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月明珠有淚2

滄海月明珠有淚2

朔空月光繞樑旁,樓間疏影矯如黃;檐牙斑駁蕭瑟撞,六劍齊鳴把鋒藏。

透明的音符在指尖一絲一縷地跳動起來,輕輕飄蕩到了夜色里,流轉著星芒般的窒息。

月輪殘光里,蓋聶的身影倨傲挺直,手腕上緊握著那柄雕工精美的木劍,微弱的光暈籠罩著他,他的氣息顯得那樣的不真實。

一個失明了的老者,在羅網組織里名為斷水,他神態安靜,好像失神般地聆聽著,似有飛鳥撲啦啦地飛過,天空靜謐得象沉睡中一般虛幻,每個人的心都彷彿被刺痛了一般。耳畔流淌著那些清淡的音符,恍惚中,有著驚心動魄前的痛楚流露,又如沉溺在深不見底的寒潭,悲痛,別離,轉瞬又被淡然遮去。

六劍奴現身,鐵甲軍為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定定地站在了原地,只負責將方圓之內所有人和物圍成鐵桶。

那些悲痛的波動音似是觸發了人心底最脆弱的環節,聽得他們喉嚨有些哽咽,血液被凝固在每一根血管的末梢,無法迴流向心臟。耳畔如睡去般死寂,只剩下弦間流失了溫度的震蕩在反覆縈繞。

高漸離墨玉的髮絲在清風裡有些凌亂,他緊緊地抿著唇,面色有些蒼白,正傾目凝聚,沉默地望著膝上那張在他人生中陪伴了太久的古琴,那個低頭的角度,似乎有著完全漆黑的夜色。

漸漸地,看不清任何的景。

漸漸地,閉上眼睛。

下巴綳得很緊很緊,抿緊的嘴唇透出落寞的孤獨。

amp;#160;雲端的那一半月光很是柔和,像是輕聲細語在撫慰著孩子,風極冷,樹葉在高高的樹枝上輕搖,翻滾的雲影在樹葉的間隙間流轉。

空氣里一絲雜音都沒有,琴聲似透明裡的萬籟俱寂,那淡淡的旋律彷彿為青色石瓦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朦朧而凜冽。

「砰」

高樓內,有一個與環境和氣氛不協調的雜音響起,岸桌旁,有茶水掉落地面的碎響。

李斯神色一凜,下意識地瞟向自己不安定的手,突然臉色驟變,竟發現自己的那隻手在暗暗顫抖。掙扎著起身,他神色慌亂地四處看了看。

amp;#160;amp;#160;應該……

amp;#160;amp;#160;amp;#160;除了趙高一人,amp;#160;沒有人會看到吧……

他抿緊嘴唇,脊背冰涼。

有那麼一剎那,他甚至看輕了自己的定力。

立足朝堂數十載,行事作風總能遊刃有餘,可遇到某些江湖人士,就像一場錯覺,他試圖找些理由來為自己開脫。

或許,是因為今晚的月色太過凄冷;或許,是因為耳畔的琴聲太過悲涼……真是,可笑的失態。

趙高烏黑色的尖甲,不知在何時已經停止了波動。他的身上,沒有發出一丁點的氣息,幽暗的眼睛里有種夜風般的沉默。

蓋聶的眼神淡淡如晨間的白霧,緩緩地向地面的鐵甲軍移動。

一張張嚴肅的,面無表情的烏黑面具,火光在上面跳動,似瑩瑩的鬼火,長矛和盾甲死寂般地暗沉,似乎連殺伐之力也褪色了幾分。

蓋聶突然眼神轉烈。

犀利的瞳孔猛然收縮,有星點向中間聚集,越合越窄。

amp;#160;蓋聶突然緊緊凝視一個方向,他的凝視如此專註屏息,以至於所有心悸的鐵甲軍都立刻察覺到了他不同尋常的變化。

amp;#160;amp;#160;amp;#160;淡色的殘月漸漸隱沒在雲里,無聲無息。

amp;#160;amp;#160;amp;#160;蓋聶低喊了聲什麼。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沒人聽得清楚。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殘月的光輝幾乎完全合攏,蓋聶的身影已經被埋沒在淡青色的瓦片間。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火光透過刀槍鐵遁反射在了那個蒙目老者的臉上。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旁邊的士兵似乎聽見斷水低低嘆了口氣。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那聲嘆息太輕。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那名士兵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因為斷水的神情淡然寧靜得彷彿他的靈魂早已抽離。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呲——!」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有劍氣忽然發出尖銳的警示聲!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所有人都心神一凝!

