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浮光掠影,前塵盪

四、浮光掠影,前塵盪

早開的丁香,幽香飄渺,如煙如霧般半攏著雁園。

而夜半迷濛中,雁園內——

熱鬧非凡。

正廳內氣氛緊張,早已無人有心思欣賞丁香幽昧。

司徒烈到來之前,東方雁當機立斷派人下山去找下午才走的劉奇等人,想來他們人多事雜,多半還沒走遠。而此時,雁園內司徒烈也帶了幾個家丁拿著火把上山去找,園裡一眾女眷來回踱步焦急萬分,沒頭蒼蠅似的,晃得東方雁眼暈。

也怪不得她們,皇子丟失,多大的罪責?弄不好可是掉腦袋的大事!這下如何是好?

東方雁坐在太師椅上托腮沉思,皺眉不語,氣氛——一時焦灼到了頂點。

「不能在這乾等,我也要去找!」

東方雁也是個不喜歡坐以待斃的性子,當下急躁的開口。不料她這句話,話音剛落?就集中了全廳人的視線!

諸多的視線一時聚焦在她身上,看得東方眼毛骨悚然,登時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看她們驚悚的眼神……

東方雁才恍然反應過來!一個四歲的女娃,上山!找人?!

是件多麼驚悚的事啊……

她平時再沉穩也畢竟是個孩子,在眾人心裡依舊改不了四歲孩童的固定觀念。一時間紛紛勸阻——

「小姐,萬萬不可!」

「小姐,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小姐,說不定皇子只是貪玩,一會……就回來了!」

「小姐……」

……

嘖!這最後一句真把她當小孩哄了?!

出去玩?荒山野嶺跟狼玩??

她微微擰眉,此刻更深夜重,晚一分就多一分危險,真發生了什麼事,神仙都救不了!

不行,野外找人她多少能幫上點忙,好歹她上輩子八歲就在越南的深山老林里跟猴子打架,論起自保和找人,至少比他們要強的!

說做就做,東方雁當即起身往門外走去!身後丫頭們花容失色紛紛勸阻,又沒人敢上來拉住她,竟然讓她順利的走到門口?!

東方雁徑直撿起剛才廳中匆匆拿出來不及收撿的火把,打開地上燈籠罩子點燃。小臉在火光的橙色光暈下顯露出一分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和倔強。丫頭們一時間忘了動作,靜靜注視著,這一刻火光中的人兒……

年紀稍大的回過神來,盤算著實在不行打暈了抱回房去!

不等接近,東方雁舉起火把,一反身面對眾人,讓人一驚!

平日里從不發脾氣溫和安靜體貼下屬的小姐,甚至讓人覺得她就是這麼好說話的軟糯孩童,可是真正板起臉來,於沉默中自有一份威嚴。讓人忘了年紀與否,孩童與否,在如水威壓中,眾人剎那覺得自己如同離了水的魚,被什麼狠狠壓迫著胸腔中的空氣——不能動作,不能言語,做不出表情。

終於有個年紀稍大的,乾澀開口,聲音是自己都沒想到的沙啞,她自己也是一愣。

「小姐,不能啊,如此形勢,您再出了差錯,奴婢們擔待不起啊!」

東方雁環視她們一圈,單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在火光中面無表情,是誰陰氣森森的開口?

「找不到小皇子,今日,你,我,這整個雁園的人頭,都沒人給你們擔待。」

她這樣一說,嚇傻了一屋人!

所有人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彷彿都感覺到頸間森森涼意穿梭而過。

「所以,我的小命,要把握在自己手上。」是誰目光堅定,語氣更加堅定?

她低低沉穩囑咐,有條不紊,一時也無人記得反駁?

「你們都呆在這裡,等劉大人上來之後說明事情,儘可能讓他們加派人手上來。我這邊若有情況會點火通知,你們依著煙霧找來就行了。」她不疾不徐說著,順手一手扯下一旁桌布,所有人驚愕間也忘了反應?

『哐啷』一聲脆響,打破了何處的沉靜?

茶壺瓷杯碎了一地,在這森涼的夜裡發出叮鈴脆響越發刺耳。她撿起地上碎瓷片,扯平桌布割開扯成條狀,再擰成一把拴在腰間。

「我會沿路做記號,你們不必擔心。」一眾人早被東方雁雷霆行事震懾住,全然沒了主意,只記得聽從命令?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下一刻,就見東方雁長身而去,小小的身影一步一步,漸漸沒入了夜色。

不待身影完全消失?是誰自何處鑽了出來?

「小姐!哈……我…我和你……一起去……」

鸝兒不知從哪突然出現,氣喘噓噓,一段話都分成了三次說完……她追出去,一把接過東方雁手中火把,卻是誰錯估了火把的重量?她微微晃了晃,趕緊用兩隻手穩住!

是誰不禁訝異敬佩疑惑?她傻傻看著東方雁單手舉著實木火把,沒有絲毫費力之感?明亮的火光下是誰沉靜也看著?

東方雁眯了眯眼,眼前人兒淺黃色衣袍隨風飄飛,小臉上卻是一抹堅毅?是誰不知此時一語成讖?這句話出口,便決定了從今往後的多少個歲歲年年?

