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西去

65.西去

來自仙都稚川的小道童許丹成跳著就進了衛所。

陳少權著戰袍,白薄透著隱約青筋的手中執了一柄彎弓,整個人筆直挺拔,像一棵勁楊。

「師兄,你家裡頭來人了,說有急事。」他來中原半年,身量又長高不少,顯現出幾分俊朗少年氣,只是眉宇之間還有活潑跳脫的稚氣。

陳少權垂下弓箭。

家裡頭?

朔州還是京城的衛國公府?

祖母已然長居朔州,京師府裡頭也僅剩下那位所謂的繼母,以及二叔、三叔兩家。

朔州若有事,自會有朔州的親信來報,怎會有家裡頭來人了有急事的說法?

他沉吟一時,領著丹成往外頭走去。

一個風塵僕僕的壯漢垂著頭站在那兒,吊梢眼細長鼻、額頭鋥亮。

見陳少權出來,他行拱手禮,恭敬道:「世子爺安康。小的蔣退之。」

陳少權示意他免禮說話。

他看了一眼丹成。

「無妨。」陳少權淡淡道。

「回稟世子爺,小的奉府裡頭二爺的令,特來告訴您一聲,府裡頭這段時日出了些事兒。」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陳少權的神色,見世子爺不動聲色的樣子,試探著繼續往下說,「前些日子,滎陽長公主從前的侍女璨兒衣著襤褸地尋上門來,只說有要事相告,二夫人將事情攬了下來,知曉了一件事。」

「閔氏在府里當家,怎麼二嬸娘來主事?」陳少權沉聲問道。

「閔夫人聽說事關長公主,不敢插手,便委託了二夫人詢問。」蔣退之看了看世子的神情,沒發現什麼波動,這才繼續往下說,「這璨兒二十一歲時許給了火器營的一位參將,近些年來過得不好,但也不至於食不果腹,她落到如此境地,竟是與長公主的仙逝有關。」

陳少權微挑眉,不動聲色。

「長公主仙逝時,璨兒雖未隨侍,但璨兒的同胞妹妹璀綉卻跟著,說當時蘇娘娘出言羞辱長公主,並言及她與國公爺的私情……」

說到此,蔣退之屈膝而跪。

「小的不敢對國公爺不敬。」他小心翼翼地抬眉看著世子,「那一日,長公主在宮中早產下四姑娘,大出血而逝,實在是與蘇娘娘有關……璀綉當日受了鞭笞,癱了兩條腿,出宮后,府中老太太赦了她的罪過,但沒想到蘇娘娘還不放過她……竟派人將她害死,還無故牽連了早嫁人的璨兒……她遠走蘇杭,度日艱難,前些日子才找上了咱們國公府。」

