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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佳期如夢

黃狗兒現在還是每天都要到河邊上來轉悠。開春了,棡炭生意漸漸就少了下來,一天有那麼三五挑棡炭擔來賣,他一個月也收不夠一船棡炭。就收購山貨,洋芋玉米什麼的。做生意是一回事,主要是到河邊來守著楊幺姑。他現在**嫖得更邪乎了,也不嫖那些當紅的價錢很貴的妓女,就是那些老的,皮肉鬆弛的妓女,每天叫上一個,到沁泉茶館樓上,鴉片煙等她燒夠了,再弄得人家大喊大叫。滿涪城的人都說黃狗兒操得孬,不是人。人,變成女相了,就是一顆苦瓜米米;變成女性又落到娼家,更是苦瓜米米掉進了黃連水裡。這樣可憐的女人,你有錢心喜歡,給錢嫖人家一下,不喜歡就算了。何必要那樣把人家弄出來打呀。

——城裡的人都以為黃狗兒是在打那些妓女。

黃狗兒每天沒有多少事情,就會轉悠到下河楊幺姑醜女子的院子邊上來,見了醜女子,朱悶娃,就會問一句楊幺姑好不好。一見楊幺姑,就遠遠的躲開。這天,黃狗兒又來了,見醜女子正在給菜地的牛皮菜灌糞水。問道:「醜女子,楊幺姑病了嗎?」

醜女子一聽很生氣,糞勺子一偏,差一點兒就潑了黃狗兒一身糞水。說:「你這個黃大爺才怪頭怪腦的呢,正月忌頭臘月忌尾,這新正上月的,你為什麼要詛咒我們幺姑病了呢?」

黃狗兒一跳,讓開醜女子潑來的糞水,也沒有生氣,站得遠遠的,說:「我剛才看見楊幺姑進城去了,臉色很難看啊。」

醜女子沒好氣的說:「見到你,楊幺姑臉色肯定很難看。我們幺姑給過你好臉色嗎?」近來一段時間,楊幺姑對醜女子比原來好了很多。甚至連真真都允許進她家門了,可以和她一起吃飯了。特別是昨天,真真學著二娃叫媽媽,她居然也沒有生氣,答應了。醜女子非常感激楊幺姑。只有楊幺姑才能當媽,朱悶娃二娃是楊幺姑的兒子,真真也是,是楊幺姑的女兒。醜女子是他們的姨娘,這是朱雲貴說的,她永遠都記著。

黃狗兒說:「我不是說那個臉色。我看見楊幺姑臉色蒼白,又看見她在發嘔。過來,在她發嘔的地方,看見她吐了一灘。不信,我領你去看。醜女子,你要多關心楊幺姑啊。」

聽黃狗兒說得就像真的一樣,醜女子就跟著他過來看看。真的有一攤嘔吐物,真的就是楊幺姑嘔吐的。因為那裡面有綠豆,楊幺姑早晨就是吃的綠豆稀飯。醜女子很煩惱,說:「我們幺姑就是病了,那也是你咒的。你就不能滾遠些嗎?楊幺姑一見你就發嘔呀!」

「這——」黃狗兒啞口無言,很悲哀。他自信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楊幺姑的事情啊,每天到這裡來,就是看看楊幺姑的背影,感受到她的存在。那是情之所迫。情不自禁啊。

醜女子沒有再理睬黃狗兒,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她這地,本來是應該點一季小麥的。但黃狗兒把房子和地還給他們的時候,都九月底了,點小麥太晚。就要了一些牛皮菜秧子來栽上。不管種什麼,能收穫一點,就有吃的。醜女子就是這樣面對,這樣要求她的土地的。

快到晌午時,醜女子進城去接朱悶娃,見二娃也在,知道是楊幺姑進城來帶來的。兩兄弟在學校門口左右張望。醜女子問:「你們在等你們的媽媽嗎?」

醜女子懊惱,覺得自己真是笨啊。明明知道楊幺姑進城來了,就應該等她接孩子,自己在家裡給他們把飯煮好。

楊幺姑去逛街了,也許是很久沒有逛街,一逛就忘了時間。還沒有回來接孩子。朱悶娃等不到媽媽,有一點兒惱火。說:「走,我們走,不等她了。」過去給老師說一聲,就跟醜女子一起回家。出了北門,朱悶娃突然說:「丑嬢,我跟你睡。」

