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五十一

51.五十一

被綁在椅子上的梅子傾不知何時起也沒了動靜,閉著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發現這一情況的柳木白眯了眯眼,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帶著的黃蠍玉在起作用。他站在那處,死死盯著阿甲的背影,彷彿透過阿甲就能看到那個被遮擋住的女子。

留在此處越久越易生變,需儘快離開。

事不宜遲,柳木白徑直走向遠離院子的那一側窗戶——先離開,去找齊先生。

當初就是擔心百里宮會有什麼難以應對的事情,他才將齊先生一起帶來了川蜀。之前那些日子,齊先生都歇在山腳的鎮子里。如今,妖女不知使了什麼招數,正是用到他的時候了。

「柳大人,留步。」

正當柳木白將將支起窗戶,身後突然傳來了石曼生的聲音,乾澀嘶啞,虛空僵硬。

接著,一抹突如其來的涼意襲上他的脖頸。那是一條黑色的細長四腳蛇,此刻正趴在他的肩背上,睜著血紅的眼睛,一下一下嘶著舌頭。

柳木白頓了頓,而後面不改色地放下手中窗框,緩緩轉過身子,對上了正一步步從院中走來的女子,「想不到,你竟然還有後手。」

石曼生默不作答,一步一步地走向這間屋子。冷風拂過,她面前的散發被掀起,露出了一張似人非人的瓷白紅眼面容。柳木白經不住瞳孔一縮,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她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跨過門檻的時候就像一具木偶。嘴角拉出了一縷長長的血絲,正連著那條趴在他脖子邊上的四腳蛇。

看著那條血線,柳木白眉頭一緊——妖女、

察覺到他的視線,石曼生出了一隻手,那血絲就像活了一樣自動纏繞上了她傷痕纍纍的手指,似水難斷,似煙綿延。

她站定在他身前,二人之間不過五步距離,他能清楚得看見她的面容,心中不覺有了幾分寒意——他到底還是小瞧了百里宮。

如今,兩人之間的角色來了個對調,石曼生從階下囚一躍成了局勢的掌控者。在這間院子里,柳木白是除了她之外唯一還清醒著的人。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必然不是她的對手。

看清了形式,柳木白倒也能屈能伸,「在下甘拜下風,不知石姑娘有何打算?」

石曼生稍稍偏了腦袋——怎麼連討饒的話都能說得這麼斯文雅緻呢?

「柳大人。」她緩緩問道,「你,會不會後悔?」

柳木白雙手攏進袖間,一派風流地站著,似乎全然不在意脖子上那個危險的黑色四腳蛇。

「本官做事,成與不成,都不後悔。」

她很緩慢地眨了眨眼,血紅一片的眸子里分不出眼珠,問道,「哪怕我現在就殺了你,你也不會悔嗎?」

柳木白攤開雙手,輕笑道,「若是想下手就下手吧,木白,絕不反抗。」依舊是清眉鳳目,容色無雙。

木白,呵呵,木白?

好一個木秀玉白!

石曼生的眼眸紅得似要溢出血來,一下拉緊了血線,那黑色四腳蛇立時伏到了他的脖頸,伸出兩顆黑色獠牙,只差微毫便能刺破他的皮膚。

一聲厲喝,聲似木鋸,「柳言之,你真當我不敢殺你嗎!」

柳木白微微揚了揚嘴角,仍是從容模樣,言笑晏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

石曼生的動作頓在了當下,因著這句話,她的心尖都顫抖起來。

——在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什麼事?

——為何這條巷子叫牡丹巷。

——為何?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當初在牡丹巷的一幕幕瘋狂在腦海中顯現,不過才剛過去幾日,如今再次聽到這句話,她原本已經凝下來的心竟是又一次痛了起來。心底似破裂開來,流出汩汩鮮血,淹沒五臟六腑,模糊了眼眶,嘈雜了耳朵。

柳木白此時說這句話分明就是特意提及舊情,以便動搖自己心神。

可是,他們之間……還剩情義嗎?

血紅的眼睛定定看著他,她的喉嚨似被黏住一般,再也說不出話來。明明該恨他的,明明他殺了葉青,害死了師父。

現在,只要她手指輕動,四腳蛇的獠牙就會刺破他的皮膚,那毒黃蠍玉絕對抵擋不住。柳木白必死無疑!

