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12.第十二章

次日晨間點卯時不見梁錦棠,一打聽才知道他已出發去慶州了。尉遲嵐更是咬牙切齒地補充說「混賬梁錦棠真是越來越囂張了,連這種挨刀的差事都要搶!昨兒大半夜就趕投胎出城了」,得虧孟無憂不知為何告假了,不然這兩人當場又得掐起來。

老話說「討人嫌,活千年」,傅攸寧想,尉遲嵐這個傢伙,大概就是傳說中會壽與天齊的那一種吧。旁人都說梁大人嘴毒,可若尉遲大人發起瘋來……還不如老實被梁大人嘲諷呢。

「頭兒,你這是去哪啊?」

傅攸寧回神停下腳步,見是旗下武卒阮敏,便笑道:「我找霍正陽呢,也不知浪到哪裡去了。」

「哦,他正跟陳廣幾個在後院切磋呢,那小子挺能打。」阮敏顯然剛觀戰回來,對霍正陽的身手讚不絕口。

「閑的你們,」傅攸寧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昨日不才讓你們去索大人那頭幫忙嗎?」

阮敏撓頭,笑得羞澀又得意:「咱辦事多利索,天還沒黑就把索大人交代的事全做完了。」

「長本事了啊,不錯,」傅攸寧含笑點點頭,「得了,我去後院瞧瞧吧。」

「對了頭兒,跟你說個事。」阮敏略靠她近些,聲量壓得低低的。「有人在查你自真沄被追殺一事。」

傅攸寧眉頭皺成麻花:「索大人?我跟她說過不用查的呀。」

「不是索大人,」阮敏連忙擺擺手,回頭看看四下無人,才又低聲道,「是羽林的人,但不知是誰。」

雖不知羽林的人查她被追殺的事做什麼,不過她此刻有另一個疑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先頭順手抓了一隻信鴿,」阮敏一蹦三尺遠,「我看完就給原樣綁回去,放走了!真的!」

傅攸寧一手叉腰,歪頭皺眉地站在遠處想了好一會兒,抬手將阮敏又叫到跟前來。

「算了,不管是誰在查,也不管是為什麼查,這事你別摻和,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阮敏有些擔憂:「那萬一是有人想藉此坑你呢?」

「我那時說不查,不過是怕麻煩,」傅攸寧示意他放寬心,「這事上我純是個不想惹麻煩的受害者,任誰也查不出朵花來。再說了,我若真有什麼把柄或破綻,索月蘿還不頭一個逮著往死里查啊?」

這樣一說確也是這個道理,以索大人那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行事手腕,但凡有半點不對勁,她絕不會輕輕就放過的。阮敏這才放了心。

「我料想你就是一時好奇貪玩,才抓了羽林的信鴿來看,」傅攸寧正色看著他,語帶恐嚇,「若再有這種事,我只好一箭將你釘樹上,再上報你因公殉職。這樣,至少可以幫你家人討一筆撫恤金,好過你不明不白死在別人手裡。懂?」

她自然不會真的這麼做,只是怕若話說太輕,這傢伙照舊不重視,今後真要吃大虧。

光祿府職能本就微妙,許多事連內部同僚之間都不能隨意言說。莫說繡衣衛與光祿羽林積怨幾百年,就連繡衣衛各總旗之間也不能隨意動別人家的消息,因為有時無心之舉就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她甚少這樣疾言厲色跟旗下的人說話,此刻阮敏終於意識到嚴重,忙不迭地點頭,立誓再不莽撞胡來。

兩人正說著話,霍正陽跟著陳廣他們幾個從後院過來了。

「你不說他挺能打嗎?」傅攸寧與阮敏目瞪口呆地對視半晌,「霍正陽,你臉怎麼了?」

霍正陽氣悶地扭開頭不說話。

陳廣哈哈大笑:「被金寶那姑娘給揍的!」

「韓瑱手底下的苗金寶?」一說金寶姑娘傅攸寧倒不奇怪了,那才真是個極能打的主,「不是你們幾個在切磋嗎?怎麼倒跟小金寶打起來了?」

此時的霍正陽完全不想說話,這臉打的,心裡疼,說不出。

陳廣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幸災樂禍極了:「他自個兒撂大話,說同韓大人對陣都不會輸的!金寶那時正要進兵器房,恰巧路過後院,當場就不幹了,擼起袖子就跳過來開打。」

