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槐花（三）

「你不在你的九華山，來我這裡做什麼？」老闆扶了扶眼鏡，看著腳邊的小白狗。

小白狗很是諂媚的對著老闆猛搖尾巴，伸出舌頭準備對著老闆的腿上來上一舔。「你要是敢舔，我就剁了你的舌頭。」老闆微微笑著，明明溫和的笑容，卻是讓小白狗的動作一頓，嗚咽了一聲，無比幽怨的看著老闆。老闆伸出手，一把提溜著小白狗脖子上的軟肉，搖搖晃晃的向著後面裡屋走進去。

「這麼臟，你整天都呆在下面，也不知道注意衛生，那個混蛋也真是的，自己懶得要死，不想照顧你，就直接扔給我。我可告訴你，每天必須洗上一次澡，要不然，我就把你的毛扒光，看你下去還怎麼威風......」

從裡屋傳來一聲嗚咽，還有興奮的在水裡撲騰的聲音。突然之間，原本不惹世埃的「千色」多了幾分煙火氣。

下午韓娜還是像往常一樣，接著陽陽，兩人慢慢向家走著。「怎麼樣？老師講的課聽懂了沒？今天有沒有聽話？下課有沒有和同學玩？」陽陽還是不說話，韓娜也每天不厭其煩的重複的問著。

經過了「千色」，韓娜感覺到手中的力量變重了，微微詫異的低下頭，就看到陽陽牽著自己的手大步大步的向著「千色」走進去。「不會又要買槐花吧？」韓娜雖然很高興因為槐花，自己兒子好像有了一些改變，不過要是每天都買一株，每天一萬塊，即便是他們家稍微有點小錢也經不起這麼折騰。

不過，感受著手中傳來堅定的力量，韓娜不懷疑，如果自己這個時候鬆了手，說不定陽陽就已經跑出去了。沒有幾步，兩人一起推開了櫥窗，陽陽快步走到藤椅上的老闆身前，也不說話，死死看著老闆。

被老闆洗澡洗的很舒服的小白狗正懶洋洋的趴在老闆的大腿上，感覺有人靠近，小白狗睜開了眼，沒有人看到一道幽暗卻又深邃的玄光漸漸在小白狗的眼底凝聚。

「啪！」老闆的書好巧不巧的正正打在小白狗的腦袋上，小白狗痛呼出聲，奮力掙脫跳到地上，前面的兩個小爪子抱著頭，嗚嗚的叫著，彷彿在控訴老闆的暴力。陽陽並沒有被眼前的這一有趣的場景吸引，倒是韓娜，看上這隻小白狗無比的喜愛。

老闆拿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淡淡笑道:「還想要樹？」陽陽點了點頭，韓娜卻是心底一凜。「有什麼用？」韓娜沒聽懂老闆這句話什麼意思。陽陽聽懂了，可是卻答不上來。有什麼用？陽陽拚命的想著，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用，只是覺得，有了槐花在，自己就會很心安，就會很舒服。

這個城市並不缺槐花，可是只有「千色」的槐花才讓陽陽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感覺。「有什麼用？」陽陽也不停的問自己。過了好久，陽陽卻是流下淚來，目光怔怔的看著老闆:「我不知道。」

四個字，今天陽陽說了四個字！韓娜有些呆了，莫非只有在這個花店，對著這個老闆，陽陽才能說話？韓娜不禁有些懷疑，她背對著陽陽，沒有看到陽陽臉上肆無忌憚的眼淚。

老闆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慢慢撫摸著陽陽的臉:「你應該自己找到答案，等你找到了，老闆我，在送你一株，不過現在，你應該好好想想，為什麼想要？要了，又有什麼用？好不好？」韓娜覺得老闆的聲音有著蠱惑人心的作用，讓她都想點頭，答聲「好」。

「好。」陽陽點了點頭，還說了好這個字。

韓娜決定今天的驚喜比昨天還多，陽陽能夠點頭和搖頭就絕不說話，今天不僅點頭，還說了「好」這個字。「這個老闆是不是有什麼魔力？」韓娜胡思亂想著。

說完陽陽毫不留戀的轉過頭，抬腿向外走。看到自己兒子滿臉的眼淚，韓娜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可她卻知道，這事和老闆沒關係。老闆姿態優雅的將手上的眼淚嫻熟的抹在小白狗的毛上，小白狗瞬間炸了！

「這位女士，你喜歡狗嗎？你看這個狗怎麼樣？」韓娜回過頭，看著老闆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指著自己腿邊一天明顯已經炸毛的小白狗，韓娜肯定，要是自己點頭，老闆肯定就會把這個小白狗送給自己。