然而……

她還是猶豫了……

發現她的遲疑,柳木白心中暫定,知道自己賭對了。他試探著走上前了一步,石曼生的身子一僵,但仍然沒有拉動那條血線。

「石頭。」他喚她,一如既往,「木白的性命就在你手,殺與不殺,悉聽尊便。」

石曼生忽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不真氣,恨自己事到臨頭,還下不了手。

見柳木白再次提步,她猛然喚道,「別過來!」

他立時停了步子,笑著安撫她,「好,我不動。」

站在那處,他平靜地看著她,水墨般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詭異面容,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難言的僵持。

嘀嗒,嘀嗒,嘀嗒……

刻漏毫不停歇地工作著,清脆的水滴聲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分外明顯。一聲一聲,和著呼吸。

嘀嗒,嘀嗒……

……

「還不放開柳大人!」

一聲蒼老的怒斥打破了沉默,院子口忽然出現了一個駝背的瘦弱身形,正是齊大有齊先生。

聽到聲音的石曼生,艱難的轉過腦袋,看到了齊大有,也看到他身後站著的兩個人。血紅的眼眸忽地一滯——那是……葯人?毒性入皮入骨的葯人。

見齊先生來到,柳木白心下一喜,面上卻無任何變化,畢竟他脖子上還架著那小東西的獠牙。

然而,剛剛升起幾分慶幸,石曼生突然頭也不回地拉動了手中血線,四腳蛇的牙齒直直刺入了他的脖子。柳木白只覺渾身忽地一涼,四肢立時凍結,神志也轉眼模糊起來。

很快,他就變成了和阿甲一樣的狀況——僵立原處,人事不知。

收回四腳蛇,石曼生從屋裡跨了出來,站在鋪滿白雪的院中,她的膚色看上去竟是比那雪還白透了幾分。小東西正趴在她的側臉,帶著紅圈的尾巴勾住了石曼生的耳朵,遠看就像是臉上的一抹黑色印跡。

看清石曼生現下模樣,齊大有神色一凜,後退了一步,兩個葯人立時密不透風地擋在了他的前頭。駭人的血紅雙眼和詭異的瓷白浮色,還有略顯僵硬的動作,這麼明顯的特徵齊大有自然知道——想不到,這麼個小丫頭竟然會縱蠱,這可是當年南詔的不傳之謎。百里宮,他可真沒白來。

不過,雖然她石曼生百毒不侵,但自己這兩個葯人也不懼百毒,若是拼身手,這丫頭因縱蠱動作必然僵硬,自己還是可以一戰的。

齊大有之所以會帶著葯人來到這個院子,是因為葯人突然感覺到了此處有一個厲害東西出現。他本想著來尋上一尋,未曾料到,竟恰好遇上了妖女挾持柳大人。

但是……那個厲害的東西現在何處?

齊大有上上下下打量了石曼生一番,眯著眼睛終於看到了她嘴角的那一絲紅線,連著她的指尖,最後連上了她面側的那塊黑色。他心中有些沒底——不知道這東西會厲害到什麼程度。

石曼生認得葯人,自然也猜到院門口的駝背老者是柳木白請來的蠱毒先生。

他們倆,現在可是內行對內行了。

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院中看著自己,齊大有心裡有些打鼓,略一思忖,決定還是尋來弓箭手為好。縱蠱之人能力雖強,但距離有限,弓箭恰恰是最好的剋制。

拿定主意,他直接大聲沖外嚷道,「來人!快來人!柳大人遇刺了!弓箭手,快來!」

百里宮立時熱鬧了起來,在別處站值的侍衛紛紛往此處跑來。

石曼生眉頭一擰,指尖微動,一道黑色猛地沖齊大有飛了過去。兩個葯人立時出手攔截,可那東西竟然直直從他們的手心中穿了過去,徒留下藥人手心一個細小的窟窿,那分明就是被劇毒腐蝕掉的模樣。

齊大有心裡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一回頭正對上那抹閃電般向自己襲來黑色,他一個踉蹌摔到在地,四腳蛇啪地一身貼到了他的面上。停留不過須臾,四腳蛇迅速離開,一眨眼功夫,又回到了石曼生的側臉。而此時,再看那倒在地上的齊大有,已經雙目圓睜,面色青黑,全然沒了氣息。齊大有一死,兩個葯人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匆匆趕來的侍衛們看到了遠門口齊先生的慘狀,立時彎弓搭箭就要射向石曼生。

「誰敢動,我就殺了柳言之!」

石曼生揚聲道,配著她那副詭異面容,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輕舉妄動。

其實,從他們所在的位置並不能看到被定在屋中的柳大人。只是,剛才齊先生喚的正是柳大人遇刺,並且,下一刻齊先生就死在了這個女子手中。所以,柳大人必然處境危險。

石曼生保持著縱蠱狀態,「把百里宮的人放了。」百里宮的人自然指的就是師叔夏近秋與丁澤。

聽了她的話,侍衛們都沒有動作,令行禁止——沒有柳大人命令,他們不能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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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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