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四個人
唐婉還是和當年一樣漂亮，一襲精緻的黑色連衣裙，氣質還是那麼溫婉，相比以前，舉手投足間卻又多了一分貴族氣息，臉上掛著幸福而恬靜的笑容，看得出，她現在過得很好。
張哲寧從車上下來，幾乎是笑著飛奔過去的，太久太久沒見了。
唐婉也微笑著張開臂彎，就在張哲寧剛準備抱上去的時候，唐婉突然一個側步，右手輕輕往後一撥，張哲寧撲了個空，向前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下去。
「哎呦我去，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面禮？」張哲寧一臉委屈。
唐婉咯咯笑道，「行了，別演了，以你的伸手我這點兒雕蟲小技還能讓你栽跟頭？你還是那樣，總是喜歡讓朋友開心。」
張哲寧被唐婉看出破綻，撓頭尷尬一笑，本來一肚子話的，可是見面后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唐婉看著張哲寧這副模樣，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我大老遠的從國外回來，你就打算讓我在這兒站一整天嗎？」
「嘿嘿，先去吃飯，先去吃飯，想吃啥吃啥……」面對唐婉，張哲寧似乎又變成了當初學生時代的那個張哲寧同學，若是旁人看見這一幕，肯定打死也不會將這個嘿嘿傻樂的男人和江湖大梟聯繫起來。
金錢現在對張哲寧來說也就是一串數字的事兒，而唐婉看得出張哲寧現在混得不錯，也沒跟他客氣，吃頂級金槍魚魚子醬，澳洲大龍蝦，總之怎麼貴怎麼來，還去街上晃蕩了一圈，賣了幾大包衣服和包包，全都是奢侈品牌。
其實唐婉現在經濟條件也不錯，但她就是想好好「宰」一頓張哲寧，他們之間的情義外人根本無法理解。
通過一整天的交談，張哲寧得知唐婉現在過得特別好，嫁了個外國人，生了一對雙胞胎，丈夫對她體貼入微，可謂幸福滿滿。
而她自己更是了不起，以前他們四個結拜兄妹談自己理想的時候，唐婉就說她的理想是開一間超級大的咖啡廳。
現在她做到了，她擁有自己的品牌，咖啡連鎖店遍布整個歐洲和美洲，而且最近準備把這個品牌引入國內，她的丈夫又是個頂尖金融人才，兩人資產規模已經達到數億。
張哲寧是發自內心的為唐婉感到高興，同時內心也感到有些悲涼，因為當初結拜的四兄弟，最後竟然只有唐婉一個人得到了幸福美滿的結局。
刺蝟頭和蘇薇薇已經走了，而張哲寧自己呢？雖然現在翻雲覆雨，富甲一方，只不過，幸福這個詞離他真的還很遙遠，行走在江湖路上的人，沒有任何幸福可言。
唐婉每次只要提到刺蝟頭和蘇薇薇，張哲寧就會閃爍其詞，故意岔開話題，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對了班長，你是開咖啡廳的，應該對咖啡比較了解吧，你知不知道巴西有一種……」
「行了，別岔開話題了，王鑫和微微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當張哲寧在一次岔開話題的時候，唐婉終於看出了端倪。
張哲寧知道無法再瞞下去了，苦笑著嘆息一口，「二姐，記得當初我們結拜時的約定嗎？我們當時約好，以後等我們都發達了，就回到我們結拜的地方，再喝一頓酒。」
唐婉輕輕點了點頭，「記得，這麼多年來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這件事。」
張哲寧笑了笑，「先送你回酒店，把東西放一下。」
趁著唐婉回酒店放東西的間隙，張哲寧在附近買了一些小吃滷菜，兩瓶最廉價的白酒，還有兩根蠟燭，三炷香和一些紙錢。
再次回到當年四兄妹結拜時的地點，雖然過了這麼多年，但這裡卻依舊沒什麼改變。
還是那條緩緩流淌的江水，岸邊有一塊很平整的大青石，當初四人就是坐在這塊大青石上結拜的。
看著這塊大青石，張哲寧似乎看到了當初四人結拜時的情景，想起了當初青春年少時那堅定的誓言：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張哲寧、王鑫、唐婉、蘇薇薇四人結為異性兄妹，此生肝膽相照，永不反悔，如有背叛，天誅地滅！
張哲寧默默將小吃和滷菜擺好，然後在旁邊點了兩根蠟燭和三炷香，然後從錢包里掏出兩章黑白相片放在一起。
照片上的刺蝟頭和蘇薇薇笑得特別燦爛，他們四兄妹終於又聚在一起了！
「他倆是怎麼沒的。」
唐婉表現得很是平靜，並沒有哭哭啼啼，但她的眼神卻透著一種看了讓人心疼的悲涼。
張哲寧輕輕嘆息一口，也沒打算把事實的真相對唐婉隱瞞，「刺蝟死於江湖火拚，被殺手用狙擊槍擊中胸部，昏迷了一段時間后咽了氣。」
「微微呢？」唐婉並沒有感到任何詫異，因為她對張哲寧以及刺蝟頭的性格特別了解，他們今天走上江湖這條路並不意外。