醜女子吃了一驚,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跟我睡?」她那屋,千瘡百孔又臟又爛,怎麼可以讓朱悶娃睡呀。

朱悶娃追問道:「可不可以嘛?」

醜女子吃驚,是因為朱悶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喊她丑嬢。他喊她醜女子,後來就什麼都不喊,嗨一聲就算了。他不像二娃,姨娘媽媽,逮什麼喊什麼,和醜女子很親熱。還有,就是朱悶娃一直嫌棄醜女子,說她臟,她屋裡臟。他連醜女子的屋都沒有進過。但是,她沒有問什麼,她不習慣多想問題。說:「怎麼不可以,給你媽說一下就是了。」

朱悶娃見醜女子居然不問他為什麼,就主動說了:「我媽屋裡有老貓子。」

醜女子笑笑,知道這是大人嚇唬小孩的。說:「是嗎?肯定是你不好好睡覺,你媽嚇唬你的。」

「才不是呢。」朱悶娃說。心裡想,這些大人怎麼都這樣啊。撒謊。他們教育孩子不要撒謊,自己卻總是撒謊騙孩子。媽媽也是這樣給他說的。可是不是,他知道,不是。但是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也說不清楚啊。

前天晚上,他睡到半夜,被媽媽的呻吟給吵醒了。他現在十歲歲,瞌睡很大,但是最近這一年來,媽媽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災難痛苦和折磨,媽媽哭過鬧過,卻沒有像現在這樣呻吟,又呻吟得這麼大聲,很痛苦,就像要死了一樣。朱悶娃大驚,翻身起床,問道:「媽媽你怎麼啦?你哪裡不好?」說著就要拿洋火點燃燈盞。

楊幺姑大驚,說:「別點燈。」窸窸窣窣一陣,下床過來,摁住朱悶娃,說:「媽媽沒有什麼不好,你趕緊睡你的瞌睡。」

「媽媽,我都聽到你的呻吟了,你不好就說啊。要不,我去喊醜女子過來。」

楊幺姑摁住朱悶娃,說:「瞎說,你是在做夢。」

「沒有,我醒了,剛才明明聽見你呻喚了。」朱悶娃已經知道保護媽媽愛惜媽媽了。特別是爸爸死了以後,他就是這個家裡最大的男人,他覺得應該關心媽媽的冷暖病痛。

楊幺姑很難回答朱悶娃的問題。朱雲貴回來了,和她做那事,高興了來勁了,就忘乎所以大聲叫喚。但是這能給兒子說自己在幹什麼嗎?只好騙他,說:「我那是在打老貓子。有很大一條老貓子進屋裡來了,要咬我娃娃,我已經把它打跑了。快睡覺,你明天還要上學。」

媽媽過那邊自己的床上睡下了。

朱悶娃睡不著。因為他聽到那邊床上有一個很粗很沉重的呼吸聲。那不是媽媽的,也不是二娃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朱悶娃畢竟很小,還是睡著了。睡夢中,又聽到了媽媽的呻吟。第二天問媽媽,媽媽就是像醜女子說的,是因為他不好好睡覺,嚇唬他的。這些大人怎麼這樣啊?撒謊!

醜女子帶著三個孩子回到家裡,趕緊洗鍋煮飯。飯煮好了,楊幺姑也回來了。一進門就大聲說:「醜女子,你快來看我買了什麼。」

醜女子過來看,見楊幺姑抱著一大卷狗皮,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楊幺姑說:「過來,你摸一下,摸啊,看暖和不暖和。」

醜女子過去摸一下,果然感到很暖和。

楊幺姑說:「這是狗皮褥子,鋪在床上,睡著很暖和。又除風濕,才十二元錢。」

「十、二元!!!」醜女子嚇了一跳。十二元啊,那要買多少米?要賣多少熱雞蛋才能賺回來啊?但轉念一想,楊幺姑在監獄里睡了那麽久的濕地,身上風濕肯定很重。如果狗皮褥子真的可以除風濕,黃金有價葯無價。治病的葯,就是再貴一些,買來她睡了身體好,也值得。就接過褥子,說:「我給你鋪上。」

