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九十七

97.九十七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石曼生就準備出發了。

她背了一個空的布包,還帶了水袋和一些吃的,以防要在山上多待些時日找東西。畢竟關於盤根蠱的書籍還不知道放在哪兒呢,而且她還準備配些□□再下山。總之,這趟上山的事情可不少。

「路上小心。」丁澤關心人的時候也習慣木著臉。

石曼生使勁摸了摸他懷裡的小寶,「放心,百里宮上頭可是連只活螞蟻都沒了。」

灰毛小狐狸還沒睡醒,被這麼一摸,睜著無神的眼睛看了她一眼,轉頭更往丁澤懷裡拱了拱。

石曼生又摸了兩把才放手,稍稍壓低了聲音,「柳大人說了不為難你。你隨便找個時間帶著小灰離開就是。」

丁澤側了側身,擋開了一些視線,「那你呢?」

「我還有些事,需要點時間。等辦完了,再去找你。」她手欠,忍不住又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

兩人說話都很輕,申請看上去就像在隨意聊天。

「那我去什麼地方等你?」丁澤輕聲問道。

「隨便。你只要到顧老闆那邊留個信給我就好了。」石曼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大了聲音,「好好照顧我家小寶。我走啦。」這可愛的小狐狸,真讓她捨不得。

顧老闆?丁澤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是當初在青州的花間閣的顧藝靈顧老闆。他暗暗記在心中,點頭與她道別,「路上小心。」

「你說過了。」石曼生笑著緊了緊背包,提步上路。

走了沒幾步,在通往百里宮的路上,石曼生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處的柳大人。

收斂了神色,她走到了他的身邊。

「這些時日承蒙大人照顧,在下感激不盡。」話語帶著分別的意味,這個時候,沒必要再特意和他作對。好聚好散,以後就不用再見面了。

柳木白抬頭看她,嘴角淡淡帶笑,「三天時間。」他說,「我等你。」

石曼生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在下告辭。柳大人……好自為之。」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直直進了那一片濃厚的黑霧。很快,她的身形便消失在了黑霧之中。

柳木白靜靜看了一會兒,收回了目光——她會回來的。

一進毒障,石曼生就覺得有些發悶。眼前的景緻壓抑陰鬱,很難相信此處也在人間。

厚厚的黑色霧氣遮去了明媚的陽光,雖然還可視物,但所有東西都罩著一層灰黑顏色。僅僅兩丈開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地上有草木都變成了枯敗的顏色,四周靜到讓人發慌。

七絕毒障,是石曼生親手布下。然而,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見到七絕毒障,內心不禁有些唏噓——百里宮已然是處死地。除了她,這黑霧之中沒有任何一個活物。

順著石板道,石曼生一路來到了上山的石階前。

以往天氣晴好的時候,站在這裡,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高聳入雲的山峰,還有那如銀龍一般的登山石階。而如今,她只能看到面前的十幾節石階,再往上,除了黑霧還是黑霧。此情此景,她身上不覺有了幾分涼意。

其實吧,還是有些瘮人的。

深吸一口氣,石曼生提步踏上了第一節石階。

百里宮,從上到下,一共一千七百七十七階,輕功不濟的她一般要爬上兩個半時辰。

在靜到讓人發慌的黑霧中,石曼生只能聽到自己的鞋底擊打石板的聲響。

「三十三,三十四……」

為了壯膽,她刻意數台階數出了聲。

記得小時候,師父總會讓她和師姐數著台階數上山,若是數錯了,下一次上山便要在腿上綁兩個小沙袋。以前,余夏經常數錯,於是她的輕功比石曼生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想到這些小時候的趣事,石曼生的步子不覺也輕快了些。周遭的環境好似也沒那麼可怖了。

「二百七十一,二百七十二,二百七十三……」她繼續數著數往上爬,明明才行了不到六分之一,但她腿腳已經有些發酸,看來自己這本就不怎麼地的功夫近來又荒廢了不少。

又上了五十級台階,喘氣都有些不順暢,胸口悶得慌,無論怎麼大口喘氣還是不舒服。

想了想,石曼生原地坐了下來,拿出了水壺。

——歇歇,歇歇再走。

第一口水下去,發乾的喉嚨好受了不少。

第二口水下去,胸口的悶意似乎有些緩解。

第三口水下去,石曼生的舌尖忽然嘗到了鐵鏽的味道。

嗯?

她有些詫異,忙喝了第四口,然而這口水還未咽下去,她就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哇地一聲將那口水又吐了出來。

捂著胸口,石曼生腦門上立時就冒出了冷汗,她低頭看向自己剛吐出的那口水,哪怕被黑霧蒙了一層,她也能清楚地辨別出那根本不是水,而是血。

盤根蠱?

