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兒子在,不方便

091 兒子在,不方便

他們先去了二哥的府上,自打西郎國一戰之後,二哥雖然官品不動,但還兼任英威將軍一職,在別人眼裏,已然成為了皇帝器重的紅人。他大多時間,依舊在禁衛軍里,但是休沐的時候,偶爾會進大營,操練士兵,雖然忙碌,但顯然這才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陸青銅急急忙忙地出門迎接:「皇上,娘娘,怎麼突然到我府上來了?」半個月後,就是他要準備成親,迎娶明雲的日子,陸陸續續的準備好了一切事宜,這兩天剛得空,他一個人在院子裏待着,聽到宮人來通報,他還以為是聽錯了,擦了擦手,就直接出來了。

秦長安到自己家中來,並不會讓他如此驚惶,只是沒想到,來的是一家三口。

龍厲抱着兒子先行下了馬車,她站在車上,裹在一襲白色狐裘之中,玉顏綺貌,猶如一朵在懸崖綻放的蘭花,等把兒子放到了地上,龍厲才轉過身,伸出手來,扶着她下了馬車。

這樣的一幕,落在陸青銅的眼底,更是欣慰至極,姑且不論皇上的脾氣性情如何,至少在成親之後,對自家妹子一向是很專情的,或許,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勝過世上大部分的男人了。

等進了正廳,秦長安坐下來,笑吟吟地看着陸青銅,他穿着尋常的青色棉衣,黑布靴子,臉上有汗,袖子滿是褶皺,看得出來剛才是擼著袖子做事,好奇問道。

「你剛才在做什麼?這麼多汗。」

「閑來無事,前陣子找到一塊好木頭,堆在屋子裏,想不到做什麼,昨天才有了想法,一忙就忘了時間。」

秦長安無奈地笑道。「做了什麼,我能看看嗎?」

「才完成一半。」陸青銅有些不好意思。「娘娘執意要看,就跟我來吧。」

她輕點螓首,牽着兒子走到西邊的屋子裏,龍羽一跨過門檻,就發出感嘆的聲音:「哇,娘,你看你看!」

就連秦長安,也是頭一回來到二哥專門做木雕的屋子,跟龍羽一樣,存着幾分好奇和新鮮感。

明雲說,一兩個月她就會把一部分的木雕拿去售賣,想來這陣子明雲在宮裏,兩人不曾見面,陸青銅也不曾拋頭露面出清這些木雕,因此,屋子裏的東西就越積越多。

靠窗的整個鏤空木柜子上,擺放着三四十件大大小小的木雕成品,地上則亂七八糟堆放着各種顏色的木頭,整間屋子看似雜亂,但混合著各種木頭的天然香氣,反而讓人心情不壞。中央擺放着兩張凳子,凳子旁邊是一堆做木雕的工具,陸青銅蹲下身子,飛快收拾著,生怕這些大刀小刀傷到大皇子。

龍厲則站在門口,不曾走進,只是表情淡淡地打量著屋子裏的情景。

「二哥,親眼所見,我才明白你這些木雕,是如何賣到一個幾百兩的高價的——簡直是神乎其神啊。」秦長安把兒子抱在懷裏,兩人一道佇立在柜子前,欣賞著這些木雕,有的是小動物,有的是龐然野獸,有的是人物,還有的是花草景緻,越看越覺得神奇。

「只是個愛好罷了,打發點時間,我不知道有人捧場,願意花這麼多銀子收藏。」陸青銅說了老實話。

「有人欣賞是好事。」秦長安微微一笑,如今這裏沒有外人,她才朝着龍羽說道。「羽兒,這位是二舅舅,記得喊人。」

龍羽並不懼怕生人,他的目光還停留在滿柜子活靈活現的木雕上,聽到娘親的聲音,才轉過臉來,看向面前魁梧黝黑的男人,並未馬上開口。

秦長安循循善誘:「你不記得了?二舅舅在你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龍羽沒有印象,不過陸青銅看上去並不讓人懼怕,他奶聲奶氣地喊了聲。「二舅舅。」