一個陰暗的少年,在與蓋聶對峙的範圍里飄落。

那少年的面容被強烈的火暈照耀得有些看不清楚,而英挺的身材,倨傲冰冷的下巴,野獸般冷漠的氣質,令人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他是不可接近的危險。

蜘蛛網紋雋銹在腹,手持雙劍的姿勢隨意不羈。

這個少年,正是六劍奴之一,雙劍魍魎。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他的身體擋住了蓋聶的視線,雙劍的挑釁之音刺耳地時起時落,這個從黑暗夾縫中出現的少年,臉頰和手背上有著鮮艷的紅痕,他眼底彷彿有暗烈的火花,能將視界所及的範圍盡數吞噬。

可是,蓋聶淡漠的視線卻令他有些驚疑,大戰在即,那個男人,面色如霜,雙眼如霧,他無聲地站在那裡,好像站在另一個遙遠的世界里。

石板地面上,滿是帝國的軍士,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打鬥,演變為怎樣血腥的場面。

岸桌前的李斯由不得上前了兩步,駐足在窗檐的下方,想把外面的景看得再仔細些,心裡忽然莫名地緊張起來,再瞟了眼一動不動的趙高,眼神暗閃。

在屏息緊張的氣氛里,少年魍魎愣愣地咬牙,一股無情的惱意襲上心口。

amp;#160;amp;#160;amp;#160;

amp;#160;amp;#160;amp;#160;他前面的那個男人,視線雖然迎向這邊——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眼神卻——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無視般地——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穿過了他——

amp;#160;amp;#160;amp;#160;而自己身體所在的位置迎了個空,他空落落地站著,些許的茫然之後,體內的血液轟地一聲衝到腦部,又急又臊,猛地側頭向後看去。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斷水就在那裡,奪命蜘蛛標記雋銹於右胸。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他的面上有布條遮掩了眉目,正微低著頭,似是聆聽,又似冥想。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火光燦爛而透明。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空氣中卻似乎有流動的冷氣。

「你變了」,蓋聶的聲音淡淡地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讓人有種琢磨不透的韻味,那了孤傲的身影,到底是在和誰說話呢?。

斷水略躬著背,一把古劍橫亘在背上,聽到聲音,似是下意識地昂起頭,轉向蓋聶的方向。

「斷水,這是我現在的名字」,似是故人相逢,言語卻涼如水,像滄桑的臉上看不到的波瀾。

amp;#160;amp;#160;深夜的天空。

amp;#160;amp;#160;amp;#160;瞬息萬變。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兩人距離那麼遠。

像是所有的微光都聚集在了雙方之間,其餘的所有人和物都變得灰暗無影。

沉默互相氤氳著,隱隱透出些夜霧的妖嬈,微濕的青瓦片,遙遠的星芒,蒙目老人的笑容輕緩,所有人的心跳,脈動,呼吸,一切穩健與混亂的節奏,統統吸納入他的耳中。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

斷水淡淡地問:「聶兒,曾經靜止的心,何時有了跳動的跡象?」

老人捋須側耳傾聽,從滲透肌骨的琴聲外,聽出了蓋聶那不同已往微妙的氣息和心跳。

銳氣間消逝了許多鋒芒。

空明的心多了幾分牽絆。

劍道至尊之姿的劍聖,沒有任何情緒困擾的蓋聶,何以會變成如今這樣?

