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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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砍人

黃昏時分,晚霞映紅了半邊天,漁歌唱晚,暮鳥投林。

楊幺姑在屋裡做針線活,就著一盞如豆的油燈。她又懷孕了,翹著一枚老大的肚子,行動不便。外面雖說春和景明陽光燦爛,但是河風很大,就不敢在外面久坐。進屋來做針線活,又太昏暗了。一燈如豆,本來就看不清楚,還有一隻蛾子,不知道從哪裡飛了進來,一次次的撲向燈火,把燈光弄得一明一暗的,揮之不去。楊幺姑急了,大叫:「醜女子,醜女子,趕快進來一下。」

醜女子趕緊進來,手裡抱著一個剛剛洗了澡的小孩,精光身子,還滴水呢。這是楊幺姑的三兒子,一歲大,取名叫朱義豹。醜女子揩乾凈小孩身上的水,把他放在床上拿被子捂著。才過來幫助楊幺姑。

楊幺姑說:「你拿一個什麼東西,把那撲燈的蛾蛾給我打死,撲得燈火一明一暗的,怎麼做針線啊。」

醜女子就去找東西打飛蛾。

那飛蛾,在燈火上翩翩飛舞,一次又一次地撲向燈火,被燈火燒得嗤嗤作響,想必就會燒得很痛。掉下來落在桌子上,又撲騰著起來,飛舞,再一次勇敢地,毅然決然地撲向燈火。沒有等醜女子找到東西打它,它就被燈火燒死了。

楊幺姑問:「老大呢?」

醜女子說:「在後面,吃過晚飯,在寫字。」

楊幺姑的大兒子朱義龍,今年十一歲,在學校讀三年級,快要初小畢業了。他今天又在學校跟人打架,被那些同學打得鼻青眼腫,渾身是傷。書包也被扯爛,衣服更是千瘡百孔,沾滿血跡。楊幺姑現在做的針線活,就是給她這個大兒子補書包,明天早晨他上學要用的。醜女子沒有給楊幺姑說兒子打架的事情,害怕她擔心,傷心。只好弄一些菜飯在後面她住的屋裡,讓朱義龍吃了,就讀書寫字。給楊幺姑說他初小畢業,馬上要考試了,複習功課,很忙,不敢打擾。

楊幺姑懷著孩子,也不能隨便到處走動。現在家裡的四個孩子,朱義龍、二娃朱義虎、女兒朱真真,老三朱義豹,都全靠醜女子照顧。煮飯洗碗,洗衣服,接送上學放學。醜女子現在真是忙得暈頭轉向,不能停住。見楊幺姑這裡沒有什麼了,醜女子就出來,洗衣服。二娃的真真的,還有老大的沾滿血跡的衣服,洗著,眼淚就滴滴答答的掉進洗衣盆里。她為老大傷心啊,有無可奈何。

生命的頑強偉大,就在於無論多麼貧窮,多麼艱難,多麼惡劣的環境,都不能阻止他生息繁衍,成長壯大。楊幺姑現在是寡婦,丈夫死了。生了一個孩子,又懷上了一個孩子,涪城城裡的人無不好奇,猜疑詢問,流言飛語鋪天蓋地,對這個風流俏寡婦,說什麼的都有。坐實了,她就是和涪城袍哥碼頭的大爺黃狗兒私自偷情,明鋪暗蓋,私娃子生了一個又一個。問她,她也不明明白白的給人家說,不否認,也不肯定。她這樣,就更加讓人摸不準頭腦,說怪話,議論的就更加沒譜,難聽了。

楊幺姑不管、不怕別人怎麼議論,生了老三,懷上老四以後,她更是每天都要翹著大肚子,進城去,東南西北在大街上招搖張揚。別人要看就讓人家看,想說什麼說。她自己明白,自己沒有做什麼壞事,就是跟自己丈夫做了大家都做的事情,懷上了孩子。女人,不就是懷孕生孩子的嗎?想著心事,楊幺姑問:「醜女子,老大最近好像不對勁兒啊。」

「有什麼不對的,他好好的讀書寫字,老師一直誇他呢。」

老大學習成績好,老師誇獎他。楊幺姑臉上光彩,為兒子驕傲。說:「我就是覺得他現在怎麼不到前邊來,每天回家徑直就到後面去了。我好幾天都沒有見到他,你們該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喲?」女人心細如髮,特別是對自己的兒女,更是體貼入微,能感覺到他情感極其細微的變化。