「她這般一說,二夫人才知,長公主殿下竟是被那位仙逝的蘇娘娘所害。」

他將這些說完,仰頭去看陳少權。

陳少權哦了一聲,站起身。

「二夫人下結論倒是快。」他拿起彎弓,往丹成手中一放,吩咐門口的萬鍾。

「給這位拿五十兩儀程。」轉身出了廳。

蔣退之一征。

「世子爺,這事兒應當如何,小的又該如何回話?」

陳少權頭也沒回。

「應當如何?莫非要我掘屍復仇?該怎麼回怎麼回。」

揚長而去。

丹成將手中彎弓遞到萬鍾手中,急急道:「你隨著我師兄去,我有些事兒。」

跳著就出了廳。

只余蔣退之一人立在廳中,有些愁眉苦臉。

這讓他怎麼回去覆命?府裡頭那位夫人可還等著瞧笑話呢。

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這才拿了五十兩銀子退下了。

許丹成使了輕身功夫,往大同驛館而去。

十公主就在那裡下榻。

此時,她正愁容滿面的對鏡哀嘆。

一旁的真如卻收起了前幾日的散漫,認認真真地隨侍在一旁。

真如自小在滄州長大,身邊接觸的最大的人便是滄州衙門裡的趙捕頭。

被賣入了玉堂春,她也服侍過一兩位權貴,頂天了也就是那位冀州府衙的劉同知。

在玉堂春里呆的膩味了,便隨著這位有趣的小黑矮子闖闖軍營,說不準哪天就能在遍地男人的軍營找到一個良人。

誰知道,這個小黑矮子竟然是位公主。

想破大天,她也沒敢往這上頭想呢。

誰叫這位公主殿下,又會說俏皮話又不擺架子,又是一身罩甲打扮,怎麼也和公主聯繫不上。

不過,換了身衣服,再看她的容貌和氣度,真如也便服氣了。

她前些日子還有些怠慢,這會子倒收起了摸魚的態度,認認真真地服侍她。

靈藥皺著一張臉研究自己臉上因為過敏而長的三兩個紅痘痘,一陣絕望襲來。

「真是自己作出來的。」她一邊看一邊總結,「活該長一臉痘痘。」

想到今日或許還能見到陳少權,頂著一臉痘痘,真是讓人絕望。

說起來也是讓人氣憤,自從昨日到了這大同府,陳少權就沒再出現,男人,真是變得快。靈藥憤憤地想到這兒,無意識地瞪了真如一眼。

真如嚇了一大跳,渾身不自在。

「你瞪我做什麼?」真如直嚷嚷,「我可是冒死救過你的人,你這樣瞪我我心裡會不好受的。」

靈藥慌忙解釋。

「沒有沒有,我怎麼會瞪你呢,是因為我眼睛太大了。」她安撫地摸了摸真如的小手手,「你怎麼和法雨一樣啊,暴脾氣。」

真如一下子坐在椅上,吐了一口氣。

「那允我歇一會兒,一整天都站著累的慌。」

靈藥點頭如搗蒜。

「得嘞,您歇著,啊。」她悻悻地說了一嘴,這哪是來投靠的丫鬟,是請了個大爺回來。

「昨兒驛丞送了一大車零嘴來,我去拿些來吃。」真如像想起來似得,出去捧了一堆零嘴回來,撿了一樣吃著,「公主呀,咱們是怎麼打算的?」

靈藥不想走。

可是,昨日聽聞陳少權領了護國大將軍帳下先鋒官一職,這幾日就要出征,想來也是見不到一面了……

她望門心嘆。

「去西洲啊。這邊兒的事情了結了。」她默默地說著,「帶你去瞧瞧西涼的景緻,說不定能找到一位異族的郎君……」

真如來了興緻。

「聽說西涼的小夥子高鼻深目,輪廓頗深,非常的俊秀,我倒是想瞧一瞧的。」

靈藥笑了笑。

卻聽見有個清脆童音遙遙地傳進來。

「十公主,十殿下。」

一個錦衣衛帶著刀進來稟報:「殿下,有個小道童來了。」

靈藥喜的直搓手。

「是丹成,一定是陳少權派他來的。快宣進來。」

真如在一旁撇撇嘴巴,小聲嘟囔。

「看您這獸性大發的樣子,真想不到是一位公主殿下。」

束著髮髻的小丹成跳進來,也不行禮,站在靈藥面前和她說話。

「十殿下,小道是方外之人,就不多禮了。」他剛說完,真如喜他俊俏,往他嘴裡填了一顆梅子。

他愕然地將梅子在嘴裡咂摸了幾下,口齒不清地說道:「殿下,京裡頭衛國公府來了一個賊眉鼠眼的小賊,過來挑撥離間。」

他將嘴巴附砸靈藥耳邊,輕聲將方才蔣退之說的事兒跟靈藥說了一遍。

靈藥閉了閉眼睛,一陣眩暈。

滎陽長公主和自己的娘親都已仙逝,為何此時卻有人將此事翻出來?

娘親訥言,或許真的刺激到了長公主,她自知曉此事之後,一直心懷愧疚,但在這當口,陳少權若聽信了這番話,那他和她將會如何?

