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惜月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他,目光皆是柔情,「少爺,我喜歡你。」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卻流露出了她太多的情感。

慕容逸晨眼裏滿是震驚,卻隨即又滿是瞭然。

惜月始終帶着淺笑,沒有等他答言,便逕自往下說着:「我們之間的這樁婚事,我知道你怨我、氣我,甚至是恨我。你恨我奪了你的自由,恨我束縛了你,恨我辜負你的信任。少爺,對不起。」遲到了五年的歉疚,終於宣之於口。

「老夫人臨終前,一直在等你。彌留之際,她曾囑咐我三件事。她要我照顧好老爺、夫人,守護好慕容家,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希望你能幸福。」頓了頓,她像是在壓抑着什麼,「是我不夠好,沒有辦法幫她完成第三件事。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清楚,我和少爺之間本就是兩條沒有交集的線,七歲時的遇見根本是上蒼的一個玩笑。如今,就讓我退出你的世界,讓一切都回到它最初的樣子吧。」惜月直視着慕容逸晨,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少爺,現在我放手,還你自由。」

聞言,慕容逸晨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彷佛被什麼堵住了,很想仰天大吼藉以宣洩。相較於惜月此刻臉上的風淡雲輕,他恨恨地只想撕掉掛在她臉上那勉強、礙眼的淺笑。

什麼叫放他自由?她當年的所作所為,他失去的五年的時間,是這樣清清淡淡的一句話就能彌補的嗎?

積累在胸腔里的怒火,讓慕容逸晨唯有雙拳緊握,才不致於狼狽出醜。他的一雙鷹眼帶着狠戾,帶着複雜的情緒緊鎖著惜月,最後卻還是沒有讓心裏的質問宣之於口,只冷冷地拋下一句,「隨便你。」然後頭也不回,滿身戾氣地走了。

若慕容逸晨肯轉身望一眼被他拋下的惜月,就會看到她的嘴角終於支撐不住,坍塌了的笑容,以及滑落臉頰的兩行清淚。

像是逃離一般離開祠堂,慕容逸晨沒有回房,而是一臉煞氣地去沈青房裏,絲毫不顧困意朦朧的她,硬拉着她去了街上的一間酒庄。他沉着臉,點了一桌的菜卻一口未動,只在那裏一杯接一杯地朝自己狠狠地灌著酒。

厝月要離開?好得很,他才沒有不捨得,才沒有該死的煩心。這不是他想要的嗎?現在她肯主動下堂,他終於如願以償了不是嗎,那他在不爽什麼?是因為惜月對他輕描淡寫的表白?還是因為她該死的終於肯妥協下堂?

理不清自己的思緒,慕容逸晨心裏的鬱悶又添了幾分。越想將那個惹他生氣的人拋到腦後,她的身影卻在他的腦海中越發清晰。

沈青在一旁吃着盤中的花生米,困意殆盡,轉而一臉興味地瞧著慕容逸晨灌酒解悶,並不加以制止。因為面對此情此景,她也很費解啊。那個惜月當初不走,他費盡心機要惜月下堂,如今成功達成心愿了,卻又老大不高興地在這灌酒了。哎,這堂堂的隱軍師怎麼碰上感情的事,就變得如此婆婆媽媽起來了?

在見他第三次喚小二上酒時,沈青終於悠閑地揮去手上的殘渣,出聲阻攔,「好啦,你別喝了,你有什麼話就去和她說啊,在這裏借酒消愁算什麼男人?」

沈青也未指名道姓,可慕容逸晨就是清楚地知道那個「她」指的是誰。他重重地放下酒盅,「我和她有什麼可說的?五年前費盡心機鼓動奶奶也要嫁給給我,五年後又這麼隨隨便便地告訴我她要離開,在她心裏,我算個什麼?還說喜歡我……這就是她的喜歡嗎?絲毫不在意我的感受,想怎樣做就怎麼樣做!」

他十分不雅地打了個酒嗝,然後繼續發泄著自己的不滿,「是,我是氣她、討厭她。可她要離開經過我同意了嗎?再怎麼說,我也是她夫君吧?」

沈青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毫不給面子地戳穿他,「明明是你自己要她走的,現在怪人家算怎麼回事啊?」看他一臉頹然的模樣,她忍不住想幫他一把,「我說,你既然這麼在乎她,就去挽留她啊,反正她明天一早才離開,你還來得及耶。」

