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十七

67.六十七

日頭稍稍偏西的時候,洞口傳來了動靜。

「嘩啦——」

一堆東西從石洞口被扔了進來,落在了樹榦上。緊接著,一個輕盈的身影踏著木梯爬了進來,正是外出歸來的石曼生。小心地爬過梯子,正當她準備爬下樹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火堆怎麼熄了?先前躺著的柳木白的地方沒人了。

「柳大人?」她試著喚了一聲,卻沒人答話。

人呢?

石曼生猶疑地爬下樹,剛要往火堆那處走,忽然從側面直直撲過來了一個黑影。反應不及,石曼生被一下撲倒在地,左手臂狠狠撞在了地上,黑影的全部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

「嘶——」

石曼生忍不住痛呼出聲,剛要出手反擊,卻被那個身影死死壓住雙手手腕,緊緊摁在了地上。

幾番動作之後,她看清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火氣一下就竄了起來,「柳言之,你發什麼瘋!」

此時的柳木白只穿著一身裡衣,雙手冰涼。蒼白的面上,一雙水墨顏色的鳳眸似乎沾染了戾氣,嘴唇隱有青紫,眼眶稍帶紅絲,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柳……」

「閉嘴!」他吼道,胸膛起伏著,似乎正拚命壓制著什麼,她甚至能覺到他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在微微發顫。

石曼生立時噤了聲,睜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他,雙腿稍稍繃緊,想著只要一個轉身,她就能掙開,畢竟他的腿……

「石曼生。」柳木白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他喚她的名字時,聲音壓得很低,還有著虛音。若不是這般距離,怕是很難聽見。

怎麼?

她剛要發問,他卻整個人俯了下來,腦袋深深埋在了她的頸側,呼吸撫著她的耳廓,身上的涼氣一絲一縷地往她身上鑽去。這般突然貼近的姿勢,讓石曼生整個人都僵硬起來,她慌張地炸了眨眼。

「柳言之,你……」

一聲低語,「我以為你走了。」

石曼生心中一咯噔。

「我以為你走了。」輕聲的重複,柳木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眯起了眼睛,戾氣未消。她回來了,可他的心裡依舊帶著尚未平息的怒意,這種怒意在剛看到她的那一刻,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要與她同歸於盡的錯覺。

不知道柳大人此時心裡想法的石曼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神情有些不自然,她試探著用手推了推他,「你……你,能不能先起來?」

柳木白還是那個姿勢壓著她,感受到她的局促,良久,他終於鬆開了壓制她的手。

石曼生剛要鬆一口氣,可柳木白卻突然又換了個姿勢,改為將她摟在懷中,手上用力,箍得她胳膊有些痛。這樣的姿勢讓石曼生的心幾乎提到了喉嚨口。

「你!放手。」她有些驚慌失措。

柳木白則彷彿穩定了情緒,一聲輕笑在她耳邊響起,恢復了以往柳大人獨有的風姿,「起不來。」他說,可是笑意未及眼底。

起不來?

那你剛才倒是怎麼把自己撲倒的!

石曼生氣悶了,不僅是被他壓的,還有被他氣的。

「先往邊上去點。」她動了動,準備調整各姿勢坐起來,可剛稍稍一動就被柳木白又抱緊了些。

「冷。」他只說了這一個字,而後繼續緊緊貼著她,慢慢汲取著她身上的溫度。本身從外頭回來也不大暖和的石曼生很快就覺得四肢發涼起來。

他究竟是這麼待了有多久?怎麼一點兒熱乎氣都沒有。但再怎麼冷,也不能這麼一直壓著她啊!

「起來!」石曼生加粗了語氣,一個用力,她側過身子把柳大人掀了開來。沒了雙腿的支撐,柳木白的動作並不是很穩,是以對她來說也不是那麼難對付。

稍微暖和過來的柳木白離了熱源,眉頭立時斂了起來,似乎略有不滿,但他沒有再動作,只是一個人半躺在那處,定定看著她,眸子里辨不出神色。身上單薄白色的裡衣早已滿是灰塵,可再怎麼狼狽也遮不住柳木白那張如玉面容,反倒襯出幾分零落的美感。

石曼生慌忙移開視線,這樣的柳大人讓人看著……越發心虛。

站起身,她往邊上瞧了瞧,一眼就發現了那間被丟在樹下的大氅,沾了不少泥和木渣。她撿起大氅,胡亂撣了撣,而後丟給柳木白,聲音帶著火氣,「誰讓你不穿!」只穿單衣,火堆又熄滅了,就算現在是白天,但怎麼說也是冬日裡,不冷才怪。

