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大姊放心,我將孩子托給了大雜院里的梁大娘幫忙看著,沒事。」朱蕊柔聲答道。

「孩子重要,你的身子也一樣重要,別不當回事。回去之後好好給我躺著休養,沒坐完三十天的月子別想出門。」她蹙眉道。

「是,大姊。」朱蕊怯怯的朝她點頭微笑,眼裡有著明顯的感激。

「大姊,你別只是會說阿蕊,回家之後你也要好好躺著休息,身子沒康復前不許出門做生意,這回不管姊說什麽都必須聽我的。」衛有財冷不防的開口道。

「好。」衛珠玉啞聲答道,覺得鼻頭有點酸,眼眶淚意湧現。

她伸手抹了下眼睛,感覺到指尖傳來一片溫熱的濕意,那是她剛剛流下的眼淚。

所以眼前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場夢呢?她都要死了,怎麽會作夢呢?

她有些恍神,有些怔然的轉頭看著四周的景緻,聽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感受著弟弟背著她走路的震動,覺得所聽所感受真的都好真實,真的一點都不像是一場夢。

她說話,她流淚,她感覺自己的心在跳動著。

頭頂上有太陽,四周有風動,一陣風吹來,讓渾身濕漉漉的她都忍不住的打起了冷顫。

突然間,她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問自己會不會過去她所經歷過的那一世才是一場夢,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的,她只是終於從惡夢中清醒過來?

她的心臟驀地跳得飛快,這不可思議的想法讓她覺得震驚,卻又充滿了期盼和希冀。雖說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不知道,她就是覺得自己此刻真的不似處於夢中,而是在現實之中。

如果,她是說如果,眼前這一切真的不是夢境是現實的話,那麽過去她所經歷過的那一世人,是不是反倒是一場夢呢?還是說時間當真能倒轉重來,人真的能回到過去,重新再活一次?

思緒太過天馬行空,混亂得讓衛珠玉頭昏腦脹,她有些難受的閉上眼睛,在弟弟衛有財一步又一步的步伐中逐漸昏睡過去,連何時到家、被安置在床上躺平都不知不覺。

當她再度清醒時已經天黑,房間里點著燭火,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食物香氣,勾得她口中生津,飢腸轆轆。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舉目四望,眼前的一切景象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是她出嫁之前所居住的閨房,陌生是因為它早已隨她的出嫁消失了近二十年。

可是明明都已經快被她遺忘,消失了快二十年的景象此刻竟又出現在她眼前,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到底是眼前的一切是夢,還是她所經歷的那不堪回首的二十年才是夢?

衛珠玉低下頭,看著自己有些粗糙但明顯散發著年輕肌膚光澤的雙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臉頰充滿了彈性,不再如夢中那一世那般,松垮又布滿了撫不平的皺紋。

她再度將雙手拿到眼前看著,正面反面,從手指、手背到手臂,還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直到感到疼痛,看見肌膚被捏紅了,這才激動的告訴自己——

沒錯,眼前這一切是真實的,是現實!記憶中那憋屈又自卑的人生才是夢,只是一場惡夢而已!

是的,沒錯,她是絕對不會像夢中的那個她一樣愚蠢、自卑又懦弱的蹉跎時間,葬送自己的一輩子,即便她註定逃不開要嫁入安慶侯府的命運,她也會活出屬於自己不後悔的人生。

房門輕輕被人推開一條縫隙,發出了「咿呀」的聲響。

衛有財從門外探頭查看,見到她已經清醒,立即揚起笑容推門而入。

「姊,你醒了。我熬了粥,你先吃點粥,一會兒再喝葯。」

衛珠玉看著年輕的弟弟,眼眶有些發熱的點頭問道:「什麽時辰了?」

「酉時三刻了。」

「我竟然昏睡了這麽久嗎?」她喃喃自語,因為她記得自己突然想不開,著魔似的投水自儘是在巳時,那時河邊洗衣的人大多散去,只剩三三兩兩晚來的人,她也算其一。

「大姊的身子受了涼,先前發熱燒了好一會兒才會昏睡半天。李大夫來看過,說沒事,要我們別擔心,你只要好好歇息個幾天就能痊癒。所以接下來這幾天,大姊一定要乖乖地待在家裡休息,哪兒也別想去。」

「鋪子里——」

「鋪子里有我在,姊就別再擔心這些事了,我能處理好的。」衛有財迅速地打斷她道。

衛珠玉怔愣了一下,喃喃自語般的答道:「也是,等我出嫁了,店裡的一切還是要交給你來打理,侯府的人是絕對不會允許我再拋頭露面的。」她的語氣有些失落,畢竟這間粥鋪不僅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興趣所在。