是誰如此堅毅?

「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東方雁抬頭望著鸝兒,雙眸中倒映著火光和自己的影子,她眼神堅毅流光盈盈,是誰出口的拒絕盡數含化在口中?東方雁當下也沒有言語,回頭看廳中眾人,是誰朱唇輕啟?如此鎮定?

「等我回來。」

一黃一白兩個身影,漸漸隨著火光遠去,直到與夜色融為一體,再不分彼此。

就此一步,踏出了多少傳奇?

司徒烈往上山找,她就往西山找!

正門有人守夜,人來人往,她相信偷偷溜走的皇子殿下自然不會蠢到……到正門來等著被抓?她腦中想著想著白天小皇子戀家之舉,用正常小孩思想一推?定是直線最短。

她恍然似乎在腦中鋪開一幅長卷,何處大體輪廓如此清晰?自此出發,翻過西山,再翻一座山便直接進了城?!按理來說是進京最近的路,但是他定不知道——

翻過這座山,有一個鷹愁澗?

那處山崖高峻陡峭,鷹都難飛,要想下去,只有一條住在附近的人才知道的偏門小路。平日里又被林中低矮灌木遮住嚴嚴實實,非要走到路口才能看到下山的路,而進京?必須要翻過這鷹愁澗才能到下一座山去。

是誰思路清晰?當下咬了咬牙,東方雁心裡暗暗嘀咕,但望這皇子殿下不要蠢到去爬崖……那個特技指數有點兒高……

有點兒高……

陰暗如水的夜色中,是誰腳下深一步淺一步,卻絲毫不懼這山間崎嶇之路?

她暗暗慶幸,好在平時閑不住,經常來閑晃!半夜熟悉路程的她好歹不至於寸步難行?

鸝兒稍微慘一點,雙手舉著火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但是路再難走,卻是誰都都一聲不吭?默默跟著?

東方雁也挑了挑眉,似乎略微滿意?

作為一個深居簡出的丫頭,這種程度?也算是不錯了。

夜色卓綽間,恍惚看見地上似乎有足跡?她趕緊示意鸝兒照一照周圍,卻只看見腳印凌亂,分不出有沒有小皇子的……

興許是山中獵人路過時留下的,不過好歹……不算沒有收穫?腦中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大致可以肯定就是她想的那樣,司徒烈到現在也沒有發出消息表示也沒有結果,就表示自己的猜想也許也比較符合實際?甚至可能是照著正確情況發展的!

她自腰間抽出一根布條,儘可能高的綁在身旁不知名灌木上,略矮……奈何身高不夠?不然她肯定綁在是個人都能看見的地方!這是記號,可不是暗號!黑燈瞎火,真不一定好找!

是誰腳步不停?一段下坡之後又緊接著上坡,腳下踩的基本就是西山的地界了。

此處與婉柔山兩山相連,地勢陡峭,爬了一段,連她都不禁喘了喘氣。

身後鸝兒卻咬牙堅持,堅決不拖累她!亦步一跟?

隨後進入了竹林,竹林中地勢更為複雜,若不看清腳下,隨時就是一個坑等著!卻早已失了腳印?她只知道,只要方向沒錯就要堅持下去!

是誰執著前行?

幸好她平時常常讓人帶著來西山散散步?不如說前世養成的習慣。

每到了一個地方最先開始熟悉地形,到現在倒派上了用場?她不時提醒著鸝兒注意腳下,這一路因了誰的輕車熟路,反而輕鬆了些?

黑夜中——

葉影稀疏,月光拋灑,偶有竹葉剪影隨風颯颯,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如此寂靜中只聽得鸝兒盡量壓抑,卻還是逃不過東方雁耳朵的低呼?夜色中越發清晰。

當下卻是誰沒有時間取笑鸝兒?她也摒了平日里逮到機會就調笑丫鬟的頑劣性子,壓抑著心情,一步步走著。

地勢越發平緩,感覺離山頂距離不遠了?而當她們終於穿林而出,月光當頭之時,兩人已經一路跋涉接近一個時辰,才終於到了山頂?!

東方雁暗暗計算,若是按照前世的體力和腳程來算,肯定一半時間都用不到!是誰心中腹誹?

這四歲的身板真是不方便!鸝兒已經氣喘連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東方雁也累了,找了塊乾淨石頭徑直而坐,深吸一口氣。

夜風帶著深重的夜露拂過山頂?攪動潑雪月光,此刻如此寧靜。

吹著山風寒涼?鸝兒也抱抱膀子,縮縮脖子?是誰怯怯的開口?

「小姐,你累不累?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要不……」是誰試探著低詢?「我們回去吧?」

東方雁感受著石頭上微微涼意,點點露水浸了衣衫?她的視線隨著星光遠望,望過前面遠方一個略矮的山頭?是誰眯了眯眼?

那裡隱隱可見星星燈火,摻在背景微藍的天空里,融合在星光明滅里,何處帶了微微暖黃的光?