醜女子暗自落淚,使勁的搓洗著衣服。她一天有做不完的事情,忙得沒有時間悲傷。但是,最近,朱悶娃的日子過得太艱難了,她看著難過。她是為了朱悶娃悲傷。說:「都給你說了,老大就要初小畢業,考完試就升高小了。忙著讀書複習,多寫字多看書。就不愛到前邊來了。」

楊幺姑知道她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就不再問了。默默的看著燈盞,看著又一隻飛蛾飛進來,一次次撲向燈火,那是一隻白色帶黑點兒的菜粉蝶,這裡翻過河堤,就是一大片菜地,每年春夏秋三季,都有無數的菜粉蝶。翩翩飛舞。這些小精靈,為什麼就這麼痴,撲燈,勇不畏死呢?

醜女子端著一盆髒水,到門口倒掉。發現院子里站著一個人,吃了一驚。日薄西山,陽光從那人背後投射,看不清楚他的面目。醜女子大聲問:「誰呀,你是誰?」

「我。」是黃狗兒的聲音。

醜女子差一點就潑了他一身髒水。說:「是黃大爺啊,這麼黑燈瞎火的,你來幹什麼?」

前一陣子,黃狗兒一直圍著楊幺姑的房子轉,醜女子對他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也是恨之入骨的。經歷了他看見楊幺姑的銀元沒有告訴江項城;楊幺姑坐牢,他幫著看護,託人打點;給醜女子養鴨子,照顧她的地等等事情。她對黃狗兒的厭惡和怨恨就少了很多。

黃狗兒走進幾步,說:「我來看看楊幺姑,順便說幾句重要的話。」

醜女子立即警覺了,站直身子,端好髒水。說:「說什麼?你走,我們沒有什麼可以和你說的。」

黃狗兒笑笑,說:「就幾句話。」

「半句都不行,幺姑這幾天不舒服,不想和你說什麼。」醜女子堅決的說。

「真是很重要的話啊。」

「你這人怎麼這樣,聽不懂人話啊?黑燈瞎火的,你就不怕我們又喊一些船工上來,把你也打死嗎?」

黃狗兒扭頭看看太陽,這是剛剛黃昏,不算黑燈瞎火吧。說:「醜女子說笑話了。我也不進屋,就在這院壩里,隔著牆壁和楊幺姑說幾句話。總可以吧?」

屋裡,楊幺姑說話了:「醜女子,你讓黃大爺說吧。」

醜女子才勉強的說:「那你說嘛。別太得意了,謹防我潑你一身髒水。」

黃狗兒苦笑,悲哀。心說:我身上已經滿身髒水了,也不在乎你再潑一盤吧。對屋裡說:「幺姑,我這樣說話,你能聽清楚嗎?」

「能聽清楚,黃大爺,有什麼話你說就是。」

「這個話應該怎麼說呢?幺姑啊,最近一段時間,城裡人紛紛傳言說我怎麼了你。這話你聽見了嗎?」

「我又不是聾子,怎麽會聽不見呢?不是最近一段時間,都兩年多了。這種事情,蜚短流長,風言風語。人家愛說就等人家說。冬天喝涼水,冷暖自心知。我自己心裡知道就是,沒有做什麼壞事,心虛什麼呢?」說實話,這些關於黃狗兒和她楊幺姑的流言,不但傷不了她,反而幫她保住了丈夫朱雲貴沒有死,這個不能見天的大秘密。這個黃狗兒也不知道怎麼啦,人家無緣無故的送他一口大黑鍋,他就背上,連一句辯解的話都不說。

黃狗兒說:「是這麼回事。前幾天,麻婆娘的兒子狗屁娃,被土匪拉了肥豬。信送到我茶館里。我好心好意給麻婆娘他們送信過去。沒想到麻婆娘就認定了是我和土匪竄通一氣,綁架了他的兒子,敲詐他們家的錢。這幾天就堵在我門口罵我。她自以為我和你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是我的軟肋,羞恥,罵得太難聽不堪了。」

楊幺姑說:「是不是你和土匪一起做的嘛?你們袍哥大爺,本來就和土匪勾連著。給人家把兒子放了,人家就不罵你了嘛。」

「天理良心,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所以,就是想幫他們,也無處下手。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土匪開價五萬大洋,在這城裡,哪一家拿的出來五萬大洋啊?我還專門跑了一趟葫蘆溪,找到鄭昭良鄭大爺,詢問究竟是那一路朋友做的事情。只要知道是誰做的,就很好辦了。沒想到鄭大爺也是不知道啊。」