「啊!是情」,蒙目老人恍然的語調輕如流水,又如裊裊起白色的霧氣,微濕的青瓦,輕緩的笑容,一種冰冷繚繞在他的鼻間和呼吸里。

黯淡的光束中,蓋聶那清傲的身姿,寧靜如深井的目光,讓人無比想要親近,又彷彿隔著山長水遠的距離。

入夜的農家靜養別苑裡,輕輕輕地襲進屋裡,浮起端木容垂在臉頰上的髮絲。

她單手扶著門扉,一搖一晃,艱難地走著出去。

清冷的夜色,註定令人難以安眠。

桃花樹下,沉浮在婆娑風姿里的花瓣,搖曳出了一河淡紅的風沙,彷彿傳送到千里之外的芳華。

他離開時,說過:

命運長篇,終有書寫完結的時候,那一天到來,當了卻因果,恩怨相消,剩下的歲月,只為了一個人,守護一個人……

這樣的一句話,讓她露出了溫柔不悔的笑臉,為了這句話,她在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不管實現這個承諾的時候何時到來,她都會用餘生來等待,不論滄桑卻步,不論山河永寂,一直,一直等待下去……

「我,終究只是凡人而已。」有情有愛,有血有肉的一介凡人,再簡單不過。

amp;#160;amp;#160;淡白服飾的蓋聶在暗淡的光線下,他神色淡然,氣質清遠,雖然面色有些蒼白,然而聲音低沉清越,有種疏遠矜持的氣勢。

斷水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甘心落入世俗的情網,所以走進紅塵掌控的領域?」

蓋聶淡淡地回應:

「而你,甘心成為一顆棋子,任人隨意擺布,隨意決定生死?」一顆無心的棋子,來去全不由自己所決定,隨意執向死亡。

「走入人世的戰局,以至於再沒有後路可退,成為棋子,成為殺人的工具,也挺好」,斷水的語氣里沒有一絲的情感成分,清冷,而又簡潔。

蓋聶琥珀色的眼裡,正見一絲嘆息流露,轉瞬又被淡然遮去,他黯然地說:--我記得,你還有一場未盡的塵緣」。

對於許多人,被安排了的宿命,註定無法逃避。

斷水似有似無地偏過頭,又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如今,我只是簡單的棋子,是鋒利的寶劍,是聚散殘陽,是血光一瞬,沒有心,沒有情,也再沒有任何命運的糾纏」。

甘心淪為這樣一把殺人的劍,由簡單幹脆的定義來束縛著,如沉寂中蘇醒,從殘鈍中鋒銳,劍本來就是兇器,不懼輸贏,不懼死亡。

止水的心,空空如也,如傀儡般蒼老終結。

「蓋聶,真是完美的獵物!」一個聲音尖銳如鋒利的劍,有點邪惡,帶點囂張。

蓋聶凝神望去。

amp;#160;amp;#160;

空氣忽然躁動不安,一片陰暗頓時加重了幾分。就算出現在夜裡,蓋聶依然可以看到少年魍魎那邪魅的笑容,輕飄飄的,卻忽然讓人的背脊有點發涼。

閣樓西郊,六劍奴之一的魍魎,自見到蓋聶的那一刻起,全身的血液沸騰了起來,臉上浮過太多的情感。

蓋聶穿透的目光終於收劍過來,少年勾起淡淡的唇角,冷冷地說:「劍聖,知道么?許多年來,你都是我心目中的憧憬。」

劍聖,兩個神坻般的字眼,彰顯著傲世天下的力量和響徹九霄的威名,如一座無法接近逾越的神殿,世人望而卻步,只得遠遠地矚目著,而少數人中的另類,卻想要憑藉一己之力逆天而行,打破那遙不可及的神話。

amp;#160;amp;#160;然而轉瞬間。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

少年的聲音低沉,有種沙啞:「完美的獵物淪為我劍下的屠狗,我的劍,即將立於巔峰。」

魍魎雙劍突然間鳴躁起來,劍主的眼神變得如饑似渴,淡淡的唇線桀傲地張揚起來。

一神一態,已蓄力待發。amp;#160;

amp;#160;蓋聶握緊劍柄,目光暗烈,充滿深邃的情緒。

斷水孤老的身影,靜寂佇立,他煞有介是地提醒:「聶兒,你應該明白,此刻你對陣的不止一人」。

蓋聶神色凝重地瞟過其餘四劍奴,不錯,羅網六人氣息相通,行動相連,早已編製成了一張無縫的天羅地網,雖然目前與他對戰的是只有一人,可不知會在怎樣的時機下,整張網會突然運作起來,那種時候,對方必然是發動決定性的一擊。

魍魎雙劍輕輕揮動了起來,變成了大幅度準備攻擊的姿態,少年的腳下蓄力,躁動的力量泄出,單薄的兩片青瓦砰然碎裂。

來了!