陸青銅一下子笑了,他的心情莫名複雜起來,臉色也有點緊張,秦長安一看,把懷中的男孩遞給他,取笑他的反應。

「二哥,你都敢上戰場殺敵了,怎麼遇到個孩子都能無所適從成這樣?以後你跟明雲有了孩子,你豈不是要手忙腳亂?喏,你先抱抱羽兒,就當練練手吧。」

毫無準備地被塞入一個男孩,龍羽分量不輕,他雖然還不清楚二舅舅跟自己是什麼關係,但從娘親跟陸青銅的熟稔態度看上去,陸青銅是可以被信賴的。所以,他乖乖地任由那雙強而有力的手臂環著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指了指那些木雕。「二舅舅,你好厲害。」

龍羽夸人的辭彙不多,但凡是被誇的人,一定心花怒發,正如眼前的漢子陸青銅。

「是啊,你二舅舅什麼都會做呢。」秦長安附和道。

「羽兒,這個你喜歡嗎?」陸青銅瞥了一眼門口的龍厲,見他並沒有流露出半點陰沉表情,這才揉了揉龍羽的頭髮,蹲下身子,讓他看清楚面前那個半成品。

「這是什麼呀——」龍羽忍不住伸手去觸碰。

「這是小木馬,坐上去就跟騎馬一樣。」陸青銅越看這個外甥越喜歡,這小子五官像極了他爹爹龍厲,可是活潑愛動,還討人喜歡,跟他爹爹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他伸手碰了碰,粗糙的木馬前後搖擺起來,龍羽聚精會神地看着,眼底漸漸迸發了歡喜的光芒。

「喜歡喜歡!」他拍手笑着,一臉喜悅。

「等二舅舅做好了,就送你。」不善言辭的陸青銅遇到了這個小鬼,也忍不住笑的開懷,眼角的笑紋深刻,讓人不再留意到他臉頰上的奴字刺青和狼爪抓痕,整個人竟然透出幾分慈祥的味道來。

站在一旁的秦長安跟龍厲對視一眼,他們的確很少看到陸青銅在一天內笑這麼多回的樣子,不過,事實上也沒什麼不妥,陸青銅都三十而立的年紀了,若不是陸家先前出了事,他早該有好幾個孩子了。

「二舅舅最好了。」龍羽甜甜地喊道,朝着陸青銅張開雙臂,陸青銅把他抱上木馬,一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任由他在木馬搖擺時,咯咯發笑。

陸青銅的心情極為複雜,他見過這個外甥只有數次,但更多的時候,是看到龍羽還是個奶娃娃的時候,眼下卻能說能跑,長的圓嘟嘟的,嘴巴又甜,別說他是龍羽親舅舅,就算是個外人,也不可能不喜歡。

龍厲見狀,冷哼一聲,摟着秦長安的腰,頗有些看不過去。「這小子,見誰都誇,見誰都喜歡,沒一句準話,以後長大還得了?」

秦長安用手肘撞了下他,沒好氣地回應。「兒子嘴巴甜,人見人愛,有什麼不好?再說了,我二哥一看就是疼外甥的,那座木馬我看了都喜歡,你瞧,二哥的手多巧啊。」

龍厲綳著俊臉,原本只是過年了到陸青銅府上走一趟,畢竟在京城,秦長安就只有陸青銅一個親人了,沒想過一個不善言辭的傢伙,把他媳婦兒子的心一下子全都勾走了。堂堂大皇子,要什麼樣精美的玩具沒有?

一個剛成型還未曾磨光上漆的木馬,卻玩的不亦樂乎,最最關鍵是,秦長安看的十分高興,他心裏很不是滋味,說到底,他還是更想要秦長安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只不過,他是不可能去做木工活的,姑且讓陸青銅得意一下吧。