楊幺姑讓醜女子鋪,但是剛剛把褥子交給醜女子,又厲聲說:「放下放下,我自己鋪。醜女子我警告你,不准你動我床上的東西!」

「哦。」醜女子放下褥子。侍候楊幺姑幫她做事,很應該;聽話,不惹她生氣,更應該。

「不准你睡我的床,不准你坐我的床!」

「知道了。」醜女子很乾脆的答應道。她知道楊幺姑很愛乾淨,自己風裡雨里,泥巴糞水,什麼都摸,很臟。楊幺姑就是不說,她也不會到幺姑的床上去睡,去坐。返身過來,把菜飯弄出來,讓一家大小吃。她給真真喂飯。真真長得很快,現在已經不用嚼著給她喂,她可以自己吃飯了。

楊幺姑吃飯,問:「醜女子,怎麼沒有弄一點肉呢?」

朱雲貴沒有死,每次回來都會給楊幺姑一些錢,幾元十幾元。現在屋裡已經不差錢了。清湯寡水的飯菜,她吃不下。

醜女子眨巴眼睛,不解的看著楊幺姑。沒有買肉啊,也沒有聽楊幺姑說要買肉吃。就是大戶人家,那也是初二十六打牙祭,這不年不節的,買肉乾什麼?現在這樣,已經好得一步登天了。每天可以白米細面的吃飽,還有菜吃;幺姑也不打罵搓磨她了;最關鍵、最讓醜女子高興的就是,幺姑已經答應真真喊她媽媽了。醜女子已經很滿足。

楊幺姑看看廚房,說:「屋裡不是有一塊臘肉嗎?算了,今天晚上吃吧。吃過中午,我們到裁縫鋪去,一人比一身衣服。新正上月的,別讓大家穿得像討口子一樣。」

二娃一聽就跳起來歡呼道:「哦——有新衣服穿嘍。」

朱悶娃也跳起來歡呼。快一年了,過去爸爸在的時候,媽媽一說比衣服,那就是有好事,喜事。是爸爸掙了大錢了。

醜女子也很高興。連什麼事也不懂的真真,也受了家裡氣氛的感染,跟著咯咯咯的大笑。這一個家,苦難終於過去了。楊幺姑終於挺過了苦難折磨,有心勁打理家屋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高興的呢?她說:「幺姑,你和娃娃一人去比一身,真真就算了,她又不上學,撿二娃的舊衣服就可以。」

楊幺姑乜了醜女子一眼。她就是看不上醜女子這一點,永遠都沒有那個眼力,看不到人家高興,不知道人家高興的時候,給人家一點喝彩一點歡呼,給人家一點掌聲承認理解。這種人,這種和人家情感上合不上拍同不了步的人,真的很沒勁!

醜女子繼續說:「我也算了,我又不走哪裡,穿那麼好乾什麼?我看幺姑那裡還有娃娃他爸爸的舊衣服,反正他也是不穿了,給我兩件穿一下就行。」

「啪!」楊幺姑沒等醜女子說完,就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大叫說:「醜女子你說什麼?他為什麼不穿了?他為什麼不穿了??」就衝上去,一把抓住醜女子的大辮子,踢打抓掐。

醜女子皮糙肉厚,讓楊幺姑打幾下抓幾把,根本不覺得有什麼。她害怕楊幺姑一氣著,就像上回那樣,就是說她娃娃是私娃子那回,她急得以頭碰牆,去折磨自己。乾脆把楊幺姑抱起來,讓她在自己身上踢騰,抓打。

「醜女子你幹什麼?你要急死我嗎?快放我下來。」楊幺姑真的著急了,當著孩子們的面,這也很不像話啊。

醜女子說:「那你不能去碰牆啊。」

「我為什麼要去碰牆?」等醜女子把她放下,楊幺姑說:「為了給你做一套新衣服,你不要,我就急得去碰牆,我賤啊?算了,你不要,我還少花錢,愛要不要。是人家心心念念的說:狗瘦主人羞,給你穿光生漂亮一點,也是楊幺姑的面子。看嘛,她就是一個狗坐箢篼——不受人抬舉的貨。」

楊幺姑說了半天,醜女子一句也沒有聽懂。臉被抓爛了,頭髮也被扯掉不少。但楊幺姑不再生氣,醜女子就放心了。

楊幺姑想想,其實醜女子也沒有說錯。她不知道朱雲貴回來了啊,她不知道朱雲貴沒有死啊,朱雲貴的衣服,舊的,也可以拿給她穿嘛。也吃不下什麼,噁心,很累很煩。就回到自己屋裡,躺下了。