「她有多崇敬韓大人你們也不是不知道,聽說初五那日孟大人在演武場上沒給韓大人面子,昨兒都讓她找茬給揍了呢。不過金寶也是慘,韓大人知道這事後臉黑得不行,今日就罰她在兵器房幹活反省了。」若今日她揍了霍正陽的事又被韓大人知道,只怕還要更慘。陳廣一面好笑,一面也在心裡為金寶掬了一把同情淚。

「小金寶威武,小金寶飄逸,小金寶好神技!」難怪今日孟無憂忽然告假,原來是被苗金寶給揍了。傅攸寧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前仰後合地對霍正陽道,「你今日吃點虧被人揍總好過往後被人砍。虛心使人受益,驕傲使人短命,懂?」

霍正陽扭過身不拿正眼看她,恨恨低喊:「知道了!」

「差不多得了啊!還好意思鬧脾氣呢。誰叫你亂放話的,」傅攸寧笑出一口小白牙,「沒事啦,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就我在小金寶手上也未必討得了便宜。」他還想單挑韓瑱?果然是年輕啊。

韓瑱當年在河西戰場上可是梁錦棠的生死同袍。

同是功勛赫赫的少年名將,二人可謂西境雙璧。只是韓瑱為人內斂不張揚,是以常讓人忘記他也是很厲害的。

霍正陽惱羞成怒地抖肩甩掉她幸災樂禍的手:「你就說你在誰手上討得了便宜吧?」

傅攸寧與阮敏、陳廣幾人面面相覷,繼而同時又笑起來。

「你們!你們根本不懂!」霍正陽急了,「我在新丁營的時候就同梁大人說好,只要我打得過韓大人,便可向他挑戰了!」其實是他向梁錦棠挑釁,梁錦棠只回了一句「等你打得過韓瑱再來吠」。

傅攸寧對他這個宏偉的夢想心生憐愛,忍不住嘆氣搖頭:「年輕人,活著不好嗎?」

據《四方記事》的說法,五年來幾乎有半個江湖的少俠們都前來帝京試圖挑戰過梁錦棠,最後無一不是灰溜溜打道回府。梁大人強到何等程度?看看夜巡時都沒人會想去巡他住的那條街就知道了啊。

霍正陽終究年少氣盛,越是別人說不可能他倒越想試試:「你們瞧著吧,總有一日,我一定可以的。」

「那你保重。畢竟我旗下甚少進新人,若你在擂台切磋上就給人打廢,我大概要等很久才會再來一隻了。」傅攸寧笑得意味深長。

******************************

一晃到了三月初十,已是梁錦棠出京第四日,慶州那頭卻並無消息傳回來。

倒是又到了傅攸寧上寶雲庄喝葯的日子。

「你上回不是說,要制幾粒應急的丸藥給我么?怎麼沒見拿給我?」傅攸寧今日本就休沐,喝藥行針后也沒急著走,悠然躺在齊廣雲書房窗下的貴妃椅上同他閑話。

齊廣雲正拿小石磨邊推綠豆粉邊看書,頭也不抬地答道:「你不是也沒去慶州么?丸藥的效果比湯藥終究差些。」

傅攸寧略坐起身來,好奇地望向他:「按說我今日才到你這兒來,你怎麼好像早就知道我沒走?」

「韭黃湯還不錯,對吧?」齊廣雲頭垂得更低,笑得兩肩直抖。

一丈春!

