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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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木白在醒來的瞬間就忍不住揚了嘴角——他贏了。

石曼生還是在意自己的,沒有什麼比這個答案更讓他開心的了。被子下的雙腿都有了知覺,哪怕移動有些困難,但畢竟是能動了,假以時日,定能恢復如初。

「她呢?」看向站在床邊的小廝,柳木白想也不想的就問道。

被自己逼到這個份上,她定然是氣的,得快些和她道歉才是。雖然他確實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但也只有破釜沉舟才能醫好柳木白這一身耗出來的毛病。鬼醫谷名不虛傳,此刻,他身上的不適之感統統盡去,只覺得渾身舒坦。

發覺小廝低著腦袋跪在一旁半響沒說話,柳木白不快地斂了眉頭,「石曼生人呢?」

「石姑娘……她……」

「好好說話!」

「石姑娘被藍大夫帶走了。」

柳木白立時從床榻上翻坐了起來,起得太快,一陣頭暈眼花后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不是吩咐過決不能讓她離開嗎!阿丙阿丁呢?讓他們滾過來來見我!」

「是。」小廝在柳大人的怒火中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滾過來的阿丙阿丁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兩天前,石曼生攔住了藍末,一言不發地解了柳木白的穴道。待藍末下針,看到棺材里的人重有呼吸之後,她昏了過去,臉色慘白,手腳冰涼。

為她把脈的藍末倒吸了一口冷氣,掀開袖子更是看到了那兩處盤根蠱,蠱色變得鮮紅欲滴,和阿丁之前看到的有了明顯差別。藍末二話不說將人帶了出去,「她生命垂危,我需即刻回谷。」

聽他話語不假,阿丙、阿丁只能眼睜睜看著藍末把人放在馬上離開了。

柳木白大驚失色,「生命垂危?怎麼突然就生命垂危了?」明明之前離開的時候不都是好好的嗎?

阿丁猶豫了一下,將那日石曼生從黑霧中爬出,渾身紫黑、七竅流血的情況也說了出來。

「但很快就消下去,恢復原狀了。」阿丁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柳大人眼中的慌張已經變成了滔天怒氣,「所以……你們根本就沒讓藍大夫先檢查她的情況,而是直接把人帶來了?」

阿丁不說話,默認了,頭也低了下去。

「誰給你們的膽子!」握拳狠狠砸了床沿,柳木白的臉色已然鐵青。

阿丙阿丁雙雙伏身,並不試圖解釋。

看著他們恭敬的模樣,柳木白忽而苦笑出聲。分明就是他自己給了他們膽子。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們也不過是按計劃辦事。柳木白知道石曼生一定會回來,雖然不一定會是在三天的期限,但她定會忍不住回來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說話算話」。

可他沒料到,她竟會是那般模樣回來。而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逼她做選擇。

「即刻去鬼醫谷。」他必須快點見到她,和她道歉,立刻馬上。

「是,大人。

……

雖說是去鬼醫谷,但求醫的人必須到鬼醫谷外的一處茅廬里先遞帖。而後是否看診,全由鬼醫谷的醫師說了算。之前他們請藍末也都是到此處遞帖,但每次都是請人下山,還從未進過谷中。

「藍末特意吩咐了,近期都不接診。」看管茅廬的藍衣小童聽聞他們是來尋藍末,立時搖頭。

柳木白還坐在輪椅上,雖然雙腿已經有了知覺,但行路還不是很順暢,「藍大夫先前帶了我朋友回谷,我是想見見她。」

小童眼皮一抬,「那個快死的女的?」

柳木白面色一凜,但很快就恢復了溫潤笑容,「我那朋友傷勢有些重,可否讓我們見上一見?」

小童眨了眨眼,「不行。不合規矩。」明明是個十歲出頭的黃毛娃娃,說起話來一點都不可愛。

柳木白一個眼色,阿丙拿出一張銀票擺在桌上,「不知如何才和規矩,還望閣下明示。」

小童看了看那銀票,很是熟練地往懷裡一揣,「藍師兄明天上午要出谷,你們等在這兒應該就能見到。」小小娃娃快成人精了。

柳木白淡淡一笑,手一揮,阿丙見狀又拿了一張銀票出來。

「在下實在是擔心朋友,不知可有法子今日就見到?」

這下,小童看著銀票沒有伸手,單手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沒法子。」那銀票也沒動。

「可我那位朋友進了鬼醫谷,在下隻身一人,也不能進去嗎?」柳木白強調隻身一人四個字。

「一個人?」小童視線從柳木白身後的阿丙阿丁,以及黑甲衛上掃過,而後把銀票放進了懷裡,「我的屋子就在藍末隔壁,你就做我的病人吧。」小童露著一口白牙笑得很是明媚,「我叫回生,起死回生的回生。」