醜女子到底還是不放心,過來看她。剛到門口,楊幺姑吼住,說:「醜女子,我不想吃飯。你帶著娃娃吃,我眯一會兒瞌睡。送娃娃上學時,喊我一聲。」

「好啊。」醜女子說:「幺姑,聽說,你早晨有一點兒不舒服,不要緊嗎?」她不敢說是聽黃狗兒說的。跟幺姑說話,有很多詞句是必須忌諱的。

「黃狗兒給你說的嗎?」

醜女子不敢吭聲。

楊幺姑說:「我不要緊,你去吃飯吧。」

「哦。」看楊幺姑真的沒什麼不好,醜女子轉身,又被楊幺姑叫住。

「回來。醜女子我警告你,以後,沒有事別進我這屋」楊幺姑想到,朱雲貴每次回家,都要問起醜女子,下次,或者再下一次,肯定是要見她,要和她做那個的,現在必須給她說清楚了。

「知道了。」醜女子說,以為,這也不需要這樣三令五申的吧。

「別看著我這床好,就到我的床上來睡。要搞什麼,到你後面去搞,不準在我的床上,聽見沒有?」楊幺姑想,就是和醜女子搞什麼,她那裡臟啊,朱雲貴肯定沒興趣,也就會再回到她的暖和乾淨的床上來。

「聽見了。」醜女子說。聽是聽見了,不過莫名其妙。

楊幺姑想想又說:「醜女子,和你商量個事情,讓朱悶娃到你後面去睡,行嗎?」

醜女子點點頭。屋裡的事情,她是越來越弄不懂了,只能少說話,少惹楊幺姑生氣。聽她的話就是。

「你看我吧,剛剛好起來,沒有辦法管好兩個娃娃。」楊幺姑解釋道。

醜女子又點點頭。

「如果你覺得照顧不過來,把真真弄過來我幫你帶著也可以。」

「不用了。」醜女子說。僅僅有楊幺姑這句話,醜女子就感動的要流淚了。經歷了這麼多磨難,經歷了這麼多痛苦,挨了這麼多打受了這麼多氣。冷落,輕視,欺侮,凌辱,驅趕,排斥。醜女子只是見識少,並不笨。至少沒有笨到連好歹都分不清楚,沒有笨到連受了冷落打罵,都不知道難過,心痛。她只是堅信,楊幺姑是好人。

在醜女子心靈的祭壇上,有一尊神,是朱雲貴。楊幺姑是那神像永遠的,也是唯一的陪侍。

這不是嗎,醜女子終於得到了楊幺姑的承認,得到了她的寬容。商量。這兩個字的分量,只有醜女子知道有多重。把真真弄過來我幫你帶也可以。只要有楊幺姑這句話,醜女子就是一天做到不歇氣,累死,她也心甘情願啊。

楊幺姑見醜女子神經兮兮的看著自己,揮揮手說:「去吃你的飯!」

楊幺姑不是不要緊,她知道她是懷孕了。懷上就懷上吧。對她來說,這不是第一次,她生過兩個孩子,懷孕則懷過五次,小月子流產了三個。她也希望不是最後一次,好日子,歡樂快活,才剛剛開始呢。跟自己的男人搞了事,懷上了孩子。這有什麼呢?當然不要緊了。

幾個月來,楊幺姑一直生活在半夢半醒之間,好像是越過時空在和朱雲貴相見,恍惚迷濛,不落實處。朱雲貴隔三差五的回來,都是在半夜以後,清早天不亮就走了。她曾經把屋裡的四個燈盞都點燃,想看清楚自己男人的臉,都沒有看清楚。是眼淚迷濛了她雙眸,也是他的鬍子遮掩了他的面目。

楊幺姑看不清楚朱雲貴的臉。就以為朱雲貴是鬼,鬼就是看不清臉的。

朱雲貴回來了,做事,給了楊幺姑歡愉,亢奮,快樂滿足。那是楊幺姑最迷醉,不可或缺的啊。朱雲貴又走了,楊幺姑思念。她就是看不清楚他的臉,不能大白天拉著他,看清楚他,像過去一樣拉著他逛街,給她結賒賬啊。

朱雲貴給楊幺姑說他殺了好幾十個人,又卷進了葫蘆溪搶劫案里。現在遭官府抓住了,砍一百次腦袋都不能抵罪。

楊幺姑說那有什麼,我陪著你,是你的人,上殺場,有我這腦袋,不是砍五十次就完了嗎?陪著你!