看著姊姊臉上失落的神情,衛有財忍不住衝動的開口道:「大姊,咱們跟侯府退親吧,就算他們是咱們衛家得罪不起的貴人,也不能犧牲姊姊的幸福與一生來護我周全,咱們姊弟能相依為命就能同生共死,弟弟不怕死。」

「別說胡話,你才剛當上爹,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什麽死不死的?」衛珠玉輕斥弟弟。

「大姊,我是認真的。」衛有財一臉嚴肅的神情。

「我知道,可是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阿蕊和孩子想一想。」她對他說,一頓後又改用輕鬆的語氣接著道:「況且以姊姊這種平民百姓的身分,能讓安慶侯府相中聘為妻而不是納為妾,已是咱們衛家祖上積德,是姊姊求之不得的福分了。」

「可是姊姊並不想要這樣的福分。」衛有財皺緊眉頭。

衛珠玉搖了搖頭,道:「是人都會想要擁有榮華富貴,姊姊也是個人。」

「大姊你別騙我了,如果真這樣,你今日又怎會做出投河這樣的傻事?」衛有財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直言道。

姊姊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外柔內剛,堅強不屈,百折不撓,似乎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將她擊倒,可是今日之事真的把他嚇壞了,他作夢都想不到姊姊會做出自盡這樣的傻事。

由此可見,姊姊對嫁入安慶侯府這門親事有多麽的抗拒,抗拒到寧死不屈,一點也不像她表面上逆來順受的平靜。

他既然都已經知道姊姊的真心了,就不能再視若無睹的讓姊姊犧牲自己來保護他這個弟弟。

他已經長大娶妻生子了,再也不是七年前需要姊姊保護的孩子,這回換他來保護姊姊。

「什麽投河?什麽傻事?我是不小心落水的。」衛珠玉堅定的否認道。

衛有財壓根不信。他說:「姊,咱們離開京城吧。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會沒有咱們一家人的容身之處。」

衛珠玉搖搖頭,對弟弟說:「有財,你別擔心姊姊,也別再胡思亂想了,姊姊在大街上都敢拿棍棒和刀子與地痞流氓拚命了,就算是嫁進侯府,這不畏強權的性子也不會改變,不會任人欺負的。」

「姊——」

「好了,這事到此為止,別再提離開的事了,免得被人聽去引發什麽誤會,無端惹是生非。」她打斷他。「阿弟,姊姊肚子餓了,你不是說熬了粥嗎?快點端來給姊姊吃,不然你姊姊就要餓昏了。」

衛有財無奈又無力的看了難得與他撒嬌的姊姊一眼,只得乖乖地轉身走出房門去為姊姊端粥。

衛珠玉這回完全遵從弟命,乖乖地在家裡休息了三天才恢復日常作息,重回粥鋪掌勺賣粥。

這次的事令她連續三天沒進粥鋪做生意,與她夢境里的那一輩子一樣,不同的是心情與心境。

她記得夢裡人生中的她在重回粥鋪後,整個人變得陰沉沉的,除了教導弟弟傳承粥鋪的經營之法外,她鮮少開口與人說話,更別提是笑了。

也因此,她投河自盡的事便被散播開來,進而傳進侯府,致使日後整個侯府的人都不待見她,連下人們都瞧不起她,說她根本認不清自己的身分,以她的身分即便是給二少爺做小妾或通房都是抬舉她了,能成為二少爺的嫡妻完全是撞了大運,不知道她還在矯情、假清高什麽。

因為這件事,夢境中的她在嫁進侯府之後完全是舉步維艱,四面楚歌,想找個可以陪她說說話的人都沒有,可憐又可悲。

總而言之,既然那場夢讓她知道這件事可能會導致出什麽樣的後果,她就得想辦法將那個可能性扼殺,絕不允許那場惡夢有成真的機會,絕不!

深吸一口氣,她揚起笑臉面對每一位前來吃粥的客人。

「王大叔,好一陣子沒見,近來可好?今天要吃什麽粥?」

「吳大嬸,又來買粥回家給您寶貝金孫吃啦?一樣要吃肉粥,還是要換新口味?」

「趙爺爺,您上回說腿疼,可曾請大夫看了?大夫怎麽說?」

「荷花姊姊,您今日這樣穿真美,這衣裳不會又是你家小姐賞您的吧?你家小姐對您可真好。」

「這位大爺有點兒面生,您是第一次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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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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