蓋聶的雙瞳猛然擴張,眉目移動,擴大的視野快速捕捉著飄渺飄忽不定的身影。

然而,出現在身前的少年眨眼又不見了蹤影。

amp;#160;amp;#160;蓋聶驚怔。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

好快,迅雷之速與張揚活力的完美結合,捕捉不定,行如魅影……

蓋聶凝神,他抿緊嘴唇,面容漸漸變得冰冷淡漠起來。

極速轉過身法,強大的內力瞬間沖注木劍,摧動出的淡色劍力抵上了熱氣騰騰,施壓而下的古劍魍魎。

呲……

劍鋒交集,摩擦出零零碎碎的火花,在清冷的夜色里極盡絢爛。

那個少年的面孔,就如他所支配的那柄劍名,詭異的動作間,笑容勾魂攝魄帶著幾分熾熱的惡意。

騰空的另一隻手上,第二把魍魎劍陡然調轉鋒頭,刺向對手的眉心。

「呲!」

瞳中閃現的鋒芒斜斜擦著躲避的鬢角劃過。

無聲的,幾縷黑鬢悄然飛散。如荒野中悠悠飄去的燈火,一盞又一盞。

少年的第二劍落空,緊接著急轉而下,發動了連續激烈的攻擊。

雷電攻守就此展開,四溢的火花接連點起,轉瞬間,眼前光點閃爍,浩如星海。

雙劍接連貼著對手的頸部劃過,卻是差之分毫,那個男人總是躲得迅捷,少年棕色的面龐和那雙黑洞洞的眼眸,驟然閃過一抹惱意,轉瞬間,又變得異常火熱。

失去淵虹助陣的劍聖,只能讓他領略到這樣的不堪境界么?

那人一味地防守躲閃,令他躁動的心靈甚感無趣,雖然在實力鴻溝間的逃避與追逐才算得上獵物與獵手的相摯,可是不會反搏掙扎的獵物怎能讓人心潮澎湃,既然如此,還不如一擊結果了他來得痛快。

騰空少年叱吒一聲,飛身旋轉,帶起一股猛烈氣流,卷著憤怒的雙劍徑直劈下。

嘩然碎裂。

蓋聶退避的瓦片瞬間化為齏粉。

蓋聶心中一黯,劍術世界果然能人輩出,連少年人士都如此令人震驚。

然而,毀滅還沒有結束。

風極冷,夜的黑暗如刀鋒般銳利。

而比黑暗更鋒利的兩道魍魎劍氣,以猩紅的形態切割著空氣和青瓦,衝破翻飛碎屑,一路勢如破竹地逼近退避著的白色身影。

最後那白色身影退到了檐梁之下,隱沒在了毫無起色的黑暗裡。

無知為何,持續的毀滅聲戛然而止,一切靜得出奇。

所有人都不清楚,那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少年驚愕了一下,竟撲爍而去,眼底閃爍暗光如針芒。

憑藉著野性敏感的嗅覺,追蹤到了黑暗中正屏息凝神的蓋聶方位,毫不猶豫,飛身就是一劍,怎料他凌厲的劍勢砍到木劍劍身時竟變得鬆鬆軟軟,力道已消減大半,短時間裡雙方就只得以推力僵持在一起。

就在少年挑釁地冷哼之時,一雙冰冷晃亮的雙眸自黑暗中張開了,彷佛千年寒冰般凝視過來,卻比任何目光更令魍魎感到壓抑。amp;#160;