「二哥,這個木馬你是不是打算送給自己的孩子?可別因為羽兒喜歡,你就讓給他了。」秦長安見龍羽是真喜歡,坐上了木馬就再也不肯下來了,她對陸青銅使了個眼色。

「本來就是做給他的,不過打算要做好了,沒想到你們突然來了——」陸青銅拍了拍龍羽的肩膀。「羽兒,你喜歡什麼顏色?到時候舅舅把它上了色,再送給你。」

「紅色!」羽兒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棉襖。

「為啥是紅色?」陸青銅摸不著頭腦。

「因為爹爹喜歡紅色,羽兒也喜歡。」龍羽笑嘻嘻地看向門口的頎長身影,嗓音透著軟糯,眼底儘是仰慕之情,今天他跟爹爹穿的一模一樣,很好看呢。

秦長安笑着倒在龍厲懷裏,剛才龍厲臉上還冷冰冰的,聽到兒子的話,表情和緩幾分,連眼神也溫暖多了。「這會兒高興了?」

龍厲淡淡睇着她,慢悠悠地開口,一臉倨傲。「還好他記得誰才是他老子。」

早已習慣了他的傲慢,她心裏想,說不定此刻的龍厲,早已心花朵朵開,畢竟兒子這麼崇拜自己的爹爹,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被融化吧。血緣這東西,當真騙不了人,縱然龍厲對兒子的耐心有限,陪伴兒子的時間也遠遠不如自己,但兒子其實是很想跟爹爹一起的。

「之前我讓庄大人跟你商量,準備了一個月,嫁娶的東西差不多了吧?」秦長安話鋒一轉,問道。

陸青銅點頭。「都準備好了。」

臨走之前,秦長安淺淺一笑,春風細雨般地勸說。「你不要因為一個人做木雕,就忘了時辰,這些御膳房的點心,你拿着。真要餓了,又不想麻煩下人開火,隨時都能解餓。二哥,這裏可不是戰場,這裏是你的家,大過年的,千萬別太虧待自己。」

將食盒遞給龍羽:「羽兒,給二舅舅拿過去。」

「好。」龍羽雙手捧著食盒,屁顛屁顛地朝着陸青銅走過去,明明就只有幾步的距離,但陸青銅就是看的眼底濕潤,急忙接了過來,食盒抱在懷裏,沉甸甸的。

那一剎那,記憶深處的那些畫面,一下子湧現了出來。

想當年,他跟自家小妹的關係最好,秦長安也是一個小不點,他們兄弟倆跟妹子差了不少年歲,那時大哥常常在軍營,娘親身體不好,爹又在宮中太醫院任職,他反而是常常抱着小妹的人。

他從她還是襁褓中的嬰孩,就一直看到她七八歲的樣子,而如今,妹子的兒子都這麼大了……這些年,他們陸家三兄妹,各自吃了不少苦,但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了。

「皇上,娘娘,慢走。」送他們離開的時候,陸青銅親自站在門外,魁梧的身軀站的筆直,神態依舊恭敬。

雖然他跟小妹的關係,漸漸回到了原本的親近,但依舊不得不顧忌跟龍厲的君臣之禮,畢竟,在無人的時候,他可以放下那些稱謂和規矩。只是,他可以稱呼大皇子龍羽為「羽兒」,卻不能稱呼龍厲為「妹夫」,但他能看得出來,龍厲愛屋及烏的心情,也是因為秦長安,否則,他完全不可能屈尊降貴,專程陪伴秦長安母子走這麼一趟。

晌午,一家三口到自己名下的酒樓吃飯,龍羽的胃口依舊很好,秦長安看着他笨拙地拿着筷子夾菜,忍不住心中一暖。

羽兒斷奶的時間也早,從學走路學吃飯,她耐心教導,卻從不任由兒子撒潑耍賴,久而久之,兒子也就養成了自己的事自己做的習慣。她很清楚,龍羽可以是眾星捧月的身份,但她不想放縱兒子成為一個尊貴的廢人。

哪怕兒子還不太擅長用這兩根長長的筷子,她也故意放慢吃飯速度,並不流露半點不耐煩而催促,倒是龍厲,看着平日裏淘氣的小鬼頭,吃飯的時候格外老式本分,就算挑剔如他,也完全挑不出半點毛病。

吃完飯,三人在東邊的街巷裏轉轉,有些商鋪已經休息了,行人也不如平時那麼多,但這一家三口緩步走着,早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他們穿着華麗的常服,看上去就是一般的貴族老爺夫人和小少爺,只是男俊女俏,小男孩又長的格外精緻可愛,天造地和,格外令人艷羨。

「娘,那是什麼——」

「這是風車。」

買了個七彩斑斕的小風車,龍羽攥在小胖手裏就不再肯放下了,風兒吹過,風車呼啦啦轉起來,顏色十分漂亮,龍羽頭一回看到這樣的玩具,即便只是三文錢的玩意兒,已然可以取悅他。

