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輕雪飛揚
「對愛情這種有毒的東西，你要存有戒心。」呂布對陳宮說。
那天搶劫銀行只是一個意外。呂布要做的事情，沒有做完。他沒有跑遠，沒有人知道他還敢回來。呂布在墮落街吃了一整隻叫花雞，天空就飄起了細雨。他在地攤上淘了一件舊棉襖和鴨舌帽，就重返校園。他甚至還問路過的同學，董校長今晚的國學課是不是在孔子樓上呀？那個教室？幾點鐘上呀？一位手裏帶着粉紅kitty貓手套的女生很熱情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走在校園裏，呂布總有一種天寒歲暮的感覺。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微風，也有些急促的樣子，帶着一種慘傷的寒意，呂布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腦中浮現出幾句話來：「自家除了己身以外，已經沒有弟兄，沒有朋友，沒有鄰人，沒有社會了。自家在這世上，像這樣已成為一個孤獨者了」。
傍晚，呂布抽著煙，在孔子樓附近走來走去，不時望着來來往往的人群。但董卓到了七點還沒有出現，中午吃的燒雞可能有問題，呂布忍不住跑到教學樓里，上了趟衛生間。在廁所里，呂布把手在感應式龍頭下面猛伸，結果半天竟然沒有水流出來。在那一剎那，呂布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其實並不存在。自己也許從來就沒有在這世界上出現過。自己就是生活的一個陰影，僅此而已。
呂布從廁所里走出來，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已經出現在那間教室，「學校開會，來晚了……」呂布滅掉手裏的煙，仍在地上，忍不住還上前踩了幾腳。呂布的身外是一片黑暗與寂靜，他從窗戶里望進去，董卓正在吐沫橫飛講些什麼，不時用教科書拍打着講台。此時，呂布兩眼紅，看到的是一個碩大的魚頭，還有一雙魚泡一樣的眼睛，上下兩片魚唇一開一合，他握刀子的手顫抖著，顫抖著。他的內心不是沒有掙扎過，但此刻，掙扎的意義又在哪裏？生活已經徹底拋棄了他，像貂蟬一樣。
呂布扔掉了鴨舌帽，幾乎是一腳踢開教室門，董卓反應過來的時候，鮮血已經從他的脖子上朝外噴涌，講台下的學生好像都在看恐怖片。教室的空氣里混著濃烈的血腥味和魚腥味，呂布感到快要窒息。他把刀子扔在了教室，並對學生們說，「沒事，你們繼續，好好讀書！」這時，據說有人竟然看到了呂布掛在嘴角邊的一絲微笑。
「誰想面對真正的生活，而不被生活所奴役，誰就不應當躲避到生活的謊言中去尋找安慰。沒有人可以逃避，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呂布看到董卓的眼神里，似乎隱藏着怨恨，他心裏想。
呂布很鎮靜地快步走出教室，掏出手機，給貂蟬打了一個電話。「尊敬的用戶，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呂布聽到的，只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女聲。
一陣寒風吹來，呂布突然感到異常的寒冷。他望了望熟悉的校園，夜空中，點點細雨此刻已經化作了紛紛小雪，而且越下越大，雪花在昏黃的校園燈光中輕盈飄落。呂布深深呼了幾口氣，伸出手去，潔白的雪花一片一片在他的手心慢慢融化。
呂布感覺自己，被禁錮在了自己的影子裏。想了想，他跟陳宮打了電話：「陳宮，你說得對，一個人其實挺好的，至少無牽無掛。」陳宮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見嘟的一聲，對方掛了電話。
呂佈點燃最後一根煙，感覺太累了！他的心裏也開始下雪，雪無聲地覆蓋了所有，湮滅了迷惘、驕傲與哀痛。輕雪飛揚，當一切歸於寂靜時，世界突然變得清亮明朗。
沒過多久，好幾輛急救車呼嘯著開進了東大的校園。
熟悉的笑臉陌生的城垣回憶困在茫茫人間漸漸被擱淺漫天的飛雪遮住了視線緣分無言輕輕跟隨卻不曾重疊幸福的畫面夢裏的團圓春去秋來年復一年人已經憔悴……
兩個月後，陳宮在校園廣播里又聽到東漢十大傑出青年歌手周傳雄這歌，不禁駐足淚流滿面。呂布殺了董卓之後，洛陽連續一個月下起了大雪，世界白茫茫一片。大學把校園裏的一切都覆蓋了，包括呂布殺人這個消息。人們都沉浸在下雪的喜悅當中。
下雪的時候，陳宮正在教室。從紅色的窗欄外望，天空雖不明澈，但飛舞的雪花，讓人心曠神怡。整個東大籠罩在珞珈山的林濤霧靄之中，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常青樹上，風一吹，沙沙作響。嚴寒的氣息，在冷漠的風中遊盪。要是路過樹林，一不小心身上就沾滿了那白色的精靈。面對這般精緻清純的校園和乾淨的世界，什麼樣的語言形容都難免相形見絀。
白雪覆蓋着高地，遠處的山已經現出幾座雪峰，看上去象一朵盛開的白玫瑰的花瓣。這寂寥的山間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建築，頂子蓋着積雪，很沉，象一場夢。
呂布還問他：「陳宮，貂蟬還是愛我的吧？她跟董卓不是真的吧？不是傳說中，找到了屬於愛情的四葉草，兩個人就能永遠相愛，永遠幸福么？」
陳宮沒有回答，他的腦海里浮現出幾個字：「情易守，色難防！」這句經典的台詞，或許就是男人所有悲哀愁苦的源頭。這柔情的一脈，便是千古傷心的種子。呂布的悲劇，也大約都是芽於此的吧！「聰明的人應該學會遺忘。」陳宮搖搖頭，想起最後一次見呂布的時候，「如果有一天別人說我是殺人犯，請告訴他，我純真過。對愛情這種有毒的東西，你要存有戒心。」
第二年春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下過大雪，東大廣場後面的四葉草長得格外的茂盛，迎著微風搖曳，在溫暖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很多情侶都在那裏嬉戲玩樂，繼續尋找著幸福。這個校園裏生的一切，跟他們有關，又跟他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