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慧寧郡主

第三百一十一章慧寧郡主

冬日的暖陽如碎金子般灑滿了院子的各個角落,從枝椏間呼嘯而過的北風似乎也沒有那麼冷了。

樹根下匍匐的茜草早就褪去了青色的外衣,細長的紅色枝蔓卻依舊頑強的往前蔓延著。幾株野菊頑強的從樹根下探出頭來,黃的,紫色,白色,雖然稱不上絢爛多姿,卻別有一番野趣。

將老管家打發走後,花憐月沒有再提去庫房,而是尋了一處被陽光照拂的游廊下坐了。

她心中的這些打算並沒有明確告訴劉暉,她知道他縱然對那座冷冰冰的皇宮有著無數的不滿,可是他依然會下意識的去維護它的尊嚴。就像他不滿皇上這些年來對他們母子的輕慢忽略,卻依然殫精竭慮的為朝廷排憂解難。求得不過是皇上一個讚揚的眼神,一句慈愛的問候!

可惜,前有太子珠玉在前,後有最小的九皇子日日在皇上膝下承歡。他這個有著庶民血統的二皇子,不上不下,身份還真是尷尬。

不過與那些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皇子相比,劉暉實在是太能幹了,這些年經營下來,其暗中培養的實力居然能與太子抗衡。而太子借得是謝家的勢,而劉暉沒有得力的外戚相助,靠得全是自己的本事。這也是他為何會被皇上早早封王,並建府獨居的目的,大概就是為了絕了他的某些念想。

可皇上畢竟又是劉暉的親生父親,對這個能幹卻出身尷尬的二皇子,還是有著微妙的愧疚心理,於是又親自指了張家嫡女做他的賢王妃,想要盡一個父親對兒子的補償。

這些都是花憐月沒事時琢磨出來的,雖然不是全對,卻也猜中了十之八九。越是想的明白,她就越心疼劉暉,越厭棄那座宮殿,還有宮殿里的人。有些事情暗中布置起來,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心理障礙。

「月兒!」劉暉見花憐月扶著朱漆廊柱,久久沒有說話,就以為她在還在惱怒老管家。於是輕咳了一聲,道:「你可是心裡不痛快了?」

花憐月扭過頭來看他,黑亮的眸子里滿是不解。

劉暉卻以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於是嘆了口氣,道:「他年紀大了,性格自然也會固執些。就算心裡有些事想不明白,也絕對不會陽奉陰違壞你的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擔待他一些!」

花憐月眼珠子一轉,好奇的道:「難道老管家的身世有什麼特殊?」

劉暉遲疑片刻,才老老實實的道:「前幾年,宮裡放了一批年過六旬的宦官出宮,連叔就是其中一個。他伺候了我娘很多年,也是看著我長大的。聽說他是家裡遭了飢荒才被凈身進宮的,早就沒了別的親人。於是我將他安排在京城養老,建成王府的第一天,就接他進來當了管家。

他看著我出生,看著我長大,所以將我當成唯一的親人。注重規矩,也是他在宮裡多年養成的習慣。不過我可以保證,連叔最多是嘮叨一些,卻絕對沒有壞心的。」

花憐月一愣,沒想到老管家對劉暉來說,居然是親人般的存在。想了想,她有些抱歉的道:「這些我都不知道!要不,我等會帶些東西去看看他?」

劉暉卻笑了起來,道:「那倒是不用,你別忘了,他可是最注重規矩。你如今好歹是王府的當家主母,若是紆尊降貴去看他,豈不是又會讓他不自在。平常些就好!還有,你可以多交代些事情下去讓他做,他會覺得自己還沒老,還能派上用場,一定會很高興。」

花憐月「噗嗤」一笑,道:「虧你絮絮叨叨這麼久,就是怕我會嫌他老,慢待了他。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清影」

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後的清影,忙上前屈膝一福,道:「夫人有何吩咐?」

花憐月想了想,道:「你去告訴老管家,就說......就說最近天氣乾燥,王爺晨起時嗓子不舒服想喝杏仁酪,請他去廚房督促著,千萬別給做壞了。」

「是!」清影抿唇一笑,轉身去尋老管家了。

果然,老管家默然坐在院子外的石凳上,裡面依然有少女們的爭吵聲隱隱傳出。他覺得很是煩惱,想要去管管,又怕會惹得才進門的夫人不高興。真的放任不管,又覺得這樣吵吵嚷嚷,失了王府體統。