靜謐,而安詳。

是誰思索盤算著?翻過這個山頭就要到山下城裡了……

她抬手摸了摸額上微汗,夜風一吹也泛起了涼?是誰不自覺豎起了寒毛?

她也輕輕搓搓膀子,估算著回去還是繼續?

卻是誰一轉眼竟看到……前面約么半人高的雜草叢上,一道壓折的痕迹?

她眯了眯眼,是誰輕易認出?

看樣子應該是最近才留下的痕迹,冥冥中她也感覺小皇子應該就在前方不遠了,但是……要怎麼點起煙霧呢?她想了半天無果,這山林草木茂密,萬一引起了森林大火?嘖嘖……皇宮給不給報銷損失?

正好鸝兒累了,不如讓鸝兒先回去報信?

是誰一喜?!

再回頭,是誰遠遠望去?一路絲絲白飄,在夜風中輕輕擺動?似引魂之路,飄飄搖搖,向人招手?

她微微晃了晃頭,甩開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是誰低低囑咐?

「鸝兒你自己回去吧,先回去跟他們說一聲這邊有線索,我感覺應該就在前方不遠了。我再往前找找,要是找不到的話……我晚些就回去。」

她說完,一摸?從身後掏出一個火摺子,準備點燃。

鸝兒回身一望?身後黑黢黢的來路,在月色中張牙舞爪摩梭搖擺的竹影?是誰一陣惡寒?

她縮了縮脖子……是誰硬著頭皮說?

「我……我還是跟著小姐吧!」

東方雁依言,卻還是點燃了手中火摺子。鸝兒手中火把在夜風吹拂下搖搖擺擺半明半滅,滲著幾分寒意,將熄未熄?

她腦中兀自盤算著,若是到了崖邊,不管找沒找到人,現在多少有點線索,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點燃煙霧,通知園子里一下有消息了,接下來……能讓大人找的,就讓他們找了!

她也據實估算,是誰懶得逞強?

自己兩人筋疲力盡,能找到消息……也沒算白來了!

兩人稍作休息后再次上路,順著前方草叢壓折的痕迹前進,她隨意一揮手?一根白飄落於草上,如此醒目~

飄飄,零零……

時間推移,約么有半刻鐘左右。

半人高的草叢越來越茂密,簡直快要淹沒到東方雁胸口?火把火摺子只能費力的盡量高舉,以免星火燎原,燃了這天乾物燥的草坡?

東方雁手上抓著一根剛才隨手撇來的木棍在前方開路,後面鸝兒喘聲漸急,也是咬牙強撐?

所謂望山跑死馬……

透過草叢,依然隱約可以看到山的那頭燈火閃閃?卻沒有感覺沒有半分接近……是誰只覺腳下越來越重?火把將盡,越發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她也推算不出距離,只能麻木而機械的前進著……

每隔幾步,扔下一根白色布襟,留做標記。

雲層漂浮遮,擋住月光?再回望時,一路白絹飄飄……

不像剛才陰森招搖,反而在月色下黑暗中,隱約有幾分悠遠凄迷?搖擺出了幾分似曾相識的弧度。

她腦中一個模糊畫面閃過,轉瞬即逝,捕捉不住……是誰神情幾分恍惚?腦中思緒中,似乎有什麼一撞?她腳步一頓,腳下一飄?竟有幾分站立不穩之態……

身後鸝兒只顧著腳下的路,卻沒注意突然停頓,眼神放空的東方雁?!是誰一個急剎已經收勢不及!她一撞,撞得東方雁踉蹌幾步,直直往後仰去?!

她也似乎一愣!

鸝兒急急下意識伸手一抓!手指拂過東方雁衣袖,用力一握?!不料想東方雁衣袖一滑,竟從手中溜去?!

慌忙之中,火把一照?餘光一撇!發現前方竟是萬丈深淵?!透不進光亮!

鸝兒手一抖!火把徑直墜落!

是誰以一個半空中急抓的手勢未能得逞?生生用在半身探出懸崖邊的僵硬姿勢固定在了原地?

一驚之下!鸝兒才恍然回神,發現兩手一空?竟眼看著東方雁白衣飄飛,化作一抹蝶影沒入黑暗深淵,轉眼化為一個白點漸漸淡去?!

鸝兒身子一陣癱軟,是誰悵然失神坐在崖邊?她雙眼發直,沒有焦距,不敢去想,不敢去望?

她一個人在黑暗中沉寂,空洞雙眼中漸漸泛出淚花,是誰腦中驚電一擊般凄厲慘叫出聲?

「小姐!!!」

回聲在懸崖間回蕩,尾音順著激烈的山風吹過雁園的山頭,邈邈餘音顫顫,隨風傳到剛到前廳還,來不及喘口氣的司徒烈和正好剛到門口還沒站定的劉奇耳中?!

兩人遙遙對望一眼,是誰發現了廳中少了一人?陡然一驚!

各自舉著火把,氣喘吁吁,來不及緩口氣的連忙向西山方向拔腿跑去!?

這一夜,晚風微涼。

是誰不經意間,瞥見了命運如此森涼,所倒映的前塵往事?

隨風,扯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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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散兩相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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