一路上走走停停,大大小小的東西買了不少,秦長安跟兒子只顧著買買買,身後跟着的兩個侍衛手裏抱着各色的錦盒,面無表情地跟在後頭,倒是真的成了一道特別的風景線。

龍羽出去玩了一整天,在回程的馬車裏就睡著了,秦長安直接把兒子抱回了他們的房間,給他脫了衣服,放在床上,兒子早已呼呼大睡,做起了美夢。

回到宮裏的時候,天早就黑了,龍厲看着一桌子的東西,多半都是給孩子們買的,秦長安無聲地收拾著這些,龍厲從背後把她輕輕抱着,壓下頎長身子,將俊臉貼在她的肩窩。

「偷得浮生半日閑,這種滋味挺好。」他有感而發,他本性就不是個喜歡汲汲營營忙忙碌碌的男人,唯獨天子的責任擺在那裏,直到如今內閣制度愈發成熟之後,他才有更多時間,跟家人相伴。

她轉過身去,親密地勾着他的手臂,想着白天他們並肩,悠閑地逛過京城的商鋪,哪怕聽上去如此平淡,但着實讓她心裏甜蜜愉悅。

「三郎,我也這麼覺得。」她像是小貓,依偎在他的胸膛,清亮的眸子凝視着他,彷彿要將他深深地印入靈魂深處。

「等龍羽長大了,要不我們直接歸隱山林得了?」他笑着調侃。

她輕笑:「你當真放心?」

「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什麼放不下的?」龍厲的語氣真假難辨,倒是有着他一貫的驕傲自負。

「等他們長大了再說吧。」

龍厲瞥了床上一眼,手掌輕輕撫摸着她的腰際,語氣有些不滿。「今晚就讓兒子睡在這裏了?」

「他都睡著了,你捨得把他叫醒啊?」

「他在,做事不方便。」龍厲悶聲道。

什麼不方便?大床足夠同時躺下四人,不至於多了個二歲多的孩子就妨礙他們睡覺吧。

當她一抬眼,赫然發現他炯亮的眼眸緊緊鎖在她的臉上,心中不由地一陣激蕩。

為何她好像看到他那雙形狀美好的眼睛深處,好像燃燒着躍動的火花,滾燙的教人心慌意亂?

「都說一孕傻三年,不過,皇后這是真傻呢,還是裝傻?」龍厲低頭悶笑,寵溺地掐了掐她粉嫩的臉頰。

「兒子在,你可別動手動腳,免得帶壞小孩子。」她若是到這份上,還不清楚他在動什麼腦筋,這就太過遲鈍了。

「我們去泡溫泉,朕一定服侍的皇后舒舒服服的,如何?」他故意將薄唇貼在她的耳畔,朝她吹了口熱氣。

「你就不能消停兩天嗎?」她壓低嗓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他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卻讓她的心跳加快。

龍厲突然笑出來,眼似黑鑽,神色正經了許多。「皇后想歪了吧,朕的意思是讓你泡暖了身子,才更好睡。」

秦長安這才跟他一道去了溫泉,趴在邊緣,閉上雙眼小憩片刻,龍厲果真不曾食言,知曉昨日在床上把她折騰慘了,也該放她休養生息了。

等她感受到身後的水波動蕩,才知道他已經站在她的身後,他的手掌拂過她的美背,她的青絲高高盤在頭頂,美景在氤氳的水汽之下,若隱若現,極為美妙。

「累了?」他低聲詢問。

「嗯。」她懶洋洋的,不曾睜開眼。

他拿過澡豆,塗抹在她的脖子跟後背,白色的細小泡沫伴隨着他的手掌,造訪着她的每一寸肌膚。

他從來都不曾這麼有耐心地伺候一個人,偏偏對秦長安,他是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給她洗凈了身子,把人從溫熱的泉水中抱出來,用寬大的布巾給她擦拭身上的水珠。這會兒,秦長安已經清醒了,當兩人四目相接,他那溫柔的笑意毫無預警地撞進她的心坎里,震得她霎時恍惚,胸口一片熱燙。

