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徐執瑞

67.徐執瑞

餓殍遍地,人間地獄。

靈藥一行四人改換西涼服飾,由西北小城門而入,並無官兵查驗身份。

不僅無官兵,入城第一眼,便能瞧見裹著白布的屍體散落街巷各處,如今又是炎夏,有許多飛蟲縈繞上方,走近了便能聽到嗡嗡之聲。

阿練若不敢掀開轎簾,在靈藥身邊默默地掉淚。

「西曆的二十一日是摩教歸化日,那一天,整個西洲城死了兩千人,東亭外頭挖了坑,埋的潦草。」阿練若緊緊地抓著轎中的毯子,眼神中充斥著恐懼。

靈藥握握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安乾在前面駕車,不敢放慢速度,聲音傳進轎內。

「這條路人煙稀少,通往西涼都護府,少爺坐穩了。」

一鞭子下去,馬兒嘶鳴,行進速度更快。

不多時已到達西涼都護府。

門庭破敗,似有焚燒過的痕迹。

安乾勒住馬兒,還未下車,便瞧見前面逃過來三個襤褸百姓,著西洲式的衣衫,高鼻深目,滿臉血跡,他們背著背囊,衝到府衙前使勁敲那緊閉的大門。

安乾這才看到,他們是被兩個騎馬執刀的黑袍蒙臉大漢追趕。

眼看著黑袍蒙臉大漢已然殺到府衙門前,那都護府的大門仍是怎麼扣都不開。

安乾心道不好,剛躍下馬車,那其中一個蒙臉黑袍漢子已是一刀將其中一個西洲人的頭顱斬斷,鮮血破腔而出,噴洒到了那安息都護府的大門之上。

安乾看著在地上涕淚直流、以肉身之軀抵擋黑袍漢子大刀的兩個西洲百姓,只覺得血脈僨張、雙目幾欲噴火。

回身道:「少爺,不要下車。」

他揮舞彎刀,飛身上前,刀刀斬馬腿,馬兒倏地嘶鳴跪倒在地,將兩名黑袍大漢掀翻,安乾揪住其中一人的黑袍,彎刀一扭,一刀一個,將二人割喉。

正在此時,都護府的大門忽的打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滿臉驚恐的年輕人的臉。

安乾吼道:「快開門!」一腳踹上厚重的大門,那年輕人被踹翻在地,大門洞開,那兩名西洲男兒流著淚將已死的同伴拖進府衙。

安乾跳上車,駕著馬車進了都護府。

滿是塵土的府衙大堂下,靈藥端坐上座,靜靜地看著地下跪著的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著大周制式的衣衫,磕頭不止。

「回天使,下官是這西涼都護府的小小錄事,掌文薄的,名叫段予行……去年暴亂開始,都護、副都護、長史……大人們都死了,衙門裡頭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下官一個,下官不敢開門,實在不是因為貪生怕死……那後頭的押司中,下官已收留了六十多位西洲百姓,心中惶恐忐忑不安。」