「這怎麼又和鄭歪嘴聯繫上了呢?」

「土匪就是指定了,叫麻婆娘他們拿錢,到葫蘆溪蓮花台去找他取人。鄭大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當然就更不知道了,也沒有辦法幫她。麻婆娘從昨天到現在,罵得更凶了,指名道姓的說,你生的孩子,都是我造的孽。說我踢寡婦門,挖絕戶墳,枉為一架袍哥大爺,操得太孬,就不是人。」

「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那個潑婦,真拿她沒有辦法,把飯館關了門,什麼事都不幹了,就是專心一意的罵我。想打她,她又是女人。我也想橫了,不就是罵架嗎?老子陪她罵!」

楊幺姑大笑,說:「黃大爺,你要去陪著麻婆娘罵架?這也太笑話了吧。她捂著半邊嘴巴,你都不是她的對手,保證罵得你狗血噴頭啞口無言。還是算了吧。」

「沒有辦法收拾啊,幺姑。我當然不能去和她罵,沒那能耐。我喊牛老婆子給我找了八個潑婦,說好的,四個人一班,陪著麻婆娘對罵。罵一天,每人給她半圓錢。能夠把麻婆娘罵贏了,罵得麻婆娘服服帖帖不再罵我了,每人再加賞兩元錢。我今天就是來給幺姑說一下,相打無好手,相罵無好口。她們罵架的言語之中,萬一有什麼高言低語,涉及幺姑,得罪傷害了你,請幺姑千萬別慪氣。」

「你儘管讓他們罵,我不會慪氣。這一兩年,聽這些耳朵都聽起老繭了,他們該得罪傷及的,都傷過了;我慪氣也慪多了,麻木了。我現在要留著我這口氣生我的孩子。不再慪閑氣。請人喝酒吃飯我見過,請人幫著做事打架也有,還沒有聽見過請人幫著罵架的,還要給那麼多錢。黃大爺,你的人請夠了沒有,如果沒有,我也去幫你罵,掙幾個零花錢。」

「幺姑說笑話了。」黃狗兒說。這幾天,他一直在為麻婆娘的事情奔波,也問了黑白兩道的很多朋友,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卻都告訴他,現在道上有一票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出手又准又狠,都是殺人滿門,不留活口。他們就是報號牛頭馬面的。只是沒有人見過他們,不知道是什麼來歷。

黃狗兒早就知道朱雲貴沒有死,知道殺了江項城滿門的是朱雲貴,和楊幺姑幹事,生孩子的也是朱雲貴。他一直心懷恐懼,害怕哪一天惹火了楊幺姑,也被那個牛頭馬面用飛刀來取了首級,去折磨四喜子,妓女,是為了這個;不站出來辯白,替他們背黑鍋,也是為了這個。他思前想後,幾天來想了很多,最後才來給楊幺姑說。有這樣兩層意思:一是真的害怕那些老婆子們和麻婆娘對罵,言語之間傷害了楊幺姑,他喜歡她,不願意她受到一點兒傷害。他沒有給牛婆婆她們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和楊幺姑是風情月白一點事都沒有。其實這也是對楊幺姑的一種保護。說了沒有人相信不說,要是有人知道了朱雲貴還活著,追究起來,肯定會知道朱雲貴就是牛頭馬面、是土匪。官府對來去無蹤的朱雲貴沒有辦法,要收拾楊幺姑醜女子和這一家大小孩子,卻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他不說,不辨白,任隨別人怎麼誤會他、罵他,他都不說出真相,就這樣為了他的愛,默默地承受。他喜歡楊幺姑,沒有道理,沒有原因,也沒有欲求,就是喜歡。甘願為她做一切事情,承擔一切災難痛苦。他已經看見楊幺姑經受了那麼多苦難和折磨。他不能因為罵架,再加深楊幺姑的痛苦。如果現在楊幺姑叫他別去和麻婆娘罵架,不必明說,只要她說她不能聽那些罵人的話,他就不去和麻婆娘對罵。一走了之,聽不見就是了。

還有就是,黃狗兒估計,綁架狗屁娃的就是朱雲貴。就是給楊幺姑弄上孩子的人。寫了那麼大錢數的土匪,不是瘋了就是傻了,還有就是熟人,不想麻婆娘去找他兒子。肯定就是朱雲貴了。如果真的是他,黃狗兒來給楊幺姑這樣說了,過不了幾天,消息就會轉到朱雲貴耳朵里,知道為了這事,楊幺姑在受苦,他就會把狗屁娃放回來,一天烏雲,就煙消雲散了。