小白狗聽到老闆這麼說，趕緊收起炸了的毛，故作討好溫順的舔著老闆指著自己的手指，同時看著韓娜的眼神里明顯不懷好意。陽陽沒有著急往外走，眼神看著小白狗，不知道想些什麼。韓娜覺得後背有些發麻，如同被一隻老虎盯著一般----韓娜見過最兇猛的就是老虎了。「不....不用了，謝謝您的好意，再見。」說完牽著陽陽的手快速的向外走著。「好吧，再見。」老闆遺憾的嘆了一口氣，從狗嘴裡抽出自己的手指，又在小白狗身上擦了擦。

這次小白狗很配合，至於心裡怎麼想的，老闆也管不著。

回到了家，陽陽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絲不苟的做著作業。做完了作業，吃過了飯，陽陽就開始看著自己桌子上的槐花，發獃。看著發獃的陽陽，陽陽爸爸準備問些什麼，韓娜一把抓住陽陽爸爸，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陽陽爸爸只好暫時不聞不問。

「有什麼用呢？」陽陽開始思索。

又回到了五歲那年。

陽陽可能記不住很多事情，可那一天，那幾天，陽陽覺得就像印在自己的骨子裡一樣，怎麼也忘不了。

那天下午，天氣很熱，陽陽覺得自己的汗就像不遠的小溪流一樣，不停地往下流著。平安也熱的覺得難受，即便在家裡，風扇也吹不散夏天的這股躁意。陽陽還是吃完了平安哥哥給自己做的炒蛋，不過天氣太熱，兩個人都不想動。

看著面前的這條小溪流，平安來了精神，對著陽陽說:「陽陽你會不會游泳？」陽陽搖了搖頭，自己在家從來都是被爺爺奶奶寵著的，根本不讓自己去外面玩，哪裡會游泳？也就只有和平安哥哥，爺爺奶奶才放心。平安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笑著對陽陽說:「要不，我們去游泳吧？」

要是現在自己在平安哥哥面前，肯定會堅定的搖頭，不要，不要去。

可當時的陽陽來了興趣，看著平安哥哥，點了點頭，不過又擔心:「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啊？」「不會的，你放心吧！」平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可是-江里小白龍-，這不過是一條小河，裝不下我這條大龍！」陽陽拍著手，笑道:「好！那我們去游泳去，不過哥哥你要扶著我，我不會。」

兩個人來到了小河邊，這條小河並不寬，也就馬路寬度大小，不過很長，一直向著遠處潺潺流著。小河也不深，清澈見底。不過對於陽陽來說已經很深了，對於平安也不過剛剛沒過了下巴。兩人很快的脫光了衣服，感受著熾熱的陽光直接照在自己的皮膚上，平安受不了直接一個「撲通」跳進了河，甩著頭上的水珠，踩著水，大叫一聲「爽！」

被陽光照的不行的陽陽也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疼，直接對著平安躍了進去，平安一把接住，趕緊的浮幾下水，這才把陽陽接住，托出水面，「哇哦！哈哈！好涼快！」陽陽開心的驚呼。平安小心的把陽陽放進水裡，一邊告訴陽陽該怎麼換氣，怎麼游。

小孩子的學習能力很驚人，不過一個小時，陽陽就已經學會了怎麼游泳，怎麼換氣。不過因為陽陽實在是太小，平安也不放心，就一直守在陽陽身邊，讓陽陽扶著邊上的河邊的樹藤，慢慢練習，根本不敢讓陽陽進入河水中間。平安看著陽陽已經全部會了，對著陽陽說道:「等哥哥游上兩圈再過來接你，千萬不要鬆手，也不要離開這岸邊，對你來說河中心水太深了！」陽陽點了點頭，此時的他玩的正開心，也不在乎平安哥哥怎麼玩。

看到陽陽自顧自的玩著，平安鬆了一口氣。看了看河中心，平安大叫一聲:「江里小白龍來了！」說完，整個人如同一條流暢的魚，在河裡面毫無阻礙的來回遊動。陽陽看著平安的身姿，羨慕的想著:「等自己學會了，就要和平安哥哥比比誰游得快。」想到這裡，陽陽就更加努力的練習，換氣，遊動。

突然，陽陽聽到了背後傳來一陣激烈的水聲，陽陽趕緊回頭，還沒來的及看清楚，一道巨大的水浪想著自己撲頭蓋臉砸過來。「咳！咳！咳！」陽陽通紅著臉，將剛剛太過激動嗆了的水全部吐出來。河裡的平安猛的冒出頭，看著陽陽的狼狽模樣，指著陽陽哈哈大笑！「上當了！」

陽陽生氣的看著平安，大聲叫道:「你欺負我，哼，等我學會了我也要潑你！」「好啊，那你來啊！」陽光下的少年做了一個鬼臉，帶著燦爛調皮的笑容，轉身又游到河裡。

這是平安最後的笑容。

最後快樂，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