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強在臨街鋪面上借來紙筆,紀芳當場寫下食材做法及注意事項,而鳳天磷揮筆寫下契書,連同三百兩銀票交換食單。
鳳天磷仔細看著契書下方的簽名,她簽的不是莫琇兒而是紀芳,和阿檠一樣寫橫書,從左寫到右,寫完后名字下方橫畫一筆,尾端畫上一個#字,這個習慣絕對是模仿阿檠的,讓鳳天磷確定紀芳就是莫琇兒,無誤!
「紀姑姑、娘……」
小喜在這時候回來,她滿臉喜色,有話要對娘說,可是看到站在攤位前的鳳天磷,她縮縮脖子,安靜地站到紀芳身邊。
紀姑姑?是在叫莫琇兒嗎?這女人真的叫紀芳?
鳳天磷狐疑地望向小喜,意外地發現她的新荷包,荷包上的綉樣和那張你餓了嗎」很像。惦量了下,他蹲下身,問小喜道:「小妹妹,你的荷包可不可以賣給我?」
小喜抬頭,向娘望去一眼,見她點點頭,小喜揚起笑臉說:「可以!」
「賣多少?」
小喜口齒清晰的道:「這個荷包很美,大家都想跟我買,叔叔喜歡我便賣你,就賣……」她伸出五根手指頭。「五十……」
話沒說完,鳳天磷立刻介面,「五十兩嗎?行。」
他瞄李強一眼,李強立馬杷銀票奉上。
得意地收下荷包,鳳天磷對紀芳說:「從明天開始,不許你們在這裡做買賣。」
紀芳沒答應,說道:「這可不行,我們還是會做買賣,不過公子放心,我們不會再賣刈包。」
鳳天磷點點頭,轉身幾步,卻聽見小喜說——「那位叔叔真奇怪,我要說五十文錢,他幹麼給五十兩?」
身負內功、耳聰目明的鳳天磷聽見這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沒站穩,幸好李強及時將他扶住。
面子裡子全丟光了,額頭烏雲密布,他對李強說:「莫琇兒的事得盡點解決。」
「嚇唬她嗎?」李強問,他一向捉摸不著主子的想法。
「不然呢?殺了她?!」鳳天磷翻白眼,這會兒又嫌李強不機靈了。
莫琇兒只是蠢,罪不致死,更何況連莫飛、莫辰阿檠都沒打算要他們的命,他只要莫琇兒別進京礙事,誰管她死活。
可……她是真的蠢嗎?
低頭,再看一眼手中的荷包,如果他是阿檠,應該不會討厭她吧?
對,他不會討厭她,反而覺得有趣、可愛、討喜……
突然間,他像被什麼刺著似的正起神色,鳳天磷皺眉,滿臉懊惱,他在想什麼?怎麼可以覺得她有趣討喜,分明就是討厭!
阿檠討厭的,他怎麼可以喜歡?他和阿檠是最好的兄弟啊,對,他討厭莫琇兒!
雙手負在身後,街道尚未走到盡頭,就見一個穿著灰布袍的道士對鳳天磷熱情招手,那股興奮兒勁兒只差沒揺尾巴了。
若是紀芳看見,肯定會瞪目,這人前倨後恭,服務態度未免相差太大,唉……看人下菜碟兒,門縫裡瞧人吶。
「公子,老夫免費幫你測個字,行不?」晁准笑得都快看不見眼珠子了。
鳳天磷偏過頭,視線對上晁准,想訛詐他?他看起來很蠢?
微眯起眼,勾起讓人頭皮發麻的笑意,晁准沒有被嚇到,李強已經掉了滿地雞皮疙瘩。
晁准又道:「公子鼻樑豐起,五嶽豐滿,枕骨雙峰,耳輪正榮,背厚肩闊,是個有福之人,若能與公子結下善緣,是老夫的福氣。」
是人都喜歡聽好話,但鳳天磷例外,他從小到大聽過太多好話,耳朵都生繭子了。
晁准見他不為所動,又道:「公子出身尊貴,只是與心中所想始終差那麼一步距離,雖可惜卻也不可惜。」
幾句話讓鳳天磷提了心,他在暗示什麼?
