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七十七
一路快馬加鞭,石曼生和丁澤兩人,僅花了三天功夫就看到了東邊的海。
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要找個好住處。
沿著海岸,兩人走了兩天,來到了一個小漁村。真是個非常小的漁村,統共只有四戶人家,以打漁為生,除了會到鎮上賣海貨,平日里也算是與世隔絕。
離開村子,他們又走了一會兒,看到了離海岸三里遠的一個山頭,那山頭上有幾間石屋,隱在山上的樹林中。因地勢高,後院還有一口淡水井。站在山頂就可遙遙看到大海,屋子邊上開了兩塊不算大菜地,許久無人打理,早已雜草叢生。屋頂的瓦片也有殘破,木質屋門遙遙欲墜。不難得出結論——此處已被荒棄。
這屋子離他們剛才經過的小漁村還有些距離,算得上是前不挨村,后不挨店。
石曼生非常滿意,此處尋常不會有人來的。
不管這屋子有沒有主,她決定住下了。就算有主,等主家回來花錢買了就是。
「小澤,我們可能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了,也許能換個地兒。」
丁澤栓好馬,仔細打量了下屋子,「這裡不錯。可以不換。」
石曼生笑著點頭,「我也覺著甚好。」
反正銀子不愁,歇一天,明兒去鎮子上多買些東西回來,打理打理,再屯點糧。
鎮子有些遠,騎馬得要半天,為了以後買東西方便,一趟能多拉些,石曼生很接地氣地買了驢車回來。
……
兩人一同忙活了幾日,修好了屋頂、屋門,還有屋子裡一些木質家什,整個屋子便看著像是能住的地方了。一共三間屋子,他倆一人一間,中間一間暫時空著。灶間在外頭單獨有個小屋,布局還算不錯。雖然房子整體和當初的金樹院很有差別,但也算有模有樣。
等真正安頓下來了,石曼生又覺出幾分不對。
以前在金樹院的時候不覺得,畢竟還有師叔、師姐、以及葉青在,熱鬧得很。現在三間屋子,就她和丁澤兩個人,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嗯……就他們兩個,太冷清了。
想了想,她在第二天去鎮上的時候,特地找了賣狗的。
「一人挑一隻吧,我要這隻黃的。」
黃的小狗看上去胖一些,腿短一些,石曼生一眼就相中了。
丁澤看了看那狗,又看了看石曼生,「山上狗叫很引人注意。」
不得不說,有道理……尤其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一叫不就暴露了?
石曼生默默放下了狗。可家裡總得養些什麼。
想來想去,她最後提著十幾隻小雞仔回去了——養雞好,又熱鬧又能吃。
日子又恢復成了平時模樣,丁澤每日會起來練武。
以前有師叔和師姐做飯,如今這個重任落到了丁澤身上。
石曼生的任務就是養好那些雞……
「小澤,你有沒有覺得……雞好像少了?」瞅著雞籠子,石曼生有些不確定。
正在翻菜地的丁澤瞄了一眼,「買回來的時候是十七隻,現在只有十一隻。」
從來沒有仔細關注過小雞數量的石曼生愣住了,「少了這麼多?」哪去了?這才買回來兩天啊。
丁澤繼續翻地,「昨天晚上雞籠貌似有動靜。」
石曼生吃驚,「那你怎麼不出來看看?」
丁澤有些奇怪,「你不是出來了嗎?」他正是聽到她出門的動靜,然後發現石曼生又沒喚他這才沒有出來。
石曼生汗然——她只是半夜起來上了個廁所,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沒關注雞籠那邊的動靜。
但既然發現雞丟了,自然要做點事情防範一下的。
能偷雞的,無外乎就是那些黃鼠狼、狐狸、蛇之類的東西。鑒於就這麼丁點大的小雞,而且只丟了幾隻,石曼生覺得那偷雞賊的體積應該挺小。二話不說,她喂那些雞都吃了迷藥。等那偷雞賊吃了雞,自然也是能迷暈了的。這個法子簡單省力,不用守夜,再好不過。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們在雞籠子邊上提溜到了一隻灰毛小狐狸。
狐狸挺小,看模樣還沒成年,能自己單獨出來覓食,八成是被遺棄或者走丟了。
狐狸比狗安靜,而且這隻小狐狸長得很惹人疼,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耳朵,大大的尾巴……石曼生動了養狐狸的念頭。
丁澤冰著臉,「你準備喂它吃多少雞?」
雞和狐狸不能共存,這是常識……
石曼生又愣了,看著那可愛的毛絨灰狐狸,又看了看籠子里昏迷不醒的小雞仔,一咬牙——不養雞了!就養狐狸!以後要吃雞到鎮上買了就是,她有錢!