靈藥喚他起身,壓低聲音。

「你做的好。」她吩咐真如,「真如,咱們的車轎中有些乾糧,先分給段大人。」

她看向段予行,「這裡的米糧還可支撐多少時日?」

段予行憂思過度,眉間簇成了一座小山峰。

「回天使大人,米糧早已殆盡,好在半月前,西洲來了一位運糧官,他自稱是在張掖任職,無意中進了西洲。他帶了四五個人,乾糧就有不少,他便都留給了咱們。」

靈藥好奇道:「現如今他在何處?」

段予行搖搖頭。

「這位大人,看上去弔兒郎當,卻真是有大義。他晝伏夜出,帶著三兩個護衛,救回來許多西洲的百姓,如今衙裡頭吃的米糧,都是他冒死帶人在關內採購而來……」

靈藥心中讚賞,令段予行就坐,細細問了西洲的情形。

原來,如今西洲已無秩序,官府形同虛設,摩教穿教徒有遼人支撐,強行令人皈依,先是見到僧侶便殺,後來不信摩教者,便借口是僧侶,集體鎖到東亭用火燒死。

城中百姓能逃走的便逃走了,留下的,有的蝸居地窖,有的慘死街頭,還好端端地活著的,都改了信仰。

靈藥心中焦慮,考慮到白日不敢妄動,便先去看望了押司里的西洲百姓。

多是些老弱婦孺,唉聲嘆氣滿面愁容。

見有人來,他們紛紛圍了上來,用不流利的漢話訴說著愁苦。

「是來解救我們的人嗎?佛祖庇佑,才讓我們能活下來……」

「段大人,是遠在天邊的天子派人來解救咱們來了嗎?」

「咱們得救了,可咱們的同胞們還在受苦……」

有人嗚嗚地哭了起來。

靈藥心懷感傷,只覺心中滿心的鬱結無處釋放,安撫了這些西洲百姓之後,才穆著臉往後堂而去。

真如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嘆氣。

「在中原過的那麼瀟洒,都不知道這裡的人這麼慘。」她有些垂頭喪氣,「我還天天想著嫁人……天下這麼亂,我怎能安心嫁人呢。」

靈藥揀了一個乾淨的凳子坐下,輕聲細語地和她說著話。

「想著嫁人也沒什麼不好的。」她托著腮問,「安乾呢?」

真如和安乾這幾日混熟了,都叫起了他的字。

「安啟元啊,去後院喂馬,順便等天黑好給鄭大人他們發消息。」

靈藥點點頭,發愁西洲之事,不知從哪裡入手。

思量一個下午,她才將段予行叫來。

「段大人,東亭是什麼地方?」

段予行嘆了口氣。

「回稟天使,東亭是在東城門外的一個山窪地,每日入夜,摩教人便會將白日里抓獲的不願皈依之人或是佛教徒,綁到那裡活活燒死。」

阿練若在一旁已是默默地掉了眼淚。

靈藥思量一時,命真如喚來安乾,吩咐道:「天黑之時,你點焰火通知鄭登峰帶兵進城。」

安乾沉吟道:「殿下,此番不妥。四百人入城,摩教定會有所察覺,他們勢眾,又有遼人撐腰,咱們若是不敵,一城的百姓都會被連累。」

靈藥想了想道:「當務之急,先要知道這摩教到底有多少人。」她搓了搓手,突然有了主意,「若是放出消息,曇無達法師的舍利子現世,會否會讓他們集結人馬?」

段予行有些懵,過了一時才道:「天使,不必那麼麻煩,摩教人每月二十一號歸化日,都要向著如今供在東亭高塔的摩祖像跪拜兩個時辰,摩教中人人人不得缺席,那時便能一窺究竟。」

靈藥尷尬地笑了笑,數了數手指。

「是了,再過三日便是他們的歸化日,到時咱們便有數了。」她轉向安乾,「這幾日讓鄭登峰派些零散人手到都護府,其餘人分一部分人去才買米糧。三日後聽候差遣。」

安乾領命,正待出去,卻聽外頭稀稀落落的踉蹌腳步聲,一個青年男子束髮青衣,滿身血跡被兩個護衛打扮的人扶了進來。

他低著頭,靈藥卻瞧著他有些熟悉感。

段予行急步上前,扶住了男子,關切問道:「執瑞兄,你這是怎麼了!」

男子輕輕抬頭,一張俊秀的面容顯現,靈藥一看,樂了一樂。

「徐兄?」

正是從前教她賭算術題的上京趕考的書生,徐圭徐執瑞。

他面色蒼白,一身血跡,此時見了靈藥,沒認出來,咳嗽著道:「閣下是?」

段予行趕忙為他介紹:「這是自京城而來的天使。」

靈藥走上前去,揭開鬍子一角,道:「徐兄,還記得我嗎?楚靈。」

她的眼睛一眨,徐執瑞已然認出她來,他一張臉上滿是驚喜,忍著痛楚拍手道:「是你啊,你我果然是有緣,竟然能在這西域見到。」

他又疑惑道:「你怎麼來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靈藥拍拍他的肩頭。

「你不是一樣?明年二月你便要下場,怎麼千里迢迢來這裡了?」

徐執瑞被扶著坐下,喘著氣道:「一言難盡。」

真如在一旁瞧著徐執瑞面容俊俏,來了幾分興趣,湊上前柔聲道:「公子高義,在這裡救助西洲百姓,令人敬佩。」

徐執瑞像看到了知己一樣地看了真如一眼,站起身來拱手作揖:「姑娘謬讚了。姑娘怎麼稱呼?小姓徐,名圭,淮北下邑人士,今年二十一歲,尚未娶妻,五月出生,是堅毅勇敢值得依靠的金牛座……」