這是她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她急忙擼起衣袖看了過去。可左手小臂上的兩處盤根蠱還是老樣子,一點兒沒變。

「唔——」胸口又是一痛,石曼生又吐出了一口血來。

怎麼會這樣……

因為疼痛,她的指尖已有些顫抖,強忍著不適,她探向左手脈門,仔細診了起來。

脈象雖然有些急,但還算正常,她一時也診不出是個什麼情況。可胸口的疼痛分明還在加劇,甚至還有向四肢擴散的趨勢。

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還未及她細細思考,新一波的疼痛襲來,這一次石曼生整個人都疼得蜷起了身子,頭暈眼花,耳鳴手軟,似乎所有不好的癥狀都在瞬間疊加了起來。

一個不穩,她側身倒在了石階上,很快便失了意識。

空無一人的百里宮,常人都無法進入的七絕毒障……石曼生孤身一人暈倒在了長長的石道。

濃重的黑霧掩蓋了一切,天地之間復又變成了死寂一片。

……

……

「咳咳……咳……」

再一次醒來,石曼生嘴巴里全是凝結的血塊,咳了好一會兒才咳乾淨。此時的她,整個人都很虛弱,疼痛的感覺從胸口散開,都快浸到骨頭裡去了。

伏在石階上好半天,她才勉強坐起了身子。

嘴巴里血的味道很難受。

石曼生伸出手去夠一旁的水壺。就在她顫巍巍執了水壺往嘴邊送的時候,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是什麼!

手一抖,水壺摔在了石階的邊沿,咕嚕咕嚕滾下了好幾級石階,清水撒了一地。

……

石曼生將兩隻手平攤著舉到眼前,整個人都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入目的雙手,皮膚青紫,指甲變做了深黑顏色。這個顏色,她很熟悉,在百里宮習毒蠱的這些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怎麼可能?不可能……」她喃喃地說著,聲音嘶啞異常。

——她怎麼可能中毒!

她明明是百毒不侵,怎麼可能中毒!

然而,當石曼生咬破指尖,看到溢出的黑血時,她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她中毒了,危在旦夕。

抬頭看向四周的黑霧,石曼生二話不說掙扎著站起了身,沿著石階就往山下跑去。如果是中毒,應該就是中的七絕毒障的毒,她必須儘快離開黑霧的範圍,越快越好。

踉踉蹌蹌走下了幾十階,眼中的整個天地都在旋轉,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她連腳下的石階都快看不分明了。忽然,腳底一空,石曼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接連滾了好幾層石階。

掙扎著爬起來,她顧不得四肢的疼痛,死死咬住牙關,手腳並用地往山下走。其實,和體內的疼痛比起來,剛才跌下山的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沒了陽光,本就遮擋視線的黑霧更加似無忌憚地屏蔽了所有月輝。漆黑一片中,石曼生聽著自己呼吸聲,摸索著一步一步下著石階。明明上山的時候只爬了二百多級石階,可此時卻顯得漫無邊際。她一直往下走著,可總覺得到不了頭。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爬完了那三百多級石階。

可就在她將將觸到平地的剎那,先前那種無法忍受的疼痛再次襲來,石曼生趴在山腳,再一次暈了過去。

……

……

又一次醒來,石曼生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去到了地府。

但身上的疼痛恰好好處地告訴她,她還活著。

這時已經是白天,她也能看清眼前的情況了。但已經干到發裂的嘴唇卻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昏了多久。如果是三天的話,是不是柳大人已經……

呵,她都自身難保了,竟然還會想起他。真是冤孽。

在地上又趴了一會兒,待頭暈的情況稍稍好轉,石曼生便扶著身旁的一棵枯樹勉力站了起來,沿著石板路往外一步一步走去。必須快些離開。不然,她真的會死……

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叫囂著疼痛,那疼痛猶如跗骨之蛆,一點一點蠶食著她的清明。到後來,石曼生雙眼都已經失去了焦距,僵硬地一次又一次提步,仿若行屍走肉。

「唔——」支撐不住的身體跌倒在地。她只歇了一下,便開始雙手並用,緩慢地向前爬。

——還剩一點,只剩一點……

她一遍一遍對自己說著。

一尺、兩尺……

一丈、兩丈……

她的嘴角、眼角都溢著黑色的血液,在這黑霧之中漸漸融為了一體。

爬啊爬啊,她的耳邊似乎出現了一些聲音,抬眼望去,雖然還是一片濃霧,但隱隱約約似乎能看到遠處的樹木,是有葉子的樹木。

要出去了!

動作加快了幾分,她使勁全身力氣往前爬去。

整個人離開黑霧的瞬間,她驟然覺得渾身一輕。

那一刻,她聽到有人正在向自己奔來,她看到入目有許多白帳白燭。

「都別碰我。」這是石曼生昏死前喊出的最後一句話。

現在的她渾身是毒,誰碰誰死。

本想觸碰她的幾雙手生生停在了半空。

渾身青黑的皮膚,七竅都有黑血溢出,若不是身子還在起伏呼吸,根本看不出這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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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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