戰外的蒙目老人雙耳微微一動,這樣的靜寂,這樣的屏息,忽然令人心悸,彷彿有種無法掌控的事情即將發生。

在那一瞬間,少年魍魎眼底有些恍惚失神。直到夜風吹過,他悄悄將指尖掐入掌心,才讓眼睛重新澄靜熾熱起來。

對面這個男人,雖然一直在防守,卻給他一種沉重的感覺,這和已往的所有獵物都不一樣,的確,他很不一樣。

不管他是以怎樣的途徑取得劍聖威名,又怎樣讓天下劍士望而生畏,即使他曾經輕率地將他視為憧憬,但是此刻,他不過是他面前的獵物,並且即將成為他劍下的亡魂,就如已往那些可憎的傢伙,只有殺死他們,踏著他們的屍骨不斷前行,這才是達到巔峰的路徑,這才是存活下去的意義。

而現在,只要制服當前這隻不一樣的獵物,他將躍上另一個新的領域。

「呃……啊……」

少年的蓄力聲陡然提高,體內的血液劇烈翻湧,一股股膨脹的力量破體躥出,魍魎雙劍上,猩紅真氣翻滾而起。

在這一刻,琴聲突然放緊了節奏,如飛瀑傾泄,嘈如急雨。

而黑暗中那冰冷的雙眸,恍如深不見底的深潭,幽黑幽黑,隱約有細碎閃動的波光,又彷彿是能夠將一切吞噬的黑色漩渦。

就在少年魍魎察覺到對面平靜的空氣突然起了異樣的時候,視野猛地感受到驚雷炸現,眼前光景一片蒼白。

緊接著,狂風泠冽,雲層莫測,一股股黑色氣流湧入深海,如納百川,暴風的中心,一條巨龍衝天而起。

少年穆地皺緊眉頭,感受到那巨龍之力正迎面而來,帶著驚駭莫名的力量,前所未遇。

這就是……

劍聖的實力……

在退避交逐里,聚斂起如此可怕的力量。

少年無暇在短暫的時間裡權衡利弊,下意識地靠對抗力推脫後退,卻蹙然發現蓋聶凝聚已久的劍勢已推動過來。

彷彿所有的氣息都凝固了,只剩一柄木劍飛出,行如光影,天地萬物似被撕開了一條裂縫。

在場眾人睜大眼,屏住了呼吸。

「這難道是……」處於風口浪尖上的少年有些愣住了,耳膜上轟聲作響,聲音乾澀得快說不出話,驚愣之間,只得咬牙蓄力,雙劍擺開迎接態勢。

「百步飛劍」。

蒙目老人的背脊不知在何時已僵硬起來,而說出來的話依然冷靜執拗:「目前的魍魎,已無力抵抗那一劍了,不過……」接下來的蓋聶該如何抉擇呢?

飛劍一出,神龍攪首,看得地上眾人眼花撩亂,而凝結在中心的劍茫,更令旁人無法插手其中。

少年魍魎臉色驟變,心底恍如被針狠狠扎過。

amp;#160;amp;#160;amp;#160;amp;#160;

多少腥風血雨中一路闖過,他的局面還沒有如此被動過,而在這一刻,他的理智似乎有些動搖了。

心房的某個位置,刺痛地跳動了一下。

那個莫名其妙的位置,好像封鎖了某種脆弱的記憶,隱約不甘的,痛恨的,被洪流沖開了一點點,卻看不進去,是什麼呢?會是什麼?

這個野獸一樣的狂野少年,出招無所束縛,行動讓人捉摸不透。而現在,卻遇上了迄今為止最強的敵手,已經遠遠超出了獵物的範疇,等待他的,似乎是某種已經註定了的結局。

就在這決定性的時刻。

於此同時,一把名為真鋼的雕瀾巨劍發出一聲沉吟,猛地劈開了一角樓閣,碩大的屋頂轟然崩塌,直衝底下閉目撫琴的高漸離。

淺送靈魂的琴聲還在繼續,滌盪著悲涼的旋律,死去的身體平靜地躺在身旁,而蒼白的面孔上還殘存著生前受盡折磨的淤痕,安魂琴曲還未終結,他絕不容許連逝去的孤獨靈魂還帶著悲傷、絕望。

手指堅定地撥動著琴弦,空靈的旋律傳盪到四野。

高漸離的神色漸漸黯然,這一刻,心中又想到了什麼?

