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季羨舟便將這三個房間退了，謝褚跟著小二將拴在後院的三匹馬牽了過來。那小二還點頭哈腰的說：「幾位客官歡迎再來啊！」
滄琰牽著季羨雪，擺擺手說：「過幾天就來！過幾天就來！」
約莫是那小二還惦記著季羨舟出手闊綽，巴不得她們四個再來，他那腰都快彎到了地上：「那小的就在此恭候四位大駕光臨啦！」
滄琰撇撇嘴，謝褚將其中一匹馬牽到了她面前：「滄琰姑娘，公……小小姐就跟著您騎一匹馬了。」
三匹馬，她們一人一匹，季羨雪自從出了門便是跟著她的，現下騎馬自然也該是跟著她的。滄琰沒想什麼直接點點頭就答應了。
季羨舟和謝褚都是在馬背上過習慣了的人，一蹬便輕輕鬆鬆地坐上了馬背。
滄琰望了望眼前的馬，不自覺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麼了？」季羨舟看見滄琰沒有動身的意思。
滄琰搖搖頭：「沒事。」想了想，看了一眼馬鐙子，打好了什麼主意似的，彎下腰將季羨雪一把抱起，踮了踮腳放在了馬背之上。
「坐穩了啊！」
滄琰叮囑了一句，輕身一跳，身子便像是羽毛一樣，十分輕盈而又穩妥地落在了馬背之上坐得穩穩噹噹的。
季羨雪就像是滄琰的忠實崇拜者一樣，兩隻小手鼓起掌來不亦樂乎，邊鼓掌還邊脆生生地叫著：「阿琰姐姐超級棒啊！」
這誇得滄琰有些得意，不過她可不是什麼容易忘形的人，還是很負責地叮囑道：「別鼓掌了，抱緊我，可別摔下去了。」
季羨雪還是挺聽話的，緊緊地抱住了滄琰的腰。
季羨舟盯著滄琰，抿了抿嘴。
滄琰扯過馬韁，調轉了一下方向，試探著喊了一聲「駕！」
那匹馬還算聽話，慢慢地開始走了，季羨舟也扯了扯馬韁，跟上了滄琰，謝褚見此就只是默默地跟到季羨舟的後面，一句話都沒說。他們的速度都不快，三匹馬以同樣的速度慢步著，一時間三匹馬走成了一排，本來夏季快要到了，空氣中藏著一絲絲悶熱的氣息，不過現下她們三個人騎著馬迎著風漫步，野外的空氣委實不錯，滄琰都感覺自己的身子一下子輕鬆開了。
季羨雪是個壓不住嗓子的小孩子，小臉還貼在滄琰的背後，而且生怕滄琰聽不見一樣：「阿琰姐姐你昨天晚上一晚上沒有回房間誒，你去哪裡啦！」
「……」滄琰張了張嘴，一下子噎住了。
「我昨天去找主上的時候，主上也不在房間。」謝褚心裡已經有了些數，忍著笑打趣兒道。
「……」滄琰驚訝道：「季羨舟也不在房間的嗎！」然後她撓了撓頭，說，「我昨個兒出去散了散步，不小心在外頭打個盹兒睡著了，這一睡就天亮了！嗨呀……」
季羨舟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說：「嗯，我昨個兒也出去散了散步，也不小心在外頭打個盹兒睡著了，也一覺睡到了天亮。」
「……」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滄琰心裡覺得十分羞愧，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季羨舟。
季羨舟回敬了一個若無其事的眼神。
滄琰移回目光，冷漠地「哼」了一聲，氣急敗壞地使勁兒一打馬韁，大聲的喊了一聲：「駕！」
那馬也十分配合一般撒著蹄子往前奔跑，一下子沒撒住，一陣嘶鳴。這速度委實快了些，滄琰還沒反應過來，那匹馬已經跑了好遠，耳旁的風呼嘯而過。
「啊！——」
從來只乘雲的滄琰哪裡經歷過這樣的速度，馬背上也不大舒服，一顛一顛的，季羨雪幾乎要哭了出來，緊緊地摟住滄琰的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琰姐姐你這是幹嘛呀！快叫它停下了停下來！停下來啊！」
滄琰哪裡還聽得見這些，季羨雪的尖叫在她耳里就是一團模糊的聲音，聽也聽不清，直接閉起了眼睛，雙手緊緊握住馬韁，那馬沒有聽見馬背上的聲音，奔得越發歡快了，時不時還抬起脖子一聲嘶鳴。
滄琰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駕！駕——」
緊接著是一聲口哨聲傳來。
那口哨聲天籟一般，穿破了馬的嘶鳴和季羨雪的尖叫，直接停在了她耳邊。
耳旁呼嘯的風終於停了下來，她深深地喘著氣，余驚未定，眼睛還未敢掙開。
季羨雪人小膽子卻比滄琰大得多，馬停下來了她也就喘了兩口氣，末了，還人小鬼大的一般拍了拍她的後背：「阿琰姐姐？阿琰姐姐？你沒事吧？」
滄琰平了平心情，又喘了一口氣，擺擺手：「我沒事……」
季羨舟蔑了她一眼：「還敢不敢亂動了？」
她難得沒有反駁季羨舟，說到底這件事情還是她的錯，左右還是有些心虛：「不敢了不敢了，這凡間的馬一點兒也不聽話。」
這馬她是不敢再騎了，本就騎得少，現下越發是不敢再騎了。
謝褚跟了上來，將季羨雪抱下了馬，滄琰趕緊也下了馬，一刻都不想在馬背上多呆一會兒。
「你還怪馬？」季羨舟下馬，恰就站在她的面前，一張極為好看的臉此時此刻板著，面無表情地說，「把手伸出來。」
「做什麼？」滄琰不明所以，但是還是乖乖地將手伸了出來。
「啪！」
滄琰吃痛得一下子把手收了回來，一下子拔高了聲音：「你幹嘛！」
季羨舟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只說道：「不這樣你就不會長記性。以後還敢不敢了？」
她不是什麼不明事理的人，這件事情本就是她的錯，她不該鬧小脾氣一下子就駕馬跑得那麼快，就算她受得了，坐在她後面的季羨雪也未必受得了。
當時滄琰沒想到，現在只剩下了後悔。
她垂著腦袋：「不敢了……」
季羨舟挑了挑眉，他倒是沒想到滄琰會這麼快就承認自己的過錯，那驚訝也只有半刻，隨即他便斂了神色，說：「不敢了便好。」頓了頓，「你不會勒馬的？你不是說你會騎馬的嗎？」
聽到這句話，滄琰心虛得更厲害了，手不自覺的捏著自己衣物的一角揉來揉去，吭吭巴巴地說：「我以前都是駕雲的……誰知道駕雲跟騎馬不是一樣的……」
「……」
季羨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胸口，若是方才馬背上的兩個人都出了事情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幸好……幸好都沒有出事，他心中滿腔慶幸，想要發火，卻終究不忍對滄琰生氣。
他嘆了一口氣，生生將那股火壓了下去，聲音也沒那麼強硬：「這樣，你待會兒同我駕一匹馬，謝褚，你帶著阿雪。」
做了這般安排，謝褚的騎術是跟著他一起學的，季羨舟自然是十分放心，現下滄琰心中有愧，也不敢多說什麼。
這樣最好。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滄琰，這丫頭還垂著腦袋，兩隻手不自覺地攪著自己的衣角。季羨舟看著滄琰這個模樣，用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柔聲說道：「好了，以後不要再胡鬧了。」
滄琰微微抬起頭，神色還有些窘迫。
季羨舟伸出手，在滄琰額頭上彈了一下。
力道不大，但是滄琰懵著看著他。
他輕輕笑了一聲，反身一蹬馬鐙子，輕輕鬆鬆上了馬背，他坐在馬背上，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滄琰仰著頭看著他，他的背後是光，逆著光，她看不大清他的模樣，連她平日里最最喜歡的那雙眼睛她也看不大清。
所以她乾脆將目光移到了那隻向她伸過來的手了。
然後，她就莫名其妙地伸出手，一點，一點，的接近他的手。
再有一點點就碰到了。
再有一點點。
握住了。
她猛地抬頭看他。
季羨舟的手一用力，滄琰也下意識地十分配合地縱身一躍，穩穩落在了季羨舟的身後。
「我們要趕路了。」季羨舟側過臉說，「再不趕路今晚又要露宿了。」
「哦。」
「馬跑起來的速度有點兒快，你是不是挺怕的？」
「……嗯。」
季羨舟的嘴角微微翹起了一個極為好看的弧度：「那你要不要抱緊我？」
「嗯……啊？」滄琰的心情還有點低落，腦子也不大活泛，一下子才反應過來。
「沒聽清嗎？」季羨舟說，「我說，你要不要抱緊我？」
滄琰想了想，兩隻手捏著季羨舟的腰兩側的衣服，糾結了一會兒：「還是不了吧，那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季羨舟挑了挑眉。
謝褚將季羨雪抱在自己身前，兩隻手扯住馬韁，正好將季羨雪圍在懷中，這樣一來便可以護得好好的。若是將季羨雪放在自己身後，季羨雪還是個小丫頭，兩隻手怕是環不緊他，萬一這一趕路馬匹一顛將季羨雪顛簸了下來，他可就是砍十次頭都不夠的罪過啊。
索性徵求季羨雪的同意之後，冒犯一下她總比她有危險的好，謝褚這麼想。
「那這匹馬怎麼辦？」滄琰問。
「這裡離驛站不遠，良駒想來識途，讓它自己回去吧。」季羨舟說，「我們還要趕路，走吧。」
說完，他一扯馬韁，調了調方位，呵了一聲：「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