前進吧，雖然邪魔們對這種農田的守備並不算多嚴密，但是數量依舊眾多，所以我覺得你我最好還是保證好自己最佳的狀態。」
「當然，我早就已經已經做好準備了。」中年男人握緊短刀，緊隨在某人的身後。「不過你就把你那隻…額，寵物就這麼仍在哪裡了？我看那個小姑娘當時可是要哭出來了啊，你就不覺得擔心嗎？」
「擔心？為什麼要擔心？」楊洋俯在植被的陰影中，頭也不回的答道。「如果我能活著回來，那麼自然也能實現我的承諾，帶著她一同活著走出去，如果我死了……」
某人挑了挑嘴角，似乎是想要露出一個笑容。「那也算不錯，起碼我留給她的那幾顆草藥也能讓她避免被邪魔殘虐致死的結局。」
「你還真是冷酷呢…..」漢斯盯著眼前略顯瘦弱的背影，猶自的嘆息一聲。「就是不知道這是你本身的性格，還是半魔化的影響？」
「兩者….大概都有吧。」某人身體稍微停頓了一下。「雖然半魔的影響時時刻刻侵蝕著意識，但是本身的性格中應該也隱藏著這種因素，要不然…….」
楊洋眼前浮現出某個已然模糊的身影。
「……也不能幹出那種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