他沒回答,但晁准已看出他意動,將毛筆遞到他面前。「請公子寫下三個字。」
鳳天磷接過毛筆,毫筆一揮,寫下「上官檠」三個字。
晁准用大拇指點著其他手指,拿出那本快散頁的藍皮冊子翻了翻,說道:「公子這是為朋友求的卦,對吧?」
鳳天磷臉色微變,眉心蹙緊,望著晁准,這人……不簡單。
晁准沒等他回應,把冊子拿到鳳天磷面前,指著上面幾行字,捻著長須道:「長安花,不可及,春風中,馬蹄疾,急早加鞭,驟然生色。」
「何解?」鳳天磷凝眉。
「春天的長安,鮮花怒放,令人嚮往,但鮮花可以想望卻無漢攀折,即使朝著目的地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亦無收穫,不過無意中倒是有個意外驚喜,若能好好把握,也算不枉此行。
「你這位朋友想盡辦法、千里迢迢奔向京城,是想報冤復仇?不管是什麼,心中所圖都不會成功,但他紅彎星動,定可覓得一世良緣。此人若為公子的莫逆之交,就好生勸勸吧,放下仇恨,迎向朝陽,逝者已矣,未來可期。所謂吃苦了苦,苦盡甘來,該他的幸福,別人搶不走,而享福了福,福盡悲來,那些個偷了他福氣的,自有天懲,天道循環,有祂一套公平定論。」
晁准每句話都敲在鳳天磷心上,才三個字他便將阿檠的心思猜中七、八成?
「公子不想為自己測個字?」晁准飽含笑意地望向他。
深吸氣,鳳天磷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鳳天磷。
看看字,再看看鳳天磷,晁准意有所指地道:「熠耀,磷也,磷,螢火也。螢螢之光,如何與日月爭輝?」
眉一橫,鳳天磷暴怒,他在暗示他自不量力?!
只見晁准慢悠悠地指著那本冊子上的一行字,念道:「視有餘,用不足,虛把光陰度,此處不留人,更有留人處。」
幾句話說得他胸中波濤洶湧,像是誰往火誰上添上一桶油,轟!震懾!
此處不留人,更有留人處……此處不留人,更有留人處……莫非他真的要……
不行,他不能動揺,母妃和外祖家花了多少心血栽培自己,二十年來,他戰戰兢兢不敢有分毫鬆懈,他所有的努力都為著那一天來臨……
鳳天磷昂首道:「若爺執意要留呢?」
晁准望著他的臉,半晌輕吁一口氣。「痴兒,別樣的繁華,自是伴隨著別樣的孤寂,明知高處不勝寒,何苦為貪看一頁風最,迫得自己飲風宿寒,嘗盡孤獨痛楚?
「高山有高山的閏麗,你怎知大海就沒有大海的遼闊?人生苦短,為自己活才叫瀟洒,為別人的想望活,不過是為他人作嫁罷了。」
【第三章搭夥過日子】
突然拿到三百五十兩,張氏喜得手都不曉得要往哪裡擺了,薛婆婆尋箇舊識,幫忙探聽杏雨村有沒有人想賣地,杏雨村離城裡走路不到半個時辰,地買在那裡,看管得到。
有土斯有財,薛婆婆盤算著,留幾十兩傍身銀,剩下的買三、四十畝田地,佃與農戶,除非遇到荒年水澇,否則只要土地有出息,一家就不會餓著。
張氏雖說大字不識幾個,腦筋卻動得飛快,行動力又十足,她當然曉得今兒個是碰著貴公子了,荷包才能賣上五十兩,不過貴公子眼界寬,這樣的荷包能入他的眼,若是擺在攤子上賣,生意肯定不差。
雖然轉眼變成暴發戶,她也沒被沖昏腦袋,作起少奶奶的傻夢,前兩天婆婆和紀芳去找熟人牽線買地時,她就領著小喜到布莊去裁布買線,開始做荷包。
在等待中人傳來消息時,紀芳和薛婆婆沒閑著,生意才剛有起色,好不容易累積出熟客,就這樣放棄太可惜。
紀芳想了想,幫著薛婆婆揉面,只不過她以牛奶取代清水,在麵糰揉成之後加進切碎的果乾和堅果。
饅頭蒸熟,小喜吃得歇不了口,張氏說:「妹妹腦子好,換個法子整治出來的東西,味道就是與旁人不同。」
紀芳道:「除非本錢夠,能夠聘大廚、開大飯館,否則吃食這種東西只能賺點蠅頭小利。」
「已經很好了,過去我們哪裡想得到能賺這麼多錢?可惜生意才好些就被人盯上。」張氏嘆息。
「鳳公子雖有幾分霸道,卻是個有良心的,否則他把刈包買回去,找幾個有經驗的廚子多琢磨幾回,也能做出七、八分樣兒。」薛婆婆見事明白,寡居多年,什麼樣的人都見過,鳳公子算得上仁厚。
對於他,紀芳連想都不願意多想,她對丹鳳眼有嚴重的過敏反應。她轉移話題,「薛婆婆,能不能買一、兩頭牛回來養?否則老是往外頭買牛奶,等咱們的饅頭又打出名號,肯定很快被人家猜出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