讓兒子龍羽躺在大床內側,龍厲眼不見為凈,將她鎖在結實的懷裏,閉上眼,臉埋進她的頸窩內,感覺那份熟悉又懷念的觸感,嗅聞着她獨特的發香和身上淡雅的葯香氣。

如今,再也不會有人知道秦長安是葯人的秘密,更不會有人用她當成是他的弱點、他的軟肋來威脅,他愈來愈相信彼此可以長久,可以一同到老。

……

「吳鳴,明天起,鋪子就關門休息了,到年初五再開門。」老管事拍拍吳鳴的肩膀,一年下來,吳鳴已經從一個賬房先生,成為了東街的管事之一,也只有他們幾個管事,才知道這些商鋪都是皇上跟皇后名下的私產,因此,當管事的一定要腦子靈活,嘴巴牢靠,才能勝任。

「羅叔,放心,我記得。」吳鳴淡淡一笑,如今他依舊話不多,但在這裏結交了許多人,他們看慣了他的這張臉,而他,也在朝夕相處中不再在意自己的容貌,一門心思地想要做出點成就來。

「聽說你親妹子找了戶好人家?是禁衛軍統領陸大人?還是皇後娘娘親手操辦的婚事?」

「羅叔,舍妹在宮裏頭當宮女,承蒙皇後娘娘不棄,願意給她主持婚事。」吳鳴心平氣和地解釋,對於這門婚事,他這個當大哥的很是滿意,陸青銅他見過數次,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明雲嫁過去之後,絕不會吃苦。

「我說呀,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妹子嫁出去了,你也得想想自個兒的事了吧——你妹子在宮裏待嫁,過年都不能來見你,你一個漢子過年,滋味可不好受啊……」羅管事一副過來人的態度。

吳鳴又是一笑。「家裏有菜有米有肉,已經比過去好很多了,你先走吧,我來把門關上。」

「我讓其他幾個管事幫你留意,誰家有合適的閨女,幫你問問啊。」

吳鳴無言以對,不過這是同仁的好意,他也就不再拒絕了。

將店鋪里的東西收拾好,關好門,外頭的天色已經變暗,他拎着一袋年貨,這是鋪子裏每個人都有的福利,一看就是秦長安的作風。

替她做事,除了薪金比其他鋪子略高之外,逢年過節,都會得到一些禮品,不管多少價值,但至少所有人對這個營生,多了幾分感情,對這位幕後老闆,也多了幾分敬重。

羅叔說的沒錯,他一個人過年,的確稍稍孤單了些,但這些年在外生活,他從一個什麼都不會做的大少爺,變成什麼都能做一點甚至還能照顧痴傻妹妹的男人。

他常常忙的無暇顧及很多事,更多時候,他沒有那麼多時間來自怨自艾,說自己孤單落寞。

至少,他喜歡如今的充實生活,他早就沒想過要從仕了,無論在北漠還是金雁王朝,全都如此,所以,他堅決地從商,從底層做起,慢慢往上爬。

將鋪子的大門鎖好之後,吳鳴仰起頭,遠方飄過來一片烏黑的雲朵,看上去,不久之後就要下雨,他步伐匆匆,想着要早點回家,免得被淋成落湯雞。

新年對於他而言,其實並無太大意義,自己的娘親早逝,家裏只剩下他跟父親兩人,就連過年,也不太熱鬧,而當時身為尚書大人的父親,只是把學問功課一等的自己當成是在其他官員面前炫耀的資本,對自己的飲食起居,並不太上心。

再過了幾年,父親就迎了一個姨娘回府上,他雖然不喜歡,但也覺得父親孤家寡人,身邊本該有女人照顧,直到最後這位宋姨娘做事越來越得寸進尺,表面上對他這個嫡子以禮相待,背地裏卻是另一套……直到後來,某一個新年裏,明家出事了,宋姨娘無知又怯懦,生怕遭罪,早早地跳井,明雲受了驚嚇,摔了一跤,從此成了個傻妞,被送去官窯當燒火丫頭,而他則被丟進逍遙館,當起了小倌倌。

無人知曉,眾人都期盼的一家團圓的過新年,他卻並不在乎,甚至心中有些抗拒。

眼下,唯一的親人明雲都要出嫁了,他以前至少還會多買幾道菜,哄哄那個傻乎乎的妹子,如今也不再需要了。

再穿過兩條衚衕,就能到村子上了,吳鳴大步流星地走着,街上很是冷清,而他也早就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你們放開我!再不放開,我就喊人了!」