見黃狗兒不再說什麼,楊幺姑反問道:「老實話,黃大爺,人家都說你怎麼了我,你沒有,為什麼不出來辯白呢?」

黃狗兒見問,無言以對。他認為自己應該,也可以承受這樣的冤枉。說:「我,我應該出來辯白嗎?」

「為什麼不該辯白呢?人家冤枉了你啊。」

黃狗兒想想,說:「這種事情,總是越洗越黑,乾脆不理睬他,等人家說過了,自己都沒趣了,就不說了。水清石頭現,魚爛刺出來。我沒有必要辯白什麼。」

「那,你怎麽就不問問,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黃狗兒笑笑,反問:「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嗎?」

「真的有。」楊幺姑說。要把一個秘密藏在心裡一直不說出來,無處傾訴,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很艱難的。

「我還以為,楊幺姑是情到深處,望月而孕呢。」黃狗兒說。說過就發現不妥,這不是把楊幺姑比作兔子嗎?在傳說中兔子才是望月而孕的。又說:「我們涪城的風水,就是龜息蛇騰,玄武之象。就是說,北邊河對岸的龜山,南邊的蛇山夾成了我們涪城。傳說,龜公不能,要生孩子,就必須蛇來幫忙。所以,女人沒有男人,生幾個孩子,在我們涪城,也不是什麼怪事吧。對不起了,楊幺姑,龜是龍種,不是罵你的意思。」

「你就罵我也無所謂啊。」

黃狗兒說:「就是有那麼個人,我也不想問不想知道。我這個人,嘴巴不穩,喝幾口爛酒,就更愛亂說話。幺姑,我可是真的必須走了,再不走,醜女子就要累趴下了。」說完,走了。

醜女子一直端著一大盆髒水,警惕的看著黃狗兒,只要他出言不遜,只要楊幺姑吼黃狗兒,或者受了委屈,她就馬上潑黃狗兒一身髒水。黃狗兒和楊幺姑說了半天話,醜女子聽得半懂不懂,她不必要懂,就是要保護楊幺姑。她對黃狗兒的厭惡仇恨,現在少了一些,但是,只是減少,厭惡還是厭惡,仇恨還是仇恨。黃狗兒走了,醜女子鬆了一口氣,潑掉髒水,活動一下酸痛的腰肢,要轉身進屋,眼角的餘光發現院子外邊,一個小孩身影,箭一般射了出去,追趕黃狗兒去了。醜女子大驚,放下洗衣盆子,追出去拉住了,是老大朱悶娃。他拿著醜女子的菜刀,扭動掙扎著,要去砍了黃狗兒。醜女子搶過菜刀,低聲問:「朱悶娃,你要幹什麼?」

朱悶娃掙扎,掙不脫醜女子鐵鉗般緊抓住自己的手,怒視醜女子,不說話。

醜女子拉著朱悶娃回來,說:「別惹事了,回去寫字!」

醜女子很生氣,朱悶娃在學校里跟人家打架,回來又要去惹事。她不是生朱悶娃的氣,孩子也很難很委屈啊。她不知道該生誰的氣。

朱悶娃十一歲,在學校里,同學們都說,他媽媽偷人,偷到了黃狗兒,城裡好人那麼多,她都不偷,專門選黃狗兒偷,生了一窩小狗兒,又生一窩小狗兒。朱悶娃聽了氣憤,傷心,就和那些小孩打架。

醜女子拉著朱悶娃回來,沒想到楊幺姑已經出來了,站在院子門口,陰沉著臉,說:「老大,你進來。」

醜女子嚇傻了,她害怕楊幺姑知道了朱悶娃打架,氣出什麼毛病來。朱悶娃怒視媽媽,三個人隔著院門,對視著。

楊幺姑看清楚了兒子鼻青臉腫,滿臉都是傷痕,心痛如絞,憤怒的質問醜女子:「醜女子,這就是你說的,老大在讀書寫字嗎?我早就知道,你們有事情瞞著我,老大,是誰打你的,告訴我,我要去找他。」

朱悶娃怒視自己的媽媽,一聲不吭。

楊幺姑急了,自己心肝血肉一樣的兒子,被人打成這樣,誰都會心痛啊。大聲問:「醜女子,你說啊!」

「我,我不知道。」醜女子膽怯的說。是真的不知道,因為朱悶娃這麼久了,每天都和很多孩子打架。有時,她也看見了,但是那是一群孩子和朱悶娃打,她記不住那些孩子是誰家的,姓什麼叫什麼。