於是,石曼生和丁澤,外加一隻狐狸在這海邊山林里安安穩穩住了下來。不問世事,偶去小鎮,生活安靜平和。
等再過個兩年,小澤大一點,風頭過去一些,還可以幫他娶房媳婦過來,幫著燒飯,打理家。
就他們家小澤這模樣,絕對在那些小魚村裡隨便挑姑娘,再加上她這個姐姐不差錢,日子別提多美了。接著,再生上幾個娃娃,給她這個姐姐有空沒空,逗玩逗玩……嘖嘖嘖,想想就開心。
感覺到石曼生看著自己笑得很古怪,丁澤忍不住停下了正在劈柴的動作,「你笑什麼?」
「有嗎?」她若無其事聳了聳肩,「沒笑啊。」
丁澤皺皺眉,轉了回去,石曼生摸著懷裡的小狐狸不知不覺收了收笑容。
——若是……日子真能像想的這般就好了。
忽略掉心底突然湧起的那份不安,她抱著狐狸進了屋子。
——要不,還是給山腳來個迷霧障,以防萬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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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
京城,華國公府,攬月居。
一個侍衛匆匆進到屋內,單腿下跪,「大人。」
「有消息了?」柳木白執筆正在寫著什麼。
「稟大人,六月初,金陵茶商,江家,曾來過一位姑娘,說是當初在青州為江家公子治過病。此人在江府住了五日,治好了江公子滿頭白髮,便離開了。」
柳木白眉眼立時有了笑意,「就順著這條消息去查。」石曼生和花間閣的關係他早已查了個透徹,自然知道就是她治了江淺。六月初的話,不過才一個多月前,很好。
「是。」侍衛退下。
心情甚好地停了筆,柳木白微笑著看著手札上墨跡未乾的字。
這些時日,他似乎漸漸養成了習慣,忍不住會記錄下與石曼生之間的事情。
從百里宮寫到懸木橋,從石洞寫到狼群,再從獵戶寫到六林,以及……前兩日剛知道的,自己雙腿被她解了兩針的事情。每每想到這最後一處,柳大人的心裡就愉悅十分——真是個嘴硬心軟的女人。說不定正等著自己去尋她。
視線移向窗外,已是炎炎夏日,屋外蟬鳴聲聲,吵鬧卻不煩人。
入眼的碧綠枝葉賞心悅目,柳木白端起清茶,淺淺抿了一口,嘴角經不住有了幾分笑意。
依照手札上所寫,當初,他和她第一次見面也是在夏日。
如今……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他和石曼生相識已經一年了。
「真是快呢。」他輕聲出語感嘆。
金陵和京城相隔甚遠,若是他明日出發,也不知能不能趕在夏天結束前見到她。
不過,以她的脾性肯定已經不在金陵了。此次聖上下詔尋醫,聲勢浩大,她不可能不知道,八成是從江家賺了筆銀子逃去什麼深山老林躲避人世了。
所以,他可能還要再找上一段時間……
默默出神了一會兒,柳木白再次翻起了手札,一字一句細細讀著兩人的過往。
這裡頭記著她的處事習慣,記著她的興趣脾性,說不定能從字裡行間看出端倪,好知道她會選擇去到何處。
嗯……
修長的指尖一頁一頁緩緩翻閱。
既然已經千里迢迢從川蜀那塊到了金陵,應該是不會再回去了。
石曼生的性子是個一旦決定了,就絕不回頭的人,撞南牆也不回頭。親手滅了百里宮整座山的生靈,她絕對不會回去。
若是沒這個性子,當初也不可能將他從洞中拉出,雙手磨成那般模樣還是一聲不吭;更不可能一路拖著自己走出白雪皚皚的山林。
想到她當時的神情,柳木白臉上的笑容經不住柔和起來。
明明雙手已經鮮血淋漓,她還輕描淡寫地說是皮外傷……若是京城裡這些個姑娘家,早指不定哭成什麼模樣了。
忽然,腦中閃現了在六林縣衙門口的那一幕,石曼生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離開……
鬼使神差間,柳木白腦中升起一個念頭——若是被她丟下的,她是不是也絕不回頭?她放了自己,會不會是想著從此兩清……
……
夏日悶熱,蟲鳴越發起勁。
「知了——知了——知了——」
「啪——」手札被狠狠闔了起來。
「來人。將屋外那些亂叫的蟲子統統打了,一個不留。」
「是……大人。」
怎麼大人突然就心情不好了?不過是些亂叫的小蟲,往年也沒看大人這麼不喜啊。
於是,那一天下午,整個院子的家丁都在捉知了。
柳木白看著院子里繁忙的景象,內心更加煩躁。
「來人,多拿些冰來。」這天氣,實在是太熱了。
「是,大人。」
正在捉知了的家丁又忙不迭從樹上爬下來去敲冰了:今天的大人可真難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