清影尋了過來,見到滿臉愁容的他不由笑道:「連叔,原來您老在這裡歇腳,虧得我一路好找。」

老管家皺皺眉,道:「你不是去伺候夫人了嘛,來尋我做什麼?」

清影笑著道:「還不是王爺說最近天氣乾燥,晨起時嗓子不舒服想喝杏仁酪,又怕廚房裡做的不合口味,想請您去盯著些。」

老管家有些渾濁的眼睛不由一亮,眉眼間的陰鬱立刻全部散去。他站起身,拍拍褲腿上的塵土,笑眯眯的道:「那杏仁酪可是考究功夫的,王爺小時候最愛喝了,可惜.......」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記憶,頓了頓,他才繼續道:「那玩意要做得好吃,還是頗費功夫,我得去好好盯著,可不能讓廚房裡那些粗手粗腳的婆娘給弄毀了。」

清影見他高興,於是故意詢問道:「您老不妨也告訴我做那杏仁酪有什麼秘訣。好讓我回去也自己做些嘗嘗。」

老管家有些得意,又有些炫耀般的道:「看是你我才說,一般人我才不會告訴他!」

清影忙道:「我知道,我承您老的情!」

老管家壓低了嗓子,一臉神秘的在她耳邊道:「這杏仁酪的關鍵,就是粉要磨得細,還要加一點生糯米,這樣做出來的才夠滑嫩。你們女娃家吃還可以放些碎紅豆、碎山楂糕、碎梅子干,碎松子等。不過王爺從小就喜歡吃純的,只要一點點蜂蜜,他就覺得很好吃了.......」

正說話間,院子里忽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像是有東西被砸壞了,不過那些紛雜尖厲的爭吵聲,卻瞬間平息了下來。清影嚇了一跳,遲疑的道:「這怎麼還砸上傢伙了,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老管家卻氣呼呼的道:「不去看了,一群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還是夫人說得對,由她們鬧去,左右出不了這個院子。我還是去給王爺準備杏仁酪!」說完,他居然真得不再理會,一轉身朝著廚房去了。

冬日的陽光明媚卻短暫,花憐月坐了一會就覺得風吹在身上有些涼了,於是起身回了暖閣。

劉暉正好積攢了不少公文需要處理。於是讓人將所有公文都搬到暖閣中批閱。於是他們一個倚在軟塌上看書,一個坐在一旁批閱公文,中間只隔著一張花梨木蟠龍雕花小几。

劉暉批閱公文時碰見有趣的地方,還會念上幾段給她聽,再問問她的意見。

花憐月雖然沒有接觸過這些,卻勝在心思靈巧,有時隨口提出的建議讓他有茅塞頓開的感覺。他常常還會感嘆,沒想到事情還能這樣解決。

時光飛逝,似乎並沒過多久,天就擦黑了。花憐月吩咐侍女們掌燈,很快幾根嬰兒手臂粗的紅燭被點燃了,火光瞬間就將暖閣照得如同白晝。

晚膳自然也準備妥當了,劉暉久未回府,加上主母第一次品嘗廚房的手藝,那些廚娘們可是卯足了力氣表現。就見諾大的紅木嵌雲母圓桌上,居中擺著一個熱氣騰騰的菊花火鍋。外面圍著一圈精緻的碗碟,軟煨鹿筋、雞絲燉銀耳、酒釀桂花魚條、麻辣八寶兔丁、紅燒團魚,清炒嫩玉筍等幾樣熱菜,另外還有四個冷盤,四樣點心,再加老管家精心炮製的杏仁酪。

花憐月看著滿座熱氣騰騰的美味佳肴,倒是笑了起來:「這麼多怎麼吃得完!」

廚房管事畢恭畢敬的道:「因為不知道夫人的口味,所以多做了些。夫人瞧著若是有愛吃的,就賞臉嘗一口,若是不愛吃,我再讓她們重做。」

花憐月喜歡吃,也會吃,見到這一大桌菜色自然也十分高興。於是隨手夾了塊桂花魚條放在嘴裡細細嚼了,又夾了一塊兔丁聞了聞,卻放在一旁的小碟子里並沒有吃。

廚房管事原本頗有信心,見自家主母似乎並不太滿意,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花憐月又夾了一些玉筍,脆脆嫩嫩的筍片極為爽口,她終於對著廚房管事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廚房管事心中好奇,於是試探著道:「夫人若是對這兩道菜有何不滿意的,不妨告訴我,下次才好燒出讓夫人滿意的菜色。」

