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命盤輪轉,氤氳丁香媚流光
「雁兒小姐,殿下不是這個意思!」劉叔急忙說,但他似乎不善言辭,生生憋出一臉潮紅。
皇子殿下瞥了我一眼,傲嬌的……
把頭扭到一邊。
哎呀,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啊,只是感嘆感嘆不知人間幾多苦又嬌生慣養的二皇子多麼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爹要不喜歡你鳥都不會鳥你怎麼會讓你出來拜師學習啊?真笨!
但是已經開口了……我無奈,也只能找個台階下了,「各位誤會了,雁兒是餓啦!我去看看廚房菜做好沒有。」
此時廳內……
相對無言,良久,沉默已久的劉奇終於發言:「殿下,你怎麼那般對東方小姐說話,太傷人了,皇後娘娘這麼教過你嗎?!」
他語氣略帶生硬,作為御林軍首領從小看著司馬玄長大,素來溫和的孩子從沒這般無理取鬧過。此時眉頭微皺稍有怒氣,不過也不敢太過訓斥。
「哼!我也不是故意的。」傲嬌王子偏過頭撅嘴,「我想回宮,回宮!我不想呆在這!」
「殿下!你別鬧了!陛下吩咐過,要我們務必把你送到雁園才能回去復命,陛下如此安排自有用意,殿下怎麼如此不知陛下苦心呢?」
「什……?」
我一進門,是誰話音未出?大概……是被我打斷了。
我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端著手中青翠欲滴精緻秀麗如玉石雕琢的青玉筍,後面跟著丫頭們,接到我示意,各個端著一盤精緻可口的菜肴,徐徐上桌。
小皇子未出口的話全數卡在了嗓子里,瞥見我手中的菜眼睛泛紅,活像個小兔子。抽了抽鼻子,看我一眼又偏過頭去。
誒,這廝不好哄……
我盡量把笑意放的柔和,端著青玉筍走到皇子身邊,是當初無意中得知這青玉筍是榮錦京都曜日城的珍稀菜肴,萬金難求,可以說是御用宮膳。猶記得當時自己還笑,這荒山野嶺當草的東西城裡人還當寶?不想今日排上了用場,不知道這皇子喜不喜歡這家鄉菜肴?
「皇子殿下,雁兒聽聞京都美食佳肴精緻可口,我特意吩咐廚房準備了幾個京都菜肴,殿下可吃得慣?」才不告訴你這筍子是映荷苑的呢!
我一般都去後山挖的,司徒烈種的竹子當寶貝似得!一會司徒老頭肯定要哇哇大叫……
我可下了血本了!你丫再鬧我收了你!
「雁兒小姐心細至此,實屬難得啊。想我京都小姐各個眼高於頂,難有如此心細如絲之人,實屬難得啊。」劉叔露出一口白牙爽朗笑道,「二皇子最愛這青玉筍,我京都尚且難得,小姐如何得來?想必費了不少心思吧。」
劉奇無意一望,司徒烈嘴角抽了抽,他眼中讚賞又略帶驚訝,又問……
「司徒先生以為如何?」
司徒烈捋捋鬍子,故作高人之狀道:「實不相瞞,原本今日我吩咐的菜色是我婉柔山的山珍野味,這些菜肴非我原意。不過雁兒聰慧自作主張,是我沒料到皇子殿下吃不慣這山中滋味,倒是我思慮不周了。」