可惜某個自怨自艾的男人早已醉成了一灘泥,嘴上還在喃喃著,「誰、誰許……你離開的。」

惜月真的離開了,即便慕容老爺和府上眾下人極力挽留。昨天她已經把心裏想說的話都和慕容逸晨說了,這就意味着她心裏的最後一點奢望都被她所拋卻了。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在心裏說了一句「珍重」后,毫無留念地舉步離開。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她必須割捨了。

慕容逸晨此時卻隱身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看着她明明一臉不舍,卻仍勉強自己嘴角含笑地向眾人道別。回想昨晚看到她在奶奶靈位前,難得地拋開冷靜的外表,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一遍遍地說着對不起。

他握緊雙拳,昨晚的宿醉導致他頭疼欲裂,此刻壓抑著自己現身阻止她離開的衝動,更讓他的頭痛更深了幾分。對她,他到底是什麼感情?他不斷地問自己,卻得不到一個標準的答案。他討厭她嗎?恨她嗎?他竟然已不能像之前一般那樣輕鬆地給出肯定的答案了。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當一個人的習慣因為某人的不在而強制發生轉變時,那麼他一定會有所不適應,眼前最好的例子便是慕容逸晨。不知為何,自從惜月離開后,他非但沒有覺得開心,反而覺得事事不順心。

看着桌上的菜,一眼掃過去,只有滿滿的反胃。再瞧手上的茶,入口苦澀得緊,慕容逸晨頓時拉下了臉,大手一揮,將手上的茶盅砸落在地,「你們都是怎麼做事的?不想在慕容府待了就直說。」

伺候的丫鬟被震嚇得趕緊跪地求饒,「少爺饒命啊,這些事、這些事原本都是少夫人打理的,奴婢們不曾沾手,所以才……」

「你說什麼?都是少夫人打理的?」慕容逸晨眼神一閃,露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波瀾。「是啊,從您回府後,您的一切事宜都是少夫人親手打理的,上至衣衫配飾,下至飲食,少夫人皆不假手他人。只是少夫人怕您生氣,所以不許人告訴少爺您。」

慕容逸晨大手一揮,讓人退下,自己在那裏陷入了沉思。他難掩失落,不解的是為何她離開了,他卻越來越感受到自己心裏出現的空缺。

沈青進來時,就瞧見了滿地狼藉的模樣,調侃道:「喲,慕容少爺好大的火氣啊,是誰招你啦?」一臉的明知故問。

慕容逸晨拿着手巾凈了凈手,無視她的調侃,「你來做什麼?」

沈青聞言,從懷中掏出一物拋向慕容逸晨。

「這是什麼?」慕容逸晨接手,卻絲毫沒有興趣要翻閱的樣子,只是有些不耐煩。

「你那小娘子……不對,是下了堂的前妻,她在離開的前一天找過我。」沈青說得隨意,嘴角卻揚著耀眼的笑。

慕容逸晨的反應雖只是一挑眉,但內心卻是翻騰着想要開口催促沈青快說。

「少爺他很挑食,不愛吃蔥,不愛吃內臟。廚娘忘性大,以後你在備膳時,記得提醒廚下的人。少爺生氣的時候愛灌茶,但是備給他的茶水都要是五分燙,且一定要是碧螺春,他不吃六安茶的。少爺的衣物記得不要用醋熏染,他不喜歡那個味道。你可以在熨燙他的衣物時,用水仙香先熏一遍。」

沈青重複著惜月離開前的囑咐,成功看到了慕容逸晨臉上滿滿的陰沉之色。

慕容逸晨翻着手上的小冊子不做聲,只是緊皺的眉頭卻在彰顯着他此刻心情的難以平靜。

他第一眼就看出了這小冊子上的字跡是屬於惜月的,卻倔強地不肯相信。小冊子上滿滿地寫着他的日常大小事,一字一句都透露出了她對他的默默關心。而他卻似乎對她毫不了解,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知道她愛做什麼,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人。最可笑的是,如今他連她這個人在哪裏都一無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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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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