「醜女子,你過來。」楊幺姑氣毒了,她不好好的收拾一頓醜女子,咽不下這口氣。她把兒子交給了醜女子,就是讓她送他上學接他回家,現在孩子被人家打成這樣,她居然說不知道。

醜女子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倒是一點都不害怕。楊幺姑沒有力氣,打不痛她。只要不把她自己急壞了,就好。

沒想到朱悶娃搶先一步。走到楊幺姑面前,激動萬分的指責媽媽說:「媽,你就不能檢點一些嗎?就是要偷人,你也找一個伸展一點的人偷嘛。偷了一個黃狗兒,下了一窩小狗兒,又下一窩小狗兒。媽,媽呀,你叫我哪裡有臉見人啊,我怎麼不去和人家打架呢?」說著,憤怒的轉身跑了。

「這個私娃子,這個私娃子啊!」楊幺姑聽了兒子的指責,心痛萬分。扶著門框,努力站立著不要倒下。氣惱,羞辱,已經擊碎了她的心。她只有哭,無聲的悲泣。

流言飛語,污衊誹謗,說笑調謔,惡意中傷,楊幺姑都可以忍受,也一直忍受著。她泰然處之。女人,就是生孩子養孩子的。是人,都是媽媽,都是女人生養的。和自己的丈夫生養幾個孩子,那是天公地道、天經地義、天理良心的事情。她不怕誰說三道四,不怕人家議論,外人,不管人家說什麼,怎麼說,都傷害不了她。調笑謾罵,如風吹過。現在,是自己的兒子誤會了自己,還說得那麼難聽,那麼惡毒。媽媽偷人,不會偷好人,偷了黃狗兒,下了一窩小狗兒,又下一窩小狗兒。最要命的就是,她不能給兒子解釋,自己沒有偷人,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兒子,對不起家庭,對不起他爸爸的事情。媽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給他生育弟弟,不是狗兒子啊。她該怎麼辦呢??

見楊幺姑呆傻的,就那麽無言地流淚,醜女子急了。楊幺姑從來沒有這樣啊,風風火火雷厲風行,急了就打人罵人,發泄過了就好了。說:「幺姑,你別哭啊,你懷著孩子,傷心慪氣,傷了身子,以後落下病痛怎麼辦?」

楊幺姑悲苦的搖搖頭,無言以對,連死的心都有了,還怕什麼病痛呢?

醜女子無奈,把自己的大辮子拿起,遞到楊幺姑手裡,說:「幺姑,要不你打我一頓,打呀,出出氣啊。」

楊幺姑惱怒的推開醜女子,用拳頭擂自己的肚子。

醜女子驚慌,連忙上去緊抱住楊幺姑,像抱一個小孩子那樣,把她抱起來,拍著,不讓她傷害自己。說:「幺姑幺姑啊,你不是一直都說,平身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嗎?別傷心了,老大還是一個小孩子,不懂事。未必你還要跟自己不懂事的孩子生氣啊?」

楊幺姑大哭,說:「你叫我怎麼說得清楚嘛?連他那麼一點大的孩子,我自己的兒子啊,都說我偷人,還要我偷好一點的人。我沒有偷人,沒有做壞事啊!我這以後的日子,還有這些孩子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呀?」

醜女子緊抱住楊幺姑,無言以對。她能做的就是別讓楊幺姑受傷害。

「醜女子,我們怎麼辦啊?」楊幺姑悲苦的問。

這是問道於盲啊。醜女子不得不回答,說:「要不然,等他回來的時候,叫醒老大,讓他們兩爺子見一面,一切不就清楚了嗎?」

楊幺姑掙扎,要下地來站著,這樣被醜女子抱著,很不舒服,也不像話呀。說:「不行不行,醜女子,你把我放下來呀。」站穩了,繼續說:「老大才十一歲,他知道了他爸爸還活著,跟人家吵架急了,肯定要說出去。讓外人知道了,他沒有死,是干那個的,他還能活嗎?我們還能活嗎?」

醜女子想想,說:「也是啊。」

楊幺姑平靜下來,沒有辦法,本來也是辦法。突然想起,說:「醜女子,你趕緊的,到後面去看看,他私娃子現在在幹什麼。他剛才不是拿刀要去砍人嗎?」

醜女子攙扶楊幺姑進來睡下,才回到後面來,見朱悶娃已經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沒有睡覺,在哭泣。拍著朱悶娃的身子,想說什麼安慰的話,終究因為笨嘴拙舌,什麼也沒有說,拍著他,直到他哭著睡著了,才又到前邊來,洗那一大盆衣服。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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