見他仍一直看著自己,石曼生刻意偏過腦袋,「我去點火。」

火堆已涼,需要用火摺子重新點火,她鼓搗了一會兒,點燃了火堆,但石洞要暖和起來還需一些時間。石曼生悶著頭在那裡往火堆中添柴火,一直背對著柳木白。

柳木白垂著眼睫,遮去了眼中神色,抬手攏了攏大氅,「你先前去哪了?」

「我出去弄了點吃的。對了!」石曼生回頭又爬上了樹,取下了帶回來的東西,特意舉到他眼前,「我葯了只兔子,還弄了點香料回來。」無非就是一些樹皮、草籽、野山椒之類的調味料,但於這荒野之中,著實算得上好東西。

「葯了只兔子?」葯?

「放心,我已經解了毒了,你能吃的。」石曼生咧嘴笑了笑,忙不迭地提著冬日的肥兔子去到一邊。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沒有,沒有。」石曼生連連搖頭,「等會兒就好,你先暖和暖和。」

扒著兔子皮,石曼生心裡有些打鼓。

今日一早,見他還沒醒,她鬼使神差就架了梯子出了石洞。看著柳木白睡得安靜的模樣,她忽然就動了離開的心思,也確實身體力行地走出去了許久,久到早已看不到石洞的痕迹。

然而,石曼生走著走著,心裡越發不安起來。這是一片人跡全無的荒林,高大的樹木,厚厚的積雪,還有雪地上印著的一些腳印,都讓人忐忑無比——那些腳印她認識,是狼。

那一刻,石曼生忽然有些猶豫。

自己把手無縛雞之力,雙腿殘疾的柳大人這麼孤零零地留在那個洞底,如此環境下,他的結果可想而知——自己這麼做,似乎……有些不妥?

於是,石曼生最終還是心情複雜地往來時路走了回去。

路上,她遇到了一隻肥肥的山兔,便順手又集了些調味料。出來這麼久,總要有些說頭的。

……

打理乾淨的兔子被架上了火堆,油脂的香味四溢開來,撒上石曼生搜集的那些香料,一時間整個石洞都是香味。這是一隻大兔子,肉不少,毛也厚,若是刮洗乾淨,還能做頂好帽子。一邊烤著兔子,石曼生一邊開始清理兔毛。

柳木白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看著她在忙活,他已經從剛剛見到她的衝動情緒中緩和了下來。

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輕點著地面,他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石曼生剛才的話似乎有些多,與前兩日很不一樣。還有,她的神色,自從進到洞里,就一直有些閃躲,彷彿可以避著自己的目光。

冷靜下來后,柳木白的心底緩緩釀成了一種猜測——石曼生在心虛。

至於為何心虛?只要稍稍一想,答案便昭然若揭。他的手指頓了一下,而後緩緩捏成了拳。

當前這個境況,他不能挑明,更不能與她爭執。畢竟,她可以隨意出入這個山洞,而他……不行。所以,他一定要想辦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再丟下自己。

思及此,柳木白放鬆呼吸,也放緩了神情,他必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兔子烤好了。

「小心燙。」石曼生撕了個兔腿給柳木白,滋滋地還冒著油,很是誘人。

「多謝。」他接過,對著她彎眉一笑。

石曼生慌忙收回視線,給自己也撕了塊肉,悶著頭吃了起來。

兔肉味道很香,她卻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自己不可能一直和柳木白住在這個石洞裡頭的。早晚要出去,既然自己今日沒有一個人走掉……那以後,該怎麼帶他一起出去呢?

柳木白悄悄打量著她的神情,不動聲色地垂了眼睫,一口一口,不緊不慢啃著兔子。味道……相當不錯。

兔子挺大,他們一頓只吃了一半,還剩一半正好可以晚上吃。石曼生理了理火堆,看著外頭天色還早,她回頭對他說道,「我再出去一趟,看看還有什麼能用得上的,天黑前就回來。」

見她主動和自己提及時間,柳木白點頭微笑,「好,我煮些水等你。」

「不用了,你不方便,等我回來再弄,很快的。」石曼生麻利地爬上樹,順著梯子離開了石洞。

聽著她走遠的腳步聲,柳木白嘴角緩緩拉平——柳言之啊柳言之,你竟是到了須得仰他人鼻息才能苟活的地步。

一雙廢腿支在身前,刺目無比,他揮手成拳,狠狠打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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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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