劉奇語中更加激賞,「雁兒小姐如此玲瓏機變,難得啊。」
「劉叔謬讚了,雁兒看皇子殿下有思鄉之情,讓廚房稍作改動而已,至於這筍嘛,京都繁榮昌盛之地,想必竹林不多,因筍之口感最好現采即食,方有其中滋味,即使從附近最近的山上採挖快馬加鞭而到想來也失了滋味,」我侃侃而談,或者也有心賣弄賣弄,「物以稀為貴,於京都而言條件苛刻各位大人能品嘗到的必定不多,便盛傳為京都美食,殊不知這最誠摯原始的味道在這偏遠深山之中,青玉筍采地下還未冒出的幼筍去皮清煮,滋味最鮮,以色澤透亮如玉名之。不曾想我歪打正著,猜中了皇子喜好,倒是近水樓台了。」
小皇子還是那麼傲嬌?這可苦了我,我只能連忙笑道,「諸位快嘗嘗,可比京中滋味更鮮?」
竹韻將我抱上座位,主人執筷,客人方可動筷。
一人夾一筷青玉筍,細細品味,相互對視都從對方神情中看出驚訝激賞之意,此乃真滋味矣~
心下對東方小姐才有了幾分敬意,年紀尚小反應機變,確實實屬難得。
只有小皇子還鬧彆扭不肯動筷,我夾起一筷青玉筍放到他碗里,努力和善的笑,「殿下快嘗嘗,是否有那故鄉滋味?」
孩子始終是孩子,看著看著……還是忍不住含著眼淚花花吃了,只是突然感覺眼淚花花更加泛濫,終於正眼看了我一眼,埋頭用膳。
細算東方雁心理年齡接近二十的人了,自然也不會跟這小孩一般計較,看他彆扭思鄉也是常情,雖然……
脾氣大了點,也不是不能理解。
誒……我輕嘆一聲,腹誹道:小子,可別感動哭了,待會不好收場啊。
一頓飯在安靜中即將度過,劉奇卻抬頭問:「東方小姐可知皇子此來何意?」
「回劉叔,雁兒不知。」誰知道怎麼天上掉個皇子下來,還嚇我一跳咧!
「是這樣,此番上雁園叨擾,是奉陛下之命請司徒先生代為管教二皇子,月余前已傳書給司徒先生,希望皇子殿下可以在雁園叨擾幾時,煩請雁兒小姐擔待。」
「殿下光臨是小女榮欣,怎算叨擾?雁兒只希望殿下不嫌棄便是。」小子,我還沒嫌棄你呢,你要敢嫌棄我,信不信我馬上丟你出去?!
我嘴上假假的說著,心理活動非常活躍,暗自腹誹又不能表露於形……
真!辛!苦!
司徒烈眼中滿意,我心想這下有幾天好日子過啦。老頭教習禮儀文采,詩歌詞畫,舞文弄墨,實在煩得我!
我只能在心中哀嘆……自己兩歲就開始學認字作畫,當真比前世火箭班還牛掰,生生摧殘我幼小的心靈。不過不得不說,司徒烈確實學富五車文濤豐滿,文科放到當代也絕對是教授級別的!實在可以算是難得一求的好老師,就是私下裡那性子……擺明了就是一酒鬼邋遢老頭,滿臉鬍子拉碴今天才見他打理一回……
當真看不出學堂上的高人風範,可謂人不可貌相……
未時,驕陽微收,劉叔便帶領那一幫人下山去了。
鸝兒把小皇子安排到玉容苑住在南屋,離我閨房只隔一座圓形青石苑門。
奇怪的是小皇子竟然安靜非常,不像初見時那般囂張?鸝兒心下疑惑報告於我,而我吃過午飯自然又跑來了映荷苑,坐在池塘邊望過池中八角涼亭,視線直覽天邊白雲飛雁,清風拂面心中暢快。
哪裡想管這些閑事???