但畢竟還是活著好啊。死了,哪怕是上天堂,天堂里有什麼我們不知道啊。我們享受著現實的甜蜜快樂啊。

朱雲貴就是這樣夜來早去。楊幺姑看不清男人的臉,不敢完全相信這是真的,卻也不能懷疑。是夢,她希望這夢永遠都不要醒,一輩子,一萬年,就這樣恍恍惚惚的夢下去。是鬼,就讓他這樣和自己做著,高興歡樂著,生生死死地老天荒。他是鬼,那也是自己男人死了變成的鬼。自己的男人,他要做什麼都隨便他。楊幺姑就是需要證實,證實朱雲貴不是鬼,這一切也不是夢。今天早晨,她突然覺得噁心,把吃的早飯全吐出來了。她懷過五次孕,生過兩個孩子。她能夠很準確的把握和體味自己身體的感覺:自己肚子里有孩子了,懷孕了。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證實:朱雲貴不是鬼,這一切不是夢呢?

經歷了那麼多磨難,經歷了那麼多痛苦,監獄坐了,口也討過。驚嚇、恐懼、失落、焦急、憂愁、鬱悶、煩躁、等待、絕望。人世間還有什麼災難痛苦,沒有施加到她楊幺姑身上,心上呢?她挺過來了,走出苦難,豁然開朗,卻發現她什麼都沒有失去。她依然擁有丈夫,和丈夫的愛;擁有她不能或缺不能損傷的那事。這些都是真的,真實的啊,不是靈異鬼怪,也不是夢魘。楊幺姑想笑,想說,她的歡樂,她的滿足,她的興奮,她要讓所有看見她的人都知道。她需要掌聲喝彩,需要恭維祝賀承認和理解。她要把她的幸福告訴全世界!

是一隊螞蟻,牽起一條線,上樹。

因為樹上有一窩蜜蜂,蜂巢里蜂蜜滿了,流出來了,順著樹榦往下流。

螞蟻聞到了蜂蜜的甜味,就往樹上爬,爭先恐後的去吃蜂蜜。

楊幺姑怎麼也變成了一隻螞蟻,對,就是一隻螞蟻,是螞蟻隊伍中很不起眼的一隻,越是走進蜂蜜,越是發現那蜂蜜巨大,甜蜜,鋪天蓋地。

蜂蜜往下流,黏住了,裹挾了前邊的螞蟻,螞蟻在那巨大的甜蜜中掙扎,驚呼,最後被甜蜜吞噬淹沒,在甜蜜中死去。

但是,看見前面的螞蟻死去,後面跟著的螞蟻一點也沒有退縮,沒有逃避,繼續沖向蜂蜜,再被蜂蜜黏住,掙扎死去。前仆後繼,無休無止。

眼看就輪到楊幺姑了,她是人啊,也知道可以繞一下遠,從側面去也是可以吃到甜蜜的蜂蜜的。但是,面對甜蜜,她不繞遠,明明知道上去肯定會淹沒在甜蜜里,最終在甜蜜中死去,前面已經死了很多,後面還有很多要在甜蜜中死去。她也不饒遠,面對甜蜜巨大的誘惑,她急不可耐情不自禁,連一步也不願意多走,就那麼衝上去,被甜蜜的蜂蜜黏住了,壓迫了,裹挾了,她掙扎,呼救,蹬腳舞手。她被甜蜜窒息了,要死了。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要死,就在甜蜜中死去。可以吃到甜蜜又不用死,只是她等不及那樣,不能繞遠,讓甜蜜來得更直接更巨大,讓死也來得更快更直接吧!

「幺姑,幺姑你醒醒。」醜女子叫醒了楊幺姑,問:「幺姑,你又做惡夢了嗎?」

楊幺姑醒來,想想,這夢是什麼意思呢?不得要領。問:「什麼時間了?」

醜女子說:「你剛睡下啊,我們連飯都還沒有吃完。」

楊幺姑笑笑。又閉上眼睛,尋夢。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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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土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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