傅攸寧大驚,騰地坐直了,舉起顫抖的食指隔空對著他:「是那個店小二!不,不對的。莫非是櫃檯上那個胖胖的黃掌柜?!」沒道理啊,她查過的,「一丈春」這家店在帝京已有十幾年,那時齊廣雲還跟她一道在江湖上忍飢挨揍呢,不大可能是他的地盤啊。

見她猜錯,齊廣雲不免有些得意,抬頭看向她,笑得很賊:「梁大人的美色,下飯可正好?」

傅攸寧被他這天外飛來的一句炸得滿面通紅:「那只是為了答謝他的救命之恩!」她絞盡腦汁回想三月初六夜裡在「一丈春」遇見過的人。

若非店小二與掌柜……

那夜她因怕被秉筆樓的人看到,便躲在「一丈春」大堂的廊柱後送梁錦棠先離開。

既不是店裡的人,那就是門外的?

彼時夜色已初上,門外街巷裡並無閑人。她依稀記得……只對街宅子門口的梨樹下有兩個小乞兒坐在地上,心無旁騖的撿著石子兒玩……

「是那兩個小乞兒,是不是?!」陰險啊。毒辣啊。無處不在啊。

「人都說梁大人無所不能,這回我是心服口服。」齊廣雲笑著避過她照臉扔來的一冊書簡,並不正面回應。

「你瞧,我苦口婆心勸你不要出京也無用;若真要攔,除非下藥讓你走不了,旁的也無計可施。梁大人這招釜底抽薪就很實在,直接替你擋刀去。你這人情債可越欠越厚了。」

梁錦棠是因為知道她中毒未解,出京會有風險,才搶了慶州那件案子去?別鬧了。

傅攸寧根本不敢相信齊廣雲的言下之意,不過面上火燙的紅暈倒是已不受控地悄悄蔓延到耳廓了。

「就、就算當真如此,」傅攸寧手邊已沒有東西可以再扔,只好紅著臉小聲爭辯,「明明是一件義薄雲天的事,怎麼被你講出一股八婆的味道。」她只能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絕不要被齊廣雲的話牽著鼻子亂想。

「傅攸寧,江湖兒女敢作敢當,這可還是你教我的呢,」齊廣雲賊兮兮笑著朝她眨眨眼,「他顯然是在護著你,正巧你又對他又覬覦之心,這不是兩情相悅挺好的嘛!」

傅攸寧覺著自己眼下一定像只被煮熟的蝦子,通身都泛著燙。明明是料峭春寒的三月,卻熱得身上衣衫都快燃起來了。

「覬覦你大爺啊!」傅攸寧跳起來就撲過去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快閉上你的鳥嘴!」

她自幼練的兵器就是弩機,素日里用的那支師門特製小弩機並不倚賴臂力,因此她的臂力並不強。況且她也不是真要跟齊廣雲拚命,不過作勢威脅他閉嘴罷了。

「我不是鳥,自然閉不上鳥嘴。你要沒覬覦他,去年投的那三票是眼瘸看錯投票箱上的名字嗎?」齊廣雲一邊掙扎著試圖反制她,又忍不住笑出了聲,「你若痛快承認你覬覦梁錦棠,我就承認他是我大爺。」

堂堂寶雲庄莊主,為了口頭上不輸陣,節操體面全不要了,亂認大爺的事也做得出?還要不要臉了!

「你齊家列祖列宗都要哭瞎了!」傅攸寧惱得無計可施,只好大喊,「鳴春!快把你們後院劈柴的兩米大砍刀給我拖進來!」

寶雲庄管事姑娘鳴春推門進來,就見自家莊主和傅二姑娘纏鬥的場面。

傅攸寧沒想到自己隨口亂喊竟當真把鳴春喊來了,一時尷尬,趕緊放開。

「莊主,江南有信兒過來。」鳴春這兩年見慣二人沒規沒矩的打架吵嘴,如今除了無奈,連勸都懶得勸了。

齊廣雲收了笑鬧,抬手示意傅攸寧無需迴避,才對鳴春道:「無妨,你說吧。」

「莊主之前推測得很對,梁錦棠出京后並未直接去慶州,而是繞道先向江南去了,另外,」鳴春很有深意地看了傅攸寧一眼,笑了,「前幾日暗中追查傅二姑娘真沄遇襲之事的人,就是梁錦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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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姑娘恃寵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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