「回大夫。」柳木白笑著稱呼。

被稱為大夫的小童給了他一個「你很上道」的表情,「等著,還有兩炷香時間到我換班,等會兒帶你進去。」

「麻煩回大夫了。」

規矩什麼,在錢財面前都是可以通融通融的。回生摸著懷裡頭面值不菲的兩張銀票,心情很是不錯——今兒個撞到大魚了。

兩炷香后,柳木白服下小童遞來的棕色藥丸,坐在輪椅上昏了過去。

「都別跟著。」小童瞟了眼柳木白的跟班們,一個人推著輪椅哼著小曲往茅屋後頭走去,很快便沒了蹤影。

……

指尖傳來一陣刺痛,柳木白睜開了眼睛,他的面前是兩幢並排的小屋。

小童樂呵呵地收起手上的針,「我師兄就在隔壁屋裡頭,你先在我屋子待會,我去幫你問問。」

「勞駕了。」

推著他進了屋。屋裡很整潔,有一張床,一張榻。

「別亂動東西,我一會兒就回來。」小童搓了搓鼻子,走了出去。

柳木白有些好奇這個叫回生的小童,能和藍末為鄰,還一個人住這麼幢屋子,怕也是鬼醫谷弟子中的翹楚。

不一會兒,外頭傳來了藍末的聲音,似正在訓斥那小童,「又胡來。」

「哪有?」小童咯咯笑著,「我可也是大夫,帶個特殊病人進谷正常得很。」

「又收錢了?」藍末語氣有些無奈。

「看什麼看,我才不會分給你。」

兩人的語氣很是熟絡。

……

又過了一會兒,門開了,藍末親自領著柳木白去到了他的屋裡。

屋裡燃著地龍,溫度很高,柳木白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蓋著厚被的石曼生。她的臉都快嵌到被子里去了,面色如紙,額頭上還有幾處擦痕,已經塗了葯,卻明顯青腫著。

「她體內兩個盤根蠱。如今,盤根蠱正在吞噬她體內之前種下的蠱,等完全吞噬,便會開始蠶食經脈,消耗生氣。」藍末簡單說明了情況。正是由於盤根蠱,石曼生原本百毒不侵的體質開始消弱。畢竟百毒不侵也是因為種了百里宮某種特殊毒蠱所致。

柳木白來到了石曼生身邊,伸手幫她理了理額前碎發。這樣的她,讓他很是心疼。

「可有辦法醫治?」

藍末點頭,「有。」他拿出她在被下的左手,掀起袖子,兩處鮮明的血紅蠱盤露了出來。此時,蠱盤周圍隆著一些粗壯如經脈的東西,有些駭人。

「因為毒障刺激,盤根蠱已經開始擴散。我先前幫她封了幾處手臂穴道,還餵了幾貼寒性藥物,以便減緩擴散速度。」藍末邊解釋邊執針又扎了幾下,「現下,盤根蠱已暫時穩住,如要根治……」話語停頓了下。

柳木白側過臉,「如何?」

藍末在石曼生的手肘處虛虛一劃,「只要將她這隻手從此處砍斷,立時燒了就行。」石曼生很幸運,盤根蠱都被控在手臂,若是和當初的舒林他們一樣長在額頭,總不能把頭砍了去。

可就算這樣,砍去一隻手也是不小的代價。

柳木白明顯驚了一下,神色凝重起來,「可還有別的法子嗎?」

藍末猶豫了一下,「也許有。明日可以去見見景續。」他提到的景續,正是先前一同也被邀往華國公府為柳木白診治的鬼醫谷棄徒——「神刀」景續。

「他也許會有辦法既保住手,同時又去除盤根蠱。」藍末收回銀針,「我去準備下明日出門的東西。」

藍末離開的時候帶上了門,屋裡立時靜了下來。

柳木白握住了石曼生手,她的手很涼,很纖細,握在手中軟軟的,連著他的心也軟了起來。低下頭,他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了她的手背。

「對不起。」柳木白輕聲說著,眼神有幾分柔和,「可是我很高興。」

對不起,讓你為難了;很高興,你願意救我。

躺著的石曼生髮現自己全都聽得見,可那眼皮猶有千斤,怎麼都睜不開。身子也不受控制地癱躺在那裡,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柳木白輕輕蹭了下她的手背,「快些好起來,我等著娶你。」

——誰要你娶……

石曼生沒有能夠說出這句話。接下來,直到被送到了景續面前,她仍然沒有「醒」。

景續住得離鬼醫谷並不算太遠,當初被逐出師門他就近在邊上的鎮子安置了下來,還開了間藥鋪。這是藍末第一次來尋他。

「稀客啊。」這是景續見到藍末的第一句話。

「景大夫。」藍末徑直說明了來意,「有一位病患,需勞景大夫相救。」

聞言,景續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哦?還有鬼醫谷看不了的病?」

「景大夫看過便知。」藍末說話總有幾分疏離。

兩人之前畢竟是師兄弟一場,景續對這個師弟印象一直不錯,聰明勤奮,就是太過古板了些。但鬼醫谷要得就是這樣一個後繼者,而他景續,則註定是被捨棄的那一個。

「藍末,你還是這般無趣。」景續雙手背在身後,表情有些不愉,「把人抬進來讓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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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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