「你喊呀,本少爺倒是要看看,有沒有人來救你……」有人發出猥瑣浪蕩的笑聲。

「救命啊,救命——」女子拔高了聲音,聲嘶力竭地喊道,但很快被人捂住嘴巴,拖到了暗巷裏去。

「小美人,本少爺看得上你,可是你的福分,要是讓本少爺快活了,就把你娶回家當姨娘。你給本少爺乖乖的,明白嗎?」

……

吳鳴眉頭緊緊皺着,幾乎不曾多想,就把手裏的年貨丟在一旁,步步逼近那個死胡同。

「少爺,有人來了。」一旁的小廝看到吳鳴面色陰沉地走過來,忙不迭指了指身後的方向。

「有人就有人,叫什麼,壞了本少爺的雅興。」說話的男人二十來歲,穿的人模狗樣,五官還算端正,只是一雙眼微微下垂,看上去毫無正氣,不是善類。

而被逼到角落的女子,頭髮略顯散亂,但還是看得清楚她身上紫色的衣料並不差,說不定也是小姐出身,驚慌失措的臉上有一雙貓兒般的媚眼。

「哪裏來的醜八怪?還不快滾?」當男人看清吳鳴的那張臉,倒是先嚇了一跳,要不是天還沒有徹底黑,他還以為見鬼了呢。

「對對對,快滾,滾!」小廝往前幾步,揮揮手,料定吳鳴穿着普通,就只是個普通老百姓,見吳鳴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他還不忘趾高氣揚地說道。「別怪我不提醒你,我們家跟官府也有往來,你最好眼不見為凈,否則,哼哼——」

一般的平頭百姓,聽了這一番話,多半是不敢再多管閑事的,畢竟民不與官斗,京城的大戶人家多得很,但凡遇到了,小小百姓是根本牽扯不起的。

吳鳴面無表情,義正嚴詞。「好,既然你們跟官家有關,就該知道今年京城審了個大案子,堂堂太妃的親戚強搶民女,驚動了朝廷,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知你們有什麼樣的靠山,能夠在青天白日調戲女子而免於獲罪?」

這對主僕原本也只是想趁著無人,吃點豆腐,占點便宜罷了,見來人雖然不像是權貴,可是說起話來一套一套,再加上吳鳴身上的一身正氣,反而讓他們心生動搖。

京城的權貴多如牛毛,裙帶關係又多的數不勝數,那個目光猥瑣的富家少爺遇到個目光如炬,一身浩然正氣的男人,倒是先心虛起來了。他本就不學無術,正兒八經的道理不清楚,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懂得不少,他卻太清楚官大一級壓死人,要是招惹上其他貴族大戶,哪怕是一條走狗,也足夠讓人吃不了兜著走。

這人該不會有靠山吧?!

終究是個酒囊飯袋,恃強凌弱是家常便飯,但真要他無法無天,他也沒有這個膽子。

再加上天在此刻打雷下雨了,他忙不迭順着台階往下爬,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什麼玩意兒!我們走!」

等這對主僕離開后,角落裏的女子才抬起臉來,她直直地望向那個男人,在雨簾之中,一身青袍的他顯得那麼特別。

擺脫了那個登徒子,她理了理頭髮,卻不見男人走近來關懷幾句,心中又是一顫,抬眼間,那張讓人記憶深刻的面龐映入眼帘,她彷彿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連忙穩住身子,退了一步,拱手道謝。「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還沒請教恩人尊姓大名?」

吳鳴身量很高,氣質清冽,無論何時都站的筆直,坐的穩重,雖然常常在外走動,但在陽光下卻不曾晒黑。

此刻,他穿的普通的棉袍,整個人雖然不魁梧,乍看之下也是斯文書生模樣,仔細分辨又覺得這人如傲雪下的青松,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內斂的力度,看着他,就讓人莫名覺得安心。

唯一的缺點,是那一張臉,毀的徹底,好幾道肉疤即便因為年代久遠而變得淺淡,看上去卻還是令人望而生畏。只是,若遮掉那些疤痕,卻又能瞧出來此人原本的五官極好,甚至說是相貌堂堂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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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妃有毒:佞王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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