張哲寧輕輕嘆息一口，「你在國外聽說過前兩年的白寡婦嗎？」
唐婉隨即一愣，「你是說……微微就是白寡婦？」
蘇薇薇當時在滇南折騰得特別猛，後來又干出在鬧市區引爆數十枚手雷炸死上百人的壯舉。
後來警方經過調查，發現蘇薇薇身上背的案子簡直多如牛毛，任何一件都是驚天動地的大案，所以白寡婦這個名號一時間不僅在國內揚名，就連國外一些知名媒體也大篇幅報道了蘇薇薇這個人，並將其稱之為東方毒玫瑰。
唐婉有每天關注時事的習慣，所以也知道那幾年國內出了個白寡婦這麼一號厲害的人物，只不過國外媒體都沒有提到蘇薇薇的真名，只是用綽號來代替，所以唐婉並不知道那個震驚全球的白寡婦就是她的結拜姐妹蘇薇薇。
「二姐，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你也別多問了，不是我要瞞你，很多事情你知道了對你並不好，你只需要知道一點，刺蝟和微微都是罪有應得，那是他們的報應，至於我……」
說起自己，張哲寧一臉的苦楚，苦笑道，「估計我的下場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只是時間問題，我們乾的壞事兒太多，報應製造會降臨的。」
張哲寧將蘇薇薇和刺蝟頭的死用「罪有應得」來形容，從他們之間的情義上來看，張哲寧這話有些過分了。
不過從理性上來看，刺蝟頭和蘇薇薇的確是罪有應得，而且不僅是他們，林蕭，安小天，阿三，還有黑皮小白海娃他們，哪一個手裡乾的那些事兒都足夠槍斃好幾回了。
就連當中最弱小的安小天，身上也有好幾條人命，江湖這條路，真的遠比想象中複雜。
所以，他們的確是罪有應得，他們的死，對這個社會來說，是件好事。
「好，我什麼也不問了，而且從今天起，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是結拜兄妹，曾經發過誓肝膽相照永不背叛，即使陰陽兩隔，我也不會忘記當初的誓言！」
唐婉是個懂事而理智的女人，她知道張哲寧不讓她繼續問是為了保護她。
張哲寧點了點頭，倒了滿滿四碗酒，遞給唐婉一碗，刺蝟頭和蘇薇薇的照片面前擺兩碗，然後一飲而盡。
兩人站起身，手裡抓著一把紙錢，狠狠將碗摔碎在地上，然後把手裡的紙錢狠狠往半空中揚去：「刺蝟，微微，喝酒了！」
黃色的紙錢紛紛揚揚，一陣微風吹過，像是樹葉一般朝著大江的方向飄去，隱約中，似乎從遠處走來一男一女，兩人有說有笑，男得很精神，嘴角掛著一抹特別痞的笑容，女的特別漂亮，穿著一襲精緻的粉紅色裙子，他們似乎在朝這邊招手，彷彿在說：「喂，今天不醉不歸，誰認慫誰是烏龜王八蛋……」
逗留了幾天後，唐婉坐飛機回了她現在定居的國家，她和張哲寧約定，以後每三年，他們「四個人」就一起聚一次，即使有一天只剩下其中一人，也要「四個人」一起再回到這個地方。
兩人在安檢口揮手笑著告別，還相互開了幾句玩笑。
只不過轉身的一剎那，兩人的眼淚同時奪眶而出，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般。
兩人都知道，或許這一別，以後就再無相見的機會，唐婉沒有勸張哲寧離開江湖，因為她知道張哲寧比她更聰明，而且張哲寧也並不像混江湖，他現在卻依然處在江湖這條路上，肯定有他的苦衷。
而江湖這條路，誰也無法預測第二個明天是什麼樣的。
江湖人，落淚的是自己，同時也會連累身邊的人，這是條永遠看不到光明的罪惡之路。
可是，張哲寧現在還能有選擇嗎？
如果他現在一旦撒手退出江湖，立刻就會冒出來一大堆要他命的人，即使他自己不怕死，但是他怕身邊的人跟著遭罪，他比誰都更加明白江湖的血腥和殘忍。
就好比手上抓了一把燒紅的利劍，即使皮肉被灼的吱吱作響也不能放手，從拿起這把劍的第一天，就已經皮肉相連。
這次回來的時候剛開始還挺激動的，可是越到後邊心裡邊就越感到沉重，因為這邊有太多太多的回憶，那些人和那些事，每一個角落，每一間店鋪，在大街上偶爾碰到的每一個熟人，都會觸發一些難以控制的回憶。
這些回憶在普通人壓力是幸福的，美好的，但在江湖人眼裡，這些回憶充斥著無限的悲涼，因為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張哲寧給方一鳴打了個電話，「一鳴，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們明天就回蜀都吧，在這邊呆著我心裡邊怪難受的。」
「恐怕不行。」
方一鳴在電話那頭語氣似乎有些沉重。
「怎麼了？」張哲寧眉頭微微一皺，聽出了對方語氣的不對勁。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然後傳來一個極其沉重的聲音，「我看見周志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