只聽鸝兒唧唧喳喳的說:「小姐,你都不覺得奇怪嗎?小皇子中午那麼囂張的。」
我……
鸝兒今年八歲,正是純真活潑的年齡又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心直口快,想到什麼說什麼,「哼,竹韻姐姐幫他收拾包袱,他還不讓我們碰他的東西呢!有什麼稀罕。」
「安靜點不正好?」我嘟嘟囔囔,「難道任他擺譜你才覺得正常?皇子八歲離家心情不郁,有點小脾氣很正常,大家不要在意。」我翻開從書房裡翻出來的書,放在膝上看著,隨口應道。
清風翻過遠山,藍天從池塘那一頭吹拂而來,拂去夏初那一抹燥熱,漾起一塘碧色的波浪,涼意吹拂髮絲撩起額間碎發,斑駁樹影打在東方雁額上,眉心——微微有一抹白色光華流轉。
此時,玉容苑。
初夏時節,院外丁香洋洋洒洒,花瓣從院牆飄飛而進,在玉容苑的地上鋪出一層爛漫的紫色光華,映著院里栽種的瓊樹,和那如傘張開的蔥鬱樹冠。
陽光透過綠意,再添上一層夢境般的光暈。
而屋內的小皇子鬼鬼祟祟的擺弄著什麼,活像只悉悉索索的大老鼠,丁香樹上一雙微藍的眼眸,正把這一幕看入眼中。
晚膳時分,桌上只有我們三人,略顯冷清。
司徒烈還是正襟危坐,我卻在心下暗笑。
司徒老頭撐了一天也夠累了,估計晚上就打回原形了,你要晚點去酒窖蹲點兒絕對能逮到他,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反正逮著逮著也沒興趣去逮了。
「殿下,雁兒還沒請教大名?可否告知?」
誒……看樣子還要相處那麼久,總不能名字都不知道吧?於是我先開口了……
不料小皇子態度極其熱情一反常態,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盤筍子起了作用……
「本宮排行第二,大名一個玄字,司馬玄。」一雙明媚的桃花眼,笑起來眉眼彎彎,煞是可愛,他說:「雁兒妹妹可以叫我一聲玄哥哥。」
!!!
我心中疑惑著,疑惑傲嬌皇子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可靠性!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應著,在氣氛頗為古怪中結束了晚膳,各自回房休息……
我回到玉容苑,看司馬玄屋內亮著燈,照出人影隱約看得到書卷在手,心中納悶,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看上去還是個刻苦用功之人,但是……
白天那跋扈的性子還真不像!不過,與靜下來的時候相比……
還算是美男子一個吧。
我想罷也回到屋中挑起燭火,打開窗,迎著傍晚的最後一縷霞光。天光混著佔據了大半篇幅的黛色,而我——捧起白天看了一半的書卷。
日落月升,不知不覺已經入夜,敲起了二更的銅鑼?困意陡生。
鸝兒打了盥洗的熱水來,開門卻聽見對面司馬玄門口,竹韻急促的拍門聲音。
我一愣,心道竹韻向來穩重,怎麼會如此魯莽?
走過去,只見竹韻腳邊的盥洗盆放在地下,她本人則一邊拍門一邊焦急的喊著:「殿下?殿下?你開開門啊?」
「發生了何事??」我問。
竹韻焦急道:「怎麼叫殿下都不答應,不會出什麼事吧。」
我看著窗上隱約映出的人影,蹙了蹙眉。
去推門,卻從裡面鎖上……我心念一轉,一驚?!
「糟,八歲的孩子,影子怎麼會如此高大?」司馬玄比我只高一頭,我伸手比了比,「這影子可不止高我一星半點啊!」
我自己還夠不著窗沿呢!腳下用力一踹,踹開了木質鏤空雕花的木門,環視一周,果然空無一人?!
紅燭垂淚將要燃盡,貴妃榻上一個蕎枕豎起,桌上放一本書卷,細看……竟然是白天自己還在看的戰國野史???
尼瑪!還是倒著放的!
微涼的夜風帶著丁香的清芬,香韻繞過鼻息,我無暇顧忌,四下環顧,卻見窗下零落飄進的花瓣竟然堆起一個小小花坡?一個小凳倒在一旁……
我心念一轉,頓時心中明了!是誰冷冷開口?
「竹韻,去告訴先生,小皇子跑了。」
啊,原來是我的聲音,而此時,我語氣竟然也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好久違……
竹韻則已經被眼前的一幕嚇得魂不附體,聽了吩咐,半晌……才回過神來,一個踉蹌急忙去找司徒烈了。
我看床邊堆起的花瓣絕對不是一時半會能累積出來的,咬咬牙想到那小皇子還敢使詐?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皇室中人出點閃失可不是我這孤身在外無人庇護的落魄小姐能擔待的,保不準還要株連九族?雖然我跟那些人也沒啥感情就是了……
不過……
哼!臭小子,你最好別弄出什麼幺蛾子,要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