上一世,或許陳少權正是知曉了這些事,故而對自己不聞不問,甚至在兩軍陣前將自己射殺。

那這一世呢?

她與他將將定情,他出征在即,卻又起波瀾。

丹成安慰她。

「十殿下,連我都不會相信這些事兒,更別提師兄了,我告訴您,只是想讓你做個準備。」他吐出了梅子核,口齒清晰起來,「你和師兄好不容易兩心相知,萬不可因為這個又互相折磨,您還是要與師兄把這事兒調查清楚。」

靈藥摸摸他的頭,覺得他說的對極了。

世間艱難,多因心意不通。

「多謝你了。」她打定主意這會兒就要去見陳少權,卻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丹成,你姓許?你爹爹也姓許嗎?」

真如給了靈藥一個智障的眼神。

丹成卻搖頭說道:「我沒有爹爹,是我師父把我撿回來的,我師父姓許,叫什麼我不知道,但他自稱抱朴老祖。」

靈藥哦了一聲,又問:「你的師父是哪裡人呢?」

丹成繼續搖頭:「不知道,我師父是神仙,神仙也分地域的嗎?」

真如又給了丹成一個智障的眼神。

靈藥尷尬地笑了笑。

「你師兄呢,他這會兒在嗎?」

「他不在,去國公爺帳里領命去了。遼人進犯六蘇木、北水泉、黑老窯三地,師兄好像是要領兵去剿,算起來,這會子該出城了吧。」

他說完鞠了一躬:「殿下姐姐,我得走了,不然師兄還以為我貪生怕死呢!」

說著,蹦著就出了門。

靈藥匆匆往臉上撲了撲粉,瞪大眼睛看真如:「我美不美?好不好看?臉上痘痘明顯不明顯?」

真如翻了個白眼。

「美美美。」

靈藥一下子拉起真如的手,往外頭跑去

隨侍在門口的錦衣衛見狀,呼啦啦跟了一群人。

馬夫套上馬車,一行人往西城牆而去。

遙遙看去,前頭有隊列出城。

靈藥跳下馬車,提著裙子便往城牆上去。

搭著城牆的垛,靈藥一手在眉邊搭了個棚去看。

隊列最前頭,身著戰袍的青年將領騎高頭大馬,背上彎弓打眼。

靈藥把手放在嘴邊擺成喇叭。

「陳少權。」

青年倏地回頭,一雙若星雙眸看向城牆上纖瘦的身影。

他勒馬轉身,馬兒矯健,直奔城牆之下。

青年如冠玉一般的面龐仰頭去看她。

靈藥忽的眼圈紅了。

這一幕好熟悉,不同的是,曾經站在城牆下的,是她自己。

他清舉俊逸,風姿卓越。

目光相接。

靈藥不知該說些什麼,張了張嘴,一滴眼淚卻落了下來。

她用手背一下子將淚抹下,揚了揚嘴角。

「你要小心點兒。」

陳少權看著她面容上的不確定和擔心,回身望了望方才才趕到的丹成。

似乎懂了什麼。

他朗聲道:「靈藥,我信你。」

聲若玉石落盤,清朗有回聲。

靈藥揮了揮手。

「見一個殺一個,別手軟。」她豪情萬丈。

他輕揚嘴角,挺拔身姿隨著馬兒在城下打轉,再一揚鞭,馬應聲而跑。

漸漸地,跑成一個遙遙的黑點。

靈藥心滿意足地轉身,迎面對上真如俏麗的臉。

她指了指城下遠去的兵士。

「公主,你啥時候給我找一個?世子爺那樣的人才實在太少,差不多的就行了。」

靈藥小手輕薄上她的臉蛋,心情特別好。

「放心,年底一定把你嫁出去。」

主僕二人喜滋滋地回了驛館,這便收拾打點行裝,又令鄭登峰集合人馬,翌日一早,整隊往西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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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嫁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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