真如還未說話,靈藥便打斷了她。

「一會你們再攀扯。徐兄,你快說一說到底是怎麼了?」

徐執瑞嘆了口氣,才緩緩說了這幾個月的經歷。

原來,他自那一回賭場之後,潛心學習了一月,後來鬼使神差又去了一趟賭坊,結果解了一道絕妙算題,贏走了一萬兩銀,未成想竟然被人舉報,若不是他在京城有關係,差點舉人的功名都被革了,之後便被勒令三年不許下場,他不願回老家,家裡頭便走了關係,讓他在京裡頭某個小衙門謀了個職,他不耐寂寞,便想遊山玩水,一路西進,幾個月功夫到了這西洲,見到這種情形,

他心中正義感爆發,便留了下來。

說到西洲的慘況,他眼睛竟然紅了。

「西域,原來從前是佛國,令人心痛啊。」他揉了揉眼睛,心痛不已,「我果然是主角,總是出現在歷史的轉折點,這一回,我一定要救助西洲的黎民百姓。」

靈藥雖不懂他在說什麼,可見他滿臉心痛的樣子,也感同身受。

「徐兄真是令人敬佩。你這傷是怎麼來的。」

徐執瑞像想起來什麼似得,一把抓住靈藥的手。

「我這是被摩教人所傷,他們綁了大約五十多名僧侶和百姓,送往東亭,要被活活燒死了!」

靈藥一下子坐起身。

怎麼能任憑他們將人燒死?

「摩教人有多少?」

「大約二百人。」徐執瑞快速地回答,便思索便道,「這幾日我仔細觀察了一番,摩教的在西洲的頭領叫做亞歷山大,西洲百姓死傷差不多之後,大批摩教教徒都去了黑塔,這裡最多有二百人。」

「亞歷山大?」真如在一旁重複了這個奇怪的名字。

徐執瑞哦了一聲,解釋:「這是我翻譯的,我聽他們說話中老是提到這個名字,問了西洲的百姓,他們說這個人叫阿里山多,我便給他改了個漢名,叫亞歷山大。」

「挺有趣的。」真如點點頭。

靈藥不耐看他倆一問一答,低聲吩咐安乾。

「你怎麼看?」

安乾沉吟道:「東亭在東城門,他們都是在城下低洼處燒人,咱們不若如此。」

他附在靈藥耳邊,仔細說了自己的計劃。

挺縝密。

靈藥讚賞地拍了拍安乾的肩膀。

「你這才能,就是當大將軍的料。」

安乾被靈藥誇讚,激動的滿面通紅,幹勁十足地去部署了。

靈藥緊張地搓了搓手,卻見一旁,真如已然輕柔地為徐執瑞擦拭面上的血跡。

徐執瑞俊秀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抹詭異的紅暈,他輕聲溫柔地說著:「姑娘,其實我也有個異族名兒,叫做桑尼——陽光男孩。姑娘你呢?」

真如笑的溫柔:「我姓顧,叫做真如。你這異族名兒真好聽,你也給我起一個吧。」

徐執瑞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笑著說:「就叫做茜瑞——櫻桃女孩吧。」

不知道為何,靈藥突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顫抖著往外頭走去。

徐執瑞喊住了她。

「楚靈,我給你也起一個吧,叫做泰格兒好不好?」他做了一個老虎張牙舞爪的樣子,將真如逗的呵呵直笑,「兇猛彪悍的西域猛虎!」

靈藥腳下一頓,旋即飛奔出廳。

她要離他們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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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嫁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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