機關城中,他對挺身而出的端木容說過這樣一番話:「曾經有人相信他,把自己的生命託付給了他……可結果呢?」

那樣的結果,心痛而不堪回首。

但是……

做你該做的吧,剩下的就交給在下。

那個堅定的聲音,那個孤傲的背影,如銘刻在血液里的誓言,是如此地撫慰人心。

在他選擇繼續撫琴的時候,攻擊狀態里的蓋聶也做出了抉擇。

陰暗的景色瞬息萬變,時光恍如回到了當年。

空曠的刑場。

北風凜冽,摧心折骨,透過邊防的碉堡,漫天的雪花輕飄飄地飛散過來,落到地面就似尼古不化,沉暗的青石地面也染上了層層無法抑制的寒意。

「知我者,謂我心憂」,所謂世事滄桑,知音難覓。他與眶修的琴聲遙相呼應,同樣一曲高山流水,同樣坐落當中遇到的險境。

一個男子的音容笑貌就在那時印在了他的記憶深處:「你只管彈琴就行,剩下的就交給我了……大丈夫上陣殺敵,有高山流水相伴,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實在是痛快。」

在那個時候,如果說他與曠修是從未見過面的朋友,那麼他與荊軻就是相識未深,卻在秦兵面前並肩戰鬥的朋友。

而當下,那個他曾經最憎恨的男人……

百步飛劍的徑直路線陡然轉折,殺氣騰騰的劍勢橫貫四野,最後化為一道長虹利刃,直劈高漸離上方落下的陰影。

梁關被劍氣掃過,在空中爆成點點星火;瓦片、光劍在與氣劍接觸瞬間斷碎片片,跟著便是後頭的人體。

就在一切障礙自高漸離的上方散開時,一個蒙面男人的身影降落了,以霸道真力揮舞著真剛古劍劈下。

千均一發之際,一道白色身影垂直而上。

騰身碧水如星醒,騁目紅霞映夕嵐。

蓋聶雙手握緊木劍,發動波瀾劍氣與真剛劍撞在一處,傾刻間爆發成妖雷魔電,似乎天地萬物都要在這兩股霸道之力下低頭俯首。

耀眼光景失色后,那個在羅網組織中為首的蒙面男人退躍到了肅穆高樓的頂端,而下方的高漸離和庖丁的屍體未傷分毫,蓋聶已經滑著房梁退後數十步遙,只餘下屋瓦的表面留下了一條深深碎裂的痕迹。

琴聲平緩,清冷得如妖嬈的夜色,好似穿透冥靈的霧藹,越盪越遠。

高漸離的面色看起來是那樣的平靜,心底如潮水般涌動的各種複雜苦澀的滋味絲毫也沒有流露出來。

那個他曾經最憎恨的男人,誤會了的男人,是在歷經重重險境,生死與共后,而今,是不需要再用任何言語來指名道姓的朋友。

兩人之間的最後一絲隔閡,彷彿也在這時候悄然融化了。

少年魍魎耳邊的雜訊消去,強烈刺目的火光長久地照在的臉上,他恍惚地眯了眯眼睛,驚愣出去的心神漸漸被現場的平靜氣氛拉了回來。

方才與百步飛劍電光火石間的一次對視,彷彿錯覺。

他臉色凝重,憤怒地瞪了眼高樓頂端那個「貿然」出手的蒙面男人,又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低下頭,看到了自己腹部的蜘蛛網紋上竟然出現了一條破痕,雖然沒有入體出血,卻足以令他怒火中燒,怨毒地看向蓋聶。

冷風裡,那個孤傲的背影,竟恍如一座高山,一個無法企及的境界。

憤怒和悲傷混合在了一起,他眼神漆黑地望著蓋聶,雙眉緊皺,唇線緊得發白,漆黑的眸里,放出了更加狂野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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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明月之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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