花憐月笑了笑,指著那碗酒釀桂花魚條,道:「這一道菜別的還好,就是酒釀的味道重了些,搶了魚肉的鮮味。至於那道麻辣八寶兔丁,卻是麻味超過了辣味。而且八寶其實是八種辣椒,可是我瞧著那道兔丁中,似乎少了最辣的一味指天椒。」

廚房管事聞言,不由萬分欽佩的道:「夫人好厲的口舌,那道八寶兔丁中的確是少了一味指天椒,因為那種辣椒極為稀罕,如今整個京城只有皇宮裡才有存貨,咱們王府的份例幾個月前就用完了。所以我讓廚娘加重了紅尖椒的分量,沒想到夫人不用品嘗,靠鼻子就能聞出來。」

花憐月能說她的鼻子有時比舌頭還要靈敏嗎?當然不能,於是她謙遜了笑笑,道:「只是湊巧而已!」

花憐月與廚房管事討論廚藝,劉暉已經在老管家慈愛的目光下,喝了一碗杏仁酪。隨即笑道:「入口香滑,您這手藝一點都沒有退步。」

老管事聞言越發笑得滿臉菊花都盛開了,忽聽門外有人笑道:「連叔的杏仁酪我可是好久沒喝了,現下也饞的很,您不如也弄一碗給我嘗嘗。」那聲音清亮爽朗,花憐月一點都不覺得陌生。因為前不久,她還被煩得不行。

暖閣的門帘很快被人給掀開了,劉壽帶著滿身寒氣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徑直來到桌邊,探頭瞧了一眼滿座的菜色,咂舌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樣一桌子的好菜怎麼能少了好酒。幸虧方才我路過五福樓時,順便買了兩罈子他們獨有的清風玉露酒。正好咱們兄弟倆個,又可以一醉方休。」

五福樓的清風玉露酒?花憐月眼角直抽抽,沒想到蕭鳳楠將五福樓的生意做到了極致,連劉壽這樣只會吃喝玩樂的富貴閑人,也愛上了這清風玉露酒。

劉暉神色卻頗為閑適,招呼人準備新的碗筷,又讓人將酒罈子抱進來,拿烏銀梅花四方樽給溫了。劉壽不急著落座,卻對老管家道:「連叔,今日我若是沒有吃上杏仁酪,可是不會走的。」

老管家笑得嘴角都合不上,只連連道:「有,知道你會來,我特意多做了幾份,你想吃多少都沒有問題!」

劉壽笑得粉紅的牙肉都露了出來,道:「就知道連叔疼我!」

花憐月默默的搓著手臂,試圖讓齊齊樹立的雞皮疙瘩繳械投降,可是看見老管家那副高興的模樣,顯然對劉壽的撒嬌十分受用,她又不忍心打破這份奇妙的溫情,只能硬著頭皮保持沉默。

一份份奶白色的杏仁酪,裝在剔透的托腳水晶碗里,被端了上來。上面還淋了一勺琥鉑色粘稠的蜂蜜。杏仁獨有的香味與蜂蜜的甜香混合在一起,確實很容易讓人食指大動。

於是在老管家殷切的注視下,花憐月也吃了一份,隨即對劉暉笑道:「難怪你一直念叨著,果然比外面的杏仁酪軟滑許多......」

此時,乾清宮裡也在準備晚膳。因為眼瞅著快到年下,謝皇后要打點過年的諸多瑣碎之事,又是各種賞賜,又是準備家宴,又是祈福祭祀的安排......總之事事都要她親力親為,一樣都馬虎不得。

這些事其實她是做慣了的,雖然看似繁瑣,卻都有舊例可查,要是年輕的時候,她三下五除二就給辦的妥妥噹噹。可最近兩年,也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只要稍微勞累,她就會覺得頭疼欲裂。於是以前三天可以辦完的事,現在七天都沒有辦完。

好不容易將稟事的各宮管事都打發出去,謝皇后懶懶的歪在軟塌上,一個宮女幫她揉著發漲的太陽穴,另一個宮女跪在軟塌邊,為她捶腿。

有宮女在門外輕聲道:「娘娘,慧寧郡主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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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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