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季羨舟終於還是問出來了，其實滄琰早就想說，但是她怕他不信。
其實季羨舟信不信滄琰都可以說出來關於命格簿子的事情，畢竟季羨舟是當事人。但是她也想過，能夠上仙族偷了她的命格簿子，還能改掉既定命格的，一定不是什麼平凡普通的小妖。如果把季羨舟卷進來，指不定將他的命運帶向一個連她都改不回的境地。
這不是好玩的，逆天改命，是會有天譴的。
她是仙都懼怕這天譴，更別說季羨舟只是一個凡人，在天命面前可能就是短短的幾行字，天譴下來，他可能半分魂魄都不剩。
這對他不公平。
可是此時此刻，他問出來了，她該不該告訴他？
滄琰好看的五官幾乎要皺成一團。
「不能說嗎？」季羨舟察言觀色，心中已然幾分瞭然。
「也不是不能說……」她咬著自己的下唇，季羨舟盯著她的唇，淺淺的似乎有些失了色。
他垂眸，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滄琰看向他，終於鬆開自己的唇，神色莊重：「我若同你說了，必不是什麼小事，就怕你……承重不住。」
季羨舟見著她一本正經地模樣，也陪著她莊重起來：「我是一個男人。」
「不管你是不是男人，」滄琰打斷他，「你終究只是一個凡人。」
他終究沒有辯駁的詞，雖說不信神仙，可在真正的神仙面前，他還是太渺小了。
第一次覺得事情不在自己手中握著，他沒來由地湧出一種沒有安全的感覺。這麼多年，他確實已經習慣了將所有事情握在手中的感覺了。
季羨舟沉默了。
看見他這樣，滄琰覺得是不是自己說得太直接了，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輕鬆地說：「其實這就是件小事兒，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聞言，季羨舟抬眼看她。
沒有拂開肩上的那隻手。
滄琰決定從輕了說，讓他覺得這件事情其實沒有那麼嚴重，她思忖了一下措辭，才說：「其實就是我不小心丟了一本冊子，被人偷了找不到了，我得將這個小偷抓出來。」
「就這樣？」
「就這樣。」
就算滄琰這麼說，季羨舟心中還是覺得沒那麼簡單，可既然她這麼說了，擺明了就是不想告訴他了。季羨舟也不想強求，畢竟……他前些月做的事情，可能讓她對他印象頗有些不好了。
他心中有數。
季羨舟點點頭：「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可以幫你。」
滄琰正想開口，季羨舟便打斷說：「這裡是凡間，即便我是凡人，總有我可以幫你的地方。」
這麼想也沒有錯，既然季羨舟都這麼主動了，她也沒必要拒絕他的好意。
「吶。」滄琰抿著嘴，偏著頭說，「這可不是我強迫你的啊。權當做……」她又想起了前些月季羨舟對她做的事情，嘆氣，「權當做你對我的補償好了。」
「好。」季羨舟答應得爽快，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若你能做到……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他最後一句說的聲音極小，滄琰沒聽清：「你說什麼？」
「我是說……」季羨舟拍了拍她的頭，「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像個小孩子。」
「你說什麼？」一聽這話，滄琰便張牙舞爪似的，一把拂開季羨舟拍她頭的那隻手，「我可是活了幾千年的神仙！神仙！不是小姑娘！本星君出世的時候，你一個魂魄都還沒凝出來，你知道嗎？」
季羨舟忍不住又抿嘴笑了，這幾乎是他這十幾年來笑得最頻繁的一日，他半彎腰，抵著她的額頭，倏忽一下距離拉得特別近，滄琰有些恍惚，四目相接，一剎時間竟似止住了。
月色皎潔，連平日里不大想見的人也變得十分動人。
還是季羨舟打破這刻沉寂。
他微微彎起的嘴角顯然表現出他難得愉悅的心情，季羨舟的聲音輕輕地：「還是像個小姑娘。」像小奶貓一樣揮舞小爪子，一下一下撓著。
恐怕季羨舟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有多愉悅。
他母親只是一個普通的妃子，壓不過貴妃，更壓不過皇后。但是想要在這吃人的生活中生存下來，他母親在他小的時候就教他，首先要喜怒不形於色，不要讓人一眼看穿你心中究竟想的是什麼，這樣別人就不敢貿貿然對你動手。
他謹記在心，像此時這種情緒完全外露的時候，他已經不記得是多久之前了。
他忍不住又輕聲說了句：「小姑娘，也挺好的。
時間過得極快，天氣漸漸地炎熱起來。
季羨舟從那日之後就沒有找過滄琰的麻煩，只是時不時地同她一起吃個飯，閑暇之時還會同她出去逛逛街。
雖然滄琰是個神仙，可總歸是親眼沒見過這人間的事物的。
竟是親密了許多。
滄琰一直將季羨舟和聞人晞的事情掛在心上，便想著挑個閑暇的日子去見見聞人晞。
趁著季羨舟帶著謝褚去了宮裡，滄琰沒有跟著去，宮裡她法術被壓制，也實在悶得慌。她聽謝褚說，這次老皇帝是召見了季明越和季羨舟兩個人，滄琰覺得，這正是她找聞人晞的好日子。
季羨舟府中的人逐漸已經接受了她，再說季羨舟不在府中，她也無須同任何人報備，便施施然從正門出去。
見到聞人晞還算容易，彼時聞人晞正在書房內學著七弦琴，教琴的女子站在一旁，未曾言語。
「聞人姐姐？」滄琰老遠就聽見悠悠琴聲，這聞人晞長得極美，這琴也彈得極為妙，對外說還未出師，怕是沒有幾個人相信。
教琴的女子，滄琰看了一眼，模糊有些印象。她當初寫聞人晞的命格之時便寫的是天下聞名精通音律的十五姑娘教她七弦琴琴藝的，等到聞人晞及笄之後，琴藝更是超出了這位十五姑娘。
如今這位十五姑娘站在一旁，看著聞人晞撥弦，未置一語，臉上雖沒什麼極為明顯